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是朕与南妃为大家准备的。水是梅上的新雪,加了松枝和竹叶先行煮了,红梅则是朕和南妃今日在梅园一道采得,都尝尝吧。”只听皇帝说道。 众人听了,都不由向南江雪看去。 茶也罢了,难得的是皇帝所说的“朕与南妃为大家准备”,和“朕和南妃今日在梅园一道采得”,当着一众妃嫔,宗室贵胄,足见皇帝对她是何等用心。 有人称皇帝恩眷,有人赞南妃有心,也有人说陛下和娘娘真是情深意笃,如此一叠赞叹声后,任妃努力定了定心绪,款款起身。 “时逢佳节,又天降瑞雪,实是吉祥之兆。臣妾便借陛下和南妃妹妹的一番心意,以茶代酒,祝愿陛下万岁万福,国祚永昌,太后长康长乐,泽佑万民。”说罢抬盏,遥遥一礼。 “任妃的嘴可是越来越甜了呢。这话说的好,哀家甚是高兴。”太后对皇帝笑道,举起茶杯也饮了一口。 “谢太后。”任妃笑道,“今日家宴,臣妾愿献舞一曲,若能讨太后高兴,还盼太后能随便赐点什么给臣妾,全当臣妾得了新岁的彩头,太后说可好?” “任妃姐姐的舞姿冠绝后宫,特别是那曲《洛神舞》,那可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贺嫔笑道。 “臣也听说任妃娘娘多才多艺,今日沾陛下和太后的光,若能一睹风采,实乃大幸!”有宗室也凑趣道,惹的众人尽皆点头。 “看来这彩头,哀家定是要许的了。”太后笑道,说着取下腕上的玉镯,“如此,这只玉镯便赐给你吧。” “臣妾尚且没跳,太后便赏了呢。”任妃掩口一笑,上前谢恩,“陛下,太后,请容臣妾先去更衣。” 似是早有准备,任妃很快便换上了一席精致的舞裙,衬托的她仙姿玉貌,确是美不胜收,而一曲舞毕,更是满殿之中,赞声不绝。 面露得色,任妃向座上的帝王翩然一礼,既而将身子转向了南江雪,笑道,“南妃妹妹,这样好的日子,不如妹妹也舞上一曲,让姐妹们开开眼界如何?”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落在了南江雪身上,但见女子微微一笑,“任妃姐姐方才一舞,神形兼备,千般韵致,万种风情,妹妹望尘莫及,又哪敢再舞?” “妹妹太谦了。妹妹深得陛下宠爱,必是才情兼备的女子,难道妹妹只肯讨陛下一人欢心,却不愿博太后一笑吗?再说今日难得宗室亲族也在,妹妹如此推脱,倒显得失了礼数了。” 恍似几年前太安殿宫宴上的情境,南江雪忍不住笑吟吟地向沈明瑄看了一眼。 皇帝正待说话,坐于一旁的皇后已然开口,“今日家宴,自当同乐。南妃妹妹,不吝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你随意展示一番便好。” 一番话既是要阻止南妃再行推脱,也是在帮她解围,太后不由点头赞许。 “皇后娘娘既吩咐了,臣妾也只得献丑了。”南江雪的双眸波光流转,“臣妾适才见到任妃姐姐的舞姿,当真心悦神怡,难以忘怀,不如臣妾献幅丹青,虽不能画出任妃姐姐风采之万一,想来却也能博太后和诸位宗室亲族一笑。” “噗”地一声,大长公主沈心诺的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座上的皇帝也一阵咳嗽,众人不明所以,太后关心道,“皇帝可是哪里不舒服?” 皇帝摆着手,“儿臣没事。”心道,母后您只见识过小雪当年的那一幅“双虹七彩”,何曾知道她的画工其实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任妃被画成似猪非猪似鸟非鸟的模样后,举座喷饭的场面,他就感到一阵胃疼,却又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嘴角。 “皇姐为何这样的反应?”坐在沈心诺身边的裕亲王不由好奇问道。 “南妃的丹青独树一帜,六弟你若有幸,不如哪日去求一幅。”沈心诺笑道。 “原来如此。”沈明晔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那我也舞上一曲,求南妃画了,正好挂于我的渡云轩。” “噗”地一声,沈心诺的酒到底还是喷了出来。大长公主一边擦着嘴巴一边对凑上前来的六弟道,“如此甚好,甚好!” “母后,”只听皇帝道,“作画耗时,且我们闲坐也是无趣。”见南江雪欲开口辩驳,于是瞪了她一眼,不停口地续道,“朕知南妃琴艺颇佳,不如便奏上一曲,我们一边听琴,一边品茗,倒也风雅。”说着对身后的康瑞道,“去将峄阳取来!” “峄阳”,取自峄山千年孤桐,百年前乐圣商徵所制,样式古朴,声音却犹如天籁,一直收藏于祇都皇宫。 众人一听皇帝让取峄阳,尽皆大喜,任妃却黑了脸,一双手不自觉地搅动着胸前的珠串。 一时宫人捧来了峄阳,南江雪坐于大殿正中,素手随意一拨,便有一串清灵的声音随指而出,于是朝着皇帝微微一笑。 “南妃娘娘可愿奏一曲《春水令》?”忽听沈明晔问道。 “略通一二,愿意一试。”南江雪微笑回答。 “陛下,”沈明晔红衣翩翩,长身而起,对着皇帝深深一揖,“这《春水令》甚是动听,寓意又好。虽有任妃娘娘一舞在前,但难得今日能闻峄阳弦起,臣弟心痒难耐,愿和曲为舞,以添喜乐。” “六弟作舞,我们当真是有眼福了。”皇帝笑道,一众宗亲嫔妃也纷纷附和,任妃则继续扯着珠串。 行至殿中,沈明晔对南江雪微微一礼,后者颔首一笑,随即玉腕一旋,琴音响起。 所谓琴艺,除了指上的功夫,更难于一份心境。 但见南江雪一席白衣,如自云端偶来,星眸流转,洒下满殿清辉,丝弦弹转,恍若昆仑碎玉,芙蓉泣露,声声落入心底。 双臂一展,沈明晔广袖红衣盛开怒放,瑰姿艳逸,衣袂从风,无女子之娇软,无男子之豪旷,在千回百转的琴声里,执梅纵舞,道不尽的妖冶风流。 一红一白两个身影,一动一静两种风情,似能闻落雪簌簌,梅花展瓣,放眼处便已见大片红梅迎风傲雪,凝神间,又恍若漫天白雪遍染红梅。 琴音暂歇,红衣款落,众人恍惚,待再起时,遥闻冰晶碎开之声,流水潺潺,空气无比洁净,晨光缓缓亮起,让人的心中生起淡淡的愉悦。 琴声渐渐扬起,有柳莺花燕,有杏雨梨云,听得见飞泉鸣玉,看得到大江奔流,沈明晔的脚步越旋越快,旋出了春回大地,旋开了满目鲜花,旋成了一曲淋漓尽致的《春水令》。 突然之间,任妃手中一直在搅动的珠串断裂开来,颗颗珍珠蹦跳着散落开去,恰有两颗被沈明晔踩中,脚下当即一滑,梅花脱手,整个身体也仰面倾倒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绝色美男:啊!我居然还是个王爷呢!会不会跟女主发生什不可告人的故事哇?(#^.^#) 南江雪:我要画画!为什么不让我画画!
第190章 喜脉 席间有人发出了惊呼,与此同时,南江雪轻盈跃起,犹如一只展翼的飞鸟,翩然转至了沈明晔身后,手臂轻轻一托,脚下闲闲旋转,带起的一阵清风之间,红白两色衣袂交错舞起,满地珍珠如雪散开,好一似朝霞蔽月,回雪流风。 本已被那琴舞之和醉了心神,而这结尾的一幕又太过惊艳,以至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大殿内一片安静。 抬手接住那支红梅,南江雪含笑道,“王爷拿好。” “有劳娘娘。”微微定神,沈明晔接过红梅,然后朝着脸色发白的任妃妖娆一笑,既而迈步走至太后案前,躬身道,“这支红梅奉予太后,太后红颜不老,凤仪天下。” 众人这才渐渐缓过神来,但脸上眼中,仍是满满的赞叹之色,太后则对着沈明晔笑斥道,“你这孩子,舞跳的好,嘴巴却坏。如何便来调侃哀家?” “儿臣向来老实,太后可不能这样说。”沈明晔笑道。 说笑之间,早有宫人跑上来将珍珠尽数拾起,微一犹豫,还是硬着头皮把它们交到了任妃面前。 任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又羞又恼地起身谢罪,皇帝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南江雪身上。 见女子微微一福,带着满殿惊叹的目光信步归坐,抬眸时,还偷偷对他挤了挤眼睛,带着三分妩媚,七分顽劣。 一场宫宴,人们却已把任妃的《洛神舞》抛在了脑后,人人口中谈论的全都是南江雪和沈明晔所作的《春水令》。 事后沈心诺对南江雪道,“这一次你可把任妃气的不善,说不定她又要生出是非,你自己小心点吧。” “都是陛下执意阻拦。”南江雪撇撇嘴,“若是我献幅图给任妃,她就不会生气了。” 沈心诺揉着额头,“你也不需烦恼,我对老六说你的丹青独树一帜,他很是向往,说那自己也舞上一曲,求你画了,然后挂在他的渡云轩。这不,一舞《春水令》,说跳便跳了。” “是嘛!哈哈哈哈哈!”南江雪笑的花枝乱颤。 ※ 祇都城外兰弧场,白雪映着蓝天,一队飞骑纵马疾驰,扬起大片的雪花,阳光下散发着粼粼的金色。 为首两骑,一男一女,皆是长发高束,一身猎装,前倾着身体,金银两色大氅便如两面招展的旗帜,带动着身后的大片铁蹄。 铁蹄之间,是一张张刚阳的脸孔和一双双灼热于飞雪中的眼睛。 他们来自大内禁军,来自御前宿卫队,但每一个也都是沈明瑄当初的皇子亲卫出身,曾经在极北的飒飒长风中挥枪跃马,归来时踏上的也是皑皑的雪原,而他们所追随的,则正是前方的那两个人:曾经的睿郡王,如今的皇帝,曾经的靖北元帅,如今的天元皇妃。 熟悉的感觉,肆意的驰骋,让他们的心中激动不已,就连禁军大统领聂远也感到兴奋。 跳下战马,南江雪顺手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一只箭囊,对着一个跑回来寻找箭囊的禁军笑道,“臭小子,怎么还是这么丢三落四的!”边说边把箭囊丢给了他。 那禁军接住箭囊,又羞又窘地嘿嘿傻笑了两声,对南江雪弯了弯身子赶紧跑了——记得他在极北第一次出战时,也是忙忙叨叨地掉落了箭囊,也是被南江雪顺手捡起来的。 那一边围在一只猎到的野猪旁的几名禁军见他回来,都笑踹了他一脚。 沈明瑄看了看身边的南江雪,不由弯了弯嘴角。 昨天她还是一个满口姐妹臣妾的清雅皇妃,今日脱下宫裙,摇身一变,则换上了满满的军中做派。 来至事先安顿好的一片行帐之前,有军士开始清理猎物,其他人则列队于周边,聂远对南江雪笑道,“娘娘可愿再活动活动筋骨,也让儿郎们再多长长见识?” 一句话引来了周围的大片附和,将那种兴奋感更大程度地激发出来,似乎又回到了铁血豪放的北方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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