南江雪不是不明白沈明瑄的心思,他希望能与她长相厮守,却又不愿对她有半分勉强,她也不是不心动,不欢喜,拖沓反复、犹豫不决并不是她的性子。 只是,她真的要走进那重重宫门,成为他后宫女人中的一个吗? 她还记得几年前随哥哥来祇都时,恢弘的宫墙之上看到的那块四方天空,金殿的觥筹交错里听到的那些明争暗斗。 诚然,他们彼此相爱。 但他们一个是万乘之尊的君王,一个是大权在握的国公,他们的结合还代表着权势的倾斜,利益的分割,一举一动,都牵扯甚大。 先皇反对的理由如今仍言犹在耳,何况,她也实不愿将北地陷入其中。 北地历经战事权谋,终赢得了一段相对太平的日子,当休养生息,稳固军力,发展民生,而非被无数眼睛盯着,无数势力拉扯。 她不曾跟他说起这个话题,他也没有。 他们似是都很怕将这个话题明明白白地摆在两人面前。 南江雨没走,以寒也一直住在南园,那位“王公子”的身份他似已猜出,但却不问不说,自然也不会见什么君臣之礼。所有人看上去都很安于现状,一晃便过去了两个月。 一个晴朗的午后,阳光穿过树叶照在梅子巷间,让空气都拥有了一种草木的味道。 本是一个闲散安适的时间,却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打乱了。 路上为数不多的行人急忙闪到一旁,看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和一队穿着皇家宿卫服饰的甲士,脸上现出了惊诧的表情。 人马车辆停在了南园门口,一个内监打扮的人示意了一下,便有两名甲士跑上前去,一边用力击打着房门一边气势汹汹地喊着,“开门!快开门!” 大门依然紧闭,马车里的贵人显然不大耐烦,车门一开便探出身来。早有内监和宫女围了过去,麻利地搭好踏凳,把那贵人小心翼翼地扶下了马车。 一身明艳的橙色宫裙,满头璀璨的簪钗华胜,令整个街区都为之一亮。 而与此同时,拍门的甲士眼前一花,两个人的手臂突然被同时抓住,紧接着整个身体便飞了出去,脑袋硬生生地撞上马车,一时间摔的七荤八素。 其他人定睛瞧去,见一个十三四岁的蓝衫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双手抱胸,正老实不客气地看着他们。 仓啷啷一阵响声,甲士们全都利剑出鞘,把橙衣贵人护在了当中。 “大胆!你是什么人,敢在娘娘面前放肆!”之前的那内监跨前一步尖声斥道。 “你是什么人?”听到“娘娘”二字,少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反问道。 “我……我是丽妍宫总管!你这小子,任妃娘娘驾到,还不快让你家主子出来跪接?”内监总管怒气冲冲地说道。 “谁是任妃娘娘,我们不认识。”少年皱起帅气的眉头,显然不怎么高兴。 “你……”内监总管被噎的翻了翻眼睛,那橙衣贵人已经开了口,“跟个小奴才费什么口舌?把他拿下!” 周围的甲士一声应答,直接冲过去两人便要捉拿那少年。 少年依然双手抱胸,待甲士奔到近前,抬腿便是两脚。 两人虽然没见到少年方才摔人的手法,却也加了几分小心,但还是没躲过,噔噔地退下了台阶,其他甲士见状,留了几个人保护那橙衣贵人,余者纷纷挺剑而上。 少年双手一错,两柄短刃已握于掌中,身体飞转腾挪,转眼间就跟这群甲士打在了一处,不一时便有多名甲士的身上挂了彩。 宅院前已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那不是宫里的宿卫吗?” “那个说是任妃娘娘,淮峍侯的妹妹,不知道为何到此,而且刚到就打了起来。” “这南园里住的什么人?胆子也太大了!” “没太注意啊。不过能让任妃娘娘亲自找上门的,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 这一边人们不停猜测,那一边少年与甲士的打斗仍在进行。 少年显然没下杀手,只是不肯让他们靠近大门。 橙衣贵人气的面色铁青,身边的内监和宫女大声叱骂,场面异常混乱。 就在这时,南园的大门突然开了,门内,一个黑衣男子信步走出,温言说了一句,“十三。” 少年一个回旋,踢开了身周的几名甲士,手中短刃一抬,做了个威胁的姿势,然后飞身跃到了黑衣男子的身后。 连一个少年都没能拿住的一众甲士,见到此刻又多了一人,相互对视一眼,却没再上前,而护在任妃娘娘身边的一名宿卫,在看清那黑衣男子的同时,蓦地便白了脸色。 “来了个能听懂人话的吗?”自称丽妍宫总管的内监隔着甲士对白衣男子嚷道,“去告诉你家主子,任妃娘娘驾到,她若识相,赶紧出来迎接。还有,这个疯小子,竟敢殴打宫中宿卫,也必须有个交代!” “任妃娘娘。”黑衣男子对橙衣贵人躬身行了一礼,“我家主人正在园中待客,娘娘若执意要见,便请进来吧。” “你说什么?”在宫中横行惯了的内监总管实在没遇到过这般无礼之人,一个言语生硬出手便打,另一个竟然不去通传,却让娘娘前去相见。 任妃拦住了内监总管接下来准备爆出的喝骂,冷着脸迈步朝台阶上走去,一众宫人甲士呼啦啦地跟进了南园。 黑衣男子也不阻拦,径自走在众人前面,那蓝衫少年两个腾跃,瞬间便失去了踪影。 那白了脸的宿卫犹豫了一下,终是咽下了口中的话。 南园不算太大,但布置很是雅致,亭台曲水,翠竹生香,偶尔能看到几名匠人在打理院落,见到这一群气势汹汹的人,只是微微避开,竟都没露出丝毫慌张。 一处精巧的水榭之前,众人见到一男一女正在树下对坐下棋,旁边还有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看的津津有味,方才那跃走的蓝衫少年冷脸坐在树上,对着这些不速之客虎视眈眈。 黑衣男子向那女子躬身行礼,口称“大小姐”。女子落下一子,随后站起身来。 她穿着一席白色衣裙,乌黑的长发仅用了一点极为简单的发饰,与富丽堂皇的任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女子抬起头,一张极为精致的脸孔,结合了中原与北戎之美,带着从容清浅的笑容。 她如男子般微一躬身,声音清澈恬淡,“任妃娘娘有礼。” “大胆女子!娘娘面前,因何不跪?”内监总管忍不住又开口斥道。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任妃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女子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一双星眸闪烁着太阳的光亮,微风拂过,水榭边盛开的粉色山樱和白色东梨落瓣如雪,似在她身边婉转轻歌,令看多了盛装华饰的人们一时有些恍惚,唯有此前那白了脸的宿卫,直直地瞪着白衣女子,额上已渗出了大片冷汗。 皇家宿卫分为三类,一类是直属皇帝的御前宿卫,只听命于皇帝本人。 另外两类分别负责外廷与内宫。 沈明瑄当年的皇子亲卫队如今大部分都做了御前宿卫或进入了禁军,亲卫统领宋子言此时也位居皇家宿卫总领,还有一些人被分派到外廷与内宫做宿卫——外廷和内宫的宿卫还是先帝留下的人马,目的是辨识和清理这两支队伍,让他们真正成为新皇手中的力量。 这白了脸的宿卫便是其中之一,他此前曾随沈明瑄出战极北,当然识得那黑衣人正是墨碣,当即就有些傻眼,此刻又见到南江雪,脑子更是乱成了一团糟。 皇帝与靖国公之间的情意,他们这些做亲卫的都曾看在眼里,但也都闷在肚子里,谁也不敢乱说,而靖国公微服南下住于祇都之事,更是没几个人知道。 此番是丽妍宫的内监总管找到内宫宿卫长,调动了宿卫,说任妃娘娘要出宫教训什么勾引陛下的野女人。 任妃的长兄是淮峍侯,有拥立平叛之功,如今在朝权势颇大,而这任妃性子骄纵,皇后都要让她三分,她的命令,内宫的宿卫又怎敢不从。 只是这“野女人”,竟然是靖国公、靖北元帅南江雪吗? 我的天哪!宿卫在心中哀嚎,不知任妃会怎样发飙,也不知南江雪会不会发飙,然后皇帝若是知道了会发多大的飙。 总之,有人的飙是发定了的,他们这群人的大霉也是倒定了的。 只是南江雪秘密入都,皇帝私下约会,她的身份若她自己不说,他也是打死也万万不敢透露的。 见对面的女子不答话,任妃虽然心中恼怒,却也判定此人想来并没什么特别的家世背景,否则早就亮了出来,于是昂起头,缓踱着步子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气打量着她,“本宫当是怎样的一个绝世美人,看上去不过如此,养出的奴才也个个不知礼数。” “啧啧,看来娘娘和陛下是同床异梦啊!” 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与南江雪一道下棋的男子仍然坐在那里,同样一席白衫,手中执着一枚黑子,轻轻点入盘中,动作慵懒洒脱,“师妹,你走了这步棋之后,下面的可都想好了?” “你又是什么人?娘娘面前,怎敢如此无礼!”内监总管朝以寒怒道。 “这位公公声音响亮,只是耳朵不太好用。我叫她师妹,自然便是她师哥。”白衫男子正是以寒,一张俊脸上满是调侃,“不过跟你们一样,我也算客,借住于此。你们忙,不用管我。” “这位姑娘,任妃娘娘驾临,你既不出门迎接,又放纵家仆无端阻拦,击伤皇家宿卫,如今还由着旁人出言讥刺,无礼大胆至此,不知是哪家府上千金,你的爹娘没教过你规矩吗?”任妃身边的大宫女并不理睬以寒,而是看着南江雪冷声道。 “这位奴婢的耳朵看来也不太好,我是她的师哥,怎是旁人?倒是你们,怕才是旁人吧?到别人家做客如此剑拔弩张,也不知是谁教的规矩。”以寒悠闲地说道,脸上仍是那种让人见了就生气的表情,而坐在他旁边的那十五岁左右的少年则弯着眉眼,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却是南三公子南江雨。 “你好大胆!”内监总管待要上前,忽见那蓝衫少年抬了抬手臂,脚下一顿,不敢再动,只是嘴上斥喝不断。 “娘娘此来,有何指教?”任由内监总管吐沫横飞,南江雪只看着任妃不温不火地开口问道。 “指教本宫可没工夫,只是听说这南园最近有不知廉耻的鬼魅作祟,引得陛下日日出宫,本宫心系陛下安危,自是要带人来查个究竟。”任妃说着把一张脸凑近南江雪,“陛下何等尊贵,岂容此等妖孽近身?” 见到任妃靠近,小十三拔步便要过去,却被墨碣伸手拦住,但听南江雪淡声道,“娘娘何处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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