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洛河,但是寻你不到,便只能回到这里等你。我很担心你会不告而别,也很担心你回来的时候,我错过了。是我不好,委屈了你。可即便你想走,我也不希望你是这般离开的。”仍是那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诉说,坦白的如同月光一样流进她的心里。 “皇帝都会委屈,我又哪里受不得?我若那样小气,又怎会随你来祇都?既来了祇都,又岂会不告而别?”说着轻轻一笑,“只是当时那样的情景,我若不走,只怕会惹出更大的是非。”说话间,一抹狡黠已现上她的眉眼,“你知道,我不大好惹,若是你将来麻烦不断,可别怪我。” 那样的笑容和那样的话,就仿佛世上最甜美的言语,让皇帝悬而不放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周围的人想来会议论纷纷,这南园不知还能不能像此前那般安宁。你可介意?”他叹了口气。 “陛下可介意?”南江雪抬起眼帘,长长的睫毛闪动着银色的月光。 “你知道,我恨不能轰轰烈烈迎你入宫。”皇帝道。这是他第一次说出希望她进宫的话。 南江雪垂下头。 半晌沉默,皇帝的目光穿过黑夜,似是要看到更远的地方。 “没关系。怎样都好,我只愿,你能欢喜。”他缓缓说道,有些忧伤,有些寂寥,又像是一种宽慰与承诺。 ---- 作者有话要说: 明瑄:重重阻碍,不知我能否修成正果……
第181章 太后来访 第二日,一辆马车停在了南园门口。 马车是一般官宦人家常用的样式,没有府牌,车边的随从也仅有几人,但来访者的身份却非同小可。 将来人迎入园内,南江雪率众人双膝跪倒,恭敬叩首,“臣南江雪,参见太后。” “平身吧。”太后长孙容惠伸出手,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身边的曲姑姑忙走上前去,将南江雪扶了起来。 “谢太后。”南江雪起身,太后则携了她,在佑晴的指引下向正厅走去。 “不必这么拘束,哀家与你也不是陌生人。上一次咱们见面,还是四年前吧?时间过的可真快,一晃当年那个金殿之上绘出双红七彩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是赫赫有名的靖国公了。” “臣惭愧。”南江雪微微垂首,“太后但有吩咐,唤臣前去便是,如何能劳动太后这般走动,臣实在惶恐万分。” “能出来走动走动,哀家也欢喜的很。莫说是你,就是哀家,在皇宫里有时都觉气闷。”太后笑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皇帝忙于朝政,又要平衡后宫,实有很多无奈,昨日任妃的事,让你受委屈了,哀家这个做娘的,代皇帝向你赔个不是。” “太后……臣怎敢!”南江雪不由停住了步子,再次跪倒在地。 “快起来。”太后含笑俯身,拍了拍南江雪的肩臂,“这般跪来跪去的,咱们还怎么说话?” 一时进了正厅,太后赐了座,佑晴奉茶后便立在了南江雪身后。 南江雨和以寒不在,墨碣和小五也没有跟进去。 太后穿着一件藏青色绣有暗纹的裙装,梳着普通贵妇的发饰,温和的微笑始终挂在脸上,这让这位天元最具权势的女人看上去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慈爱。 她打量着眼前的南江雪,仍是记忆里简单素净的穿着,没有华丽隆重之感,却依然能在一瞬间抓住人的视线。 她的容色美丽如昔,微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漂亮的弧行,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平静谦谨,可让人感到的却是统兵的上位者骨子里带出的一种气质。 长孙知道,她不同于任何一个女子,这位久居高位的北地大小姐,自幼接受中原的良好教育,却也拥有着北戎的洒脱不羁,年纪轻轻,见过亲者纷争,浴过烈烈战火,建过赫赫功勋,这一身的气度风华即便收敛,也远非常人能比。 而身为一言九鼎的北地之主,在世人顶礼膜拜的皇权威势面前,她也不会感到多么的诚惶诚恐,因此,对于她今日所表现出的这种尤其的恭敬,她还是领情的。 “你到祇都也有一段日子了,照理哀家早该见见你的。于公,你是保我北地安宁的功臣,于私,若不是当年你把雪心草赠予皇帝,哀家这身体怕是撑不过去了呢。”太后的口气越发慈和,“只是皇帝有顾虑,怕哀家给你带来压力。” 南江雪望向太后,多年以前雪归山上的那幕情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被人追杀的倔强少年执意要上山采药,说雪心草能救她母亲的性命,于是女孩把自己费尽辛苦得来的雪心草大方地送给了偶遇的少年。 她还记得雨过天晴,他朝她露出的那张明亮的笑脸,当他们再次相遇时,就是那阳光般的笑容让她一下子认出了他。 “那一年瑄儿大概是十五岁吧,回来之后便跟哀家说起了雪归山上遇到的你,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你就走进了他的心里,这么多年,庙堂艰险,朝局变幻,他却始终不曾把你忘记。”太后感叹道。 “他的这份心意,哀家最是清楚,而你,本是个天高云阔的女子,愿抛开一切随他来到祇都,哀家也打心眼里替他欢喜。” 南江雪依然微垂头并没答话,太后轻轻一笑,继续说道,“皇家看上去煊赫无比,然江山社稷,百姓庙堂,都压在皇帝一肩,却也有诸多无可奈何。” “再则,后宫虽有妃嫔,但真正能理解他的又有几人?真正能走进他心里的,让他不那么孤独的,只怕根本没有。” “只是,妃嫔们也有她们的苦衷,她们花一样的年纪,从闺阁进入深宫,希冀皇帝的宠爱,希冀为家族带来荣耀,也是人之常情。哀家也曾为人妃子,深知在这繁华的殿宇里,明争暗斗,在所难免。” “哀家早年的病,便是当年权倾后宫的韦贵妃下的手,先帝虽然心有怀疑,但因韦氏势大,也只是当做不知,雪归山上行刺瑄儿的死士,多半跟她脱不了干系。只不过……许是先帝天生凉薄,又或是对哀家也并没有几分真心罢了。” “娘娘……”听太后这样说,曲姑姑忍不住出言劝阻道。 “没关系,这些事哀家闷在心里也是难受,此处又没有外人。”长孙太后朝曲姑姑摆了摆手,“眼见哀家重病难愈,备受折磨,瑄儿私自北上寻药,机缘巧合,在雪归山上遇到了你,也因此救了哀家的命。” “都道是天家无情,但瑄儿却是个晓大义、重感情的孩子,韦贵妃和当年的三皇子支持南怀仁北地作乱,瑄儿一直甚为忧心,决意无论如何也要相助于你,哪怕战死极北。” “那是一段大潮汹涌、风声鹤唳的日子,朝堂纷争,兄弟反目,圣心莫测,其间的凶险涉及到他的生死和很多人的脑袋,可哀家从一开始就不曾后悔当年支持他的选择。” “太后恩德,臣铭记在心。”南江雪低首说道。 “孩子,哀家说这些,并不是想你如何感恩戴德。”太后含笑摇了摇头,“身为皇族,哀家相信南怀瑾的忠诚和眼光,他能把靖北鹰符传给你,必定有他的道理,你也终是不负众望。” “而身为母亲,哀家愿意成全儿子的这番心意,若他当年不曾出兵,即便做了皇帝,想来这辈子都不会安心快乐。一个母亲,怎会不希望尽己所能让自己的孩子安心快乐呢?你的爹娘,想来对你也极是宠爱,只是当年,南公爷不得已让你面对乱局,担起重任。” “如今大局已定,你的弟弟也已长大,身边又有那许多良臣猛将,相信你爹娘的在天之灵,定会感到宽慰。” “谢太后挂心。爹娘早逝,江雪和弟弟们年轻不懂事,如有不当之处,还望太后多加指点。”南江雪道。 “哀家一个深宫妇人,何来指点。不过哀家相信,虎父无犬子。”太后喝了一口茶笑道,“不说这些了,这新茶不错。” 南江雪一笑,也端起茶盅浅浅啜饮着。 “任妃上次的事,听说街头巷尾有了一些议论?”太后向身边的曲姑姑问道。 “是,老百姓喜欢道听途说,捕风捉影,甚至有的人以讹传讹,搬弄是非,太后不听也罢。”曲姑姑道,“其实,宫里也有一些传言,只是不敢入太后的耳罢了。” “皇宫何等地方,岂容有人乱嚼舌根?皇后也不管管吗?”太后脸色一沉,眉宇间已现出多年养成的威仪。 “皇后娘娘自是管了的,只是任妃那里,皇后娘娘终是有些顾及的……” “顾及任妃,就不顾及皇帝了吗?孰轻孰重,如何能拎不清?”太后冷哼道,“传旨下去,日后再有人在后宫胡说八道,轻者罚去掖庭为奴,重者杖毙。” “是。还请太后息怒。”曲姑姑忙行礼应道,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太后的脸色,“只是,若一些话传入朝堂,大臣们如出言相询,怕是……” “明天散朝后,让淮峍侯进宫问安吧。”太后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遵旨。”曲姑姑不敢再多言。 沉默片刻,太后重又转向一旁不言不语的南江雪,神态和语气已转温和,“皇帝刚刚登基不久,各方势力又盘根错节,哀家实不愿因为一些谣言非议,使得皇帝两难,朝堂不宁。这件事,你们终是要有所决断的。” “瑄儿爱你甚深,不愿你稍有委屈勉强,哀家也不愿,只是情意可贵,哀家未曾拥有的,但望瑄儿和你能够留住,其它事,我们总是可以想法子一起应对的。” 太后走了。马车辘辘,驶出梅子巷。 “太后觉得,她可会入宫?”曲姑姑问闭目养神的太后。 “她冰雪聪明,却也是性情中人。”长孙太后微微一笑。 ※ 是夜,南园。 南江雪一身白衣,在庭间将一柄剑舞的寒芒四射,一旁的廊下,众人或坐或站,看着女子衣袂飘卷,如月光里盛放的白莲。 “雪姐姐怎么了?”就连小十三都似乎看出了什么异样,抬头问小五。 “在想事情。”小五回答。以寒似笑非笑地靠坐在廊柱前,南江雨则立在一旁,现出了平日里少有的深沉。 “墨碣!”南江雪喊了一声,墨碣没有说话,只是抽出佩剑,纵身跃向了女子,两柄剑铮鸣相撞,两团身影随即斗在了一处。 剑啸声声,直冲胸臆,满天明月辉光散落,一地落花震动飞扬。 燕京城中的言笑晏晏,雪归山上的春夏秋冬,极北草原的金戈铁马……往事就在这激烈的对战、迷乱的光影间如潮翻滚着。 南江雪的脸色有些苍白,一双黛眉轻轻蹙着,眸子在剑光下熠熠发亮。 “深宫似海,天家少情,南江雪,你可是想清楚了?” “后妃势力如此强大,日后这江山究竟是沈家的,还是她南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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