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都有篝火晚会,人们饮酒攀谈,快意歌舞,特别的年份还会在索塔河放河灯——南江雪出生的那一年,无数河灯几乎将索塔河变成了天上的银河。 青年男女在这几天都相当活跃。与中原的很多聚会不同,北地人有着爽朗疏阔的性子,并不把男子和女子刻意地分开,于是,年轻人尽展才情,也在这里寻找着自己心仪的对象。据说南怀瑾和爱妻托娅便是在一年的春围大会上一见钟情,在北地传为佳话。 怀丘行苑之前,车马络绎不绝。一些人彼此打着招呼相携而入,一些人站在一处说笑叙谈,有马车驶向行苑大门,名门千金在婢女的搀扶下款款而下,车夫则在侍从的指引下将车赶向一旁。黎落勒住坐骑,看了看自己的一身雪狼军服,心中有些踟蹰。 黎落为北线军子弟,家中四代皆为黑旗。他是家里独子,母亲早逝,十岁那年,父亲在伦桑会战中阵亡,自小在军队中长大的他谢绝了上官准其还乡的好意,勤修苦练,十三岁在镇守果霍洛之役中立下大功,成为一名少年太尉。 他所经历的大都是枕戈待旦、沙场浴血的日子,接触的也尽是行伍之人,眼前这样的场面实在令他有些一筹莫展,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进入,又要到什么地方去寻他的北地大小姐。 正准备上前询问时,一骑迎面而来。马上之人一席黑衣,容貌俊雅,对着他躬身行礼,“黎统领。在下墨碣,奉大小姐之命在此等候大人。” 墨碣,南江雪贴身护卫,在北地,但凡知道大小姐的,多半都知道他。他自南江雪幼年时便跟随在她身边,很多达官显贵都对他礼敬三分,但这个贴身护卫却永远都保持着那种谨慎谦恭。 知南江雪对墨碣非常信重,而两日前在雪狼驻地,他与南江雪并肩离去时所展示的一身漂亮功夫也着实令他敬佩,黎落忙还礼道,“多谢大小姐挂心。有劳墨护卫。” “大人叫我墨碣吧。大人请。”墨碣道,随后拨转马头为黎落引路。 行至辕门之前,两人各自跳下战马,将缰绳交给了早已上前迎候的侍从,双双迈入行苑。路上有不少人跟墨碣招呼寒暄,并忍不住打量着这位由大小姐贴身护卫亲自引领的青年武官,墨碣一一谦顺回礼,但脚步却不曾停下,黎落则一直不言不语地跟在墨碣旁边。 行苑内多为大帐,另有一些殿阁亭台,被树木、山石和拱门分割成不同的区间。黎落很感激墨碣出门相迎,若是他自己四处乱转,怕是又要在那位大小姐面前失了体统了。 “那晚大小姐也是兴之所至,便去了雪狼驻地。后因怕大家不自在,故而没多耽搁。兵士们的议论大小姐并不介意,反倒觉得他们心怀抱负,这才会有些疑惑。另外,大小姐3岁便在雪归山学艺,身上的轻功造诣非凡,若想去哪,通常是很难被人发觉的。那天的事,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墨碣看似随意的交谈,却恰恰点中了黎落的心事——第一,亲卫队交接第一天,兵士便聚众私议自己的主人;第二,三千人驻扎地,竟无一发现有人早已进入了营地。凭这两点,他这个亲卫队统领已是颜面扫地,该自请革职了。 今日前来,黎落心中着实不安,不知道南江雪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墨碣这一席话,确是让他宽心了不少。 “大小姐此番请大人前来,是希望大人对宗亲望门多些了解,毕竟大人所部雪狼,难免日后偶尔也会与他们碰面。”只听墨碣继续说道,“见过大小姐后,大人若是愿意,便随我跟在大小姐身边,若想去别处走走看看,也都随大人心意。”话说的很客气,也再次打消了黎落心中的不安。 “自当随侍大小姐身边。日后还要烦墨护卫多多指教。”黎落道。 “不敢。大人有事,但请吩咐。”墨碣道。 “你我今后便要一道护卫大小姐,黎落行伍出身,不通世务,对大小姐的性子也不了解,确望墨护卫能加以指点,以免雪狼行差踏错,违逆了大小姐心意。黎落在此先行谢过。”说着向墨碣郑重一礼。 “大人切莫如此。”墨碣急忙还礼,“大小姐坦荡通透,凡事直说便可。前日的那些军士,大人可曾重罚?” “大小姐吩咐网开一面,黎落不敢不尊。但军有军规,小惩大诫总是要的。”黎落回答。 “如此便好。”墨碣道,“大小姐不想军士因此获罪,却也不愿干扰大人治军律下。大小姐的性子,一向是很好的。” 说话之间,两人耳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不干不净的话。 “北线军怎样?不过是仗着个远房姨丈混混军功,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吗?” “给本少爷牵马都嫌不配!” “他那姨丈其实又算得什么?婢子生出的儿子罢了!若不是二伯恩典,我南家宽厚,他哪来的今天!” “就是!” “教训他!” …… 两人转过山石抬眼看去,正见四五个华服公子和一干护卫围着一个年轻武官,其中一人挥拳向那武官打去,武官微一侧身,闪过那记重拳,却被身后一名护卫趁机用剑柄横扫在腰上。武官仍不还手,只是身体再让,迎面却又有一个公子挥起一条长鞭,劈头盖脸便朝他的面门径直抽去。 也就在此时,各人眼前突然白影一晃,一人已探手利落地攥住鞭子,单手一扯,那持鞭公子立时大叫了一声,长鞭脱手,旋即在来人的手中旋起一道光圈,余下的华服公子便都哎呦哎呦地各自捂住了头脸。 “哪个混账敢夺小爷的鞭子?!”失去长鞭的公子哇哇大叫,便要冲将上去,却被身后一人冲过来一把拉住,令他又是一声痛呼。年轻武官身前,白衣女子长鞭绕手,亭亭玉立。 “是大小姐。”黎落轻声道,刚刚夸赞大小姐“性子一向很好”的墨碣则干咳了一声。 “大……大小姐!”、“江雪……”、“小雪妹妹……”一叠声音响起,一众护卫当即跪倒。 “大小姐。”年轻武官对着南江雪躬身施礼,身形和语气依然沉稳。 “塔拉督校。”看清那名武官,黎落微微皱起了眉头。 “大人识得?”墨碣道。 “果霍洛之战曾经见过。督校大人心思缜密,治军严谨,黎落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虽未直说,但黎落的话显然是在表达对那些华服公子的不满。 那一边,但见那个拉住挥鞭公子的人上前两步,笑道,“这些人一时顽劣,小雪妹妹莫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那是山原公子,三爷家的嫡长公子,母亲早逝。”墨碣对身边的黎落低声道,“他身后的那位是山海公子,山原公子的弟弟,三爷现在的大妻所出,自小就颇得三爷夫人的宠爱。” “你……竟为了一个不长眼的外人伤我!”南山海捂着胳膊对南江雪叫道,头上已渗出了一层冷汗。 “闭嘴!”南山原斥道,“你们聚在一起惹是生非,还有理了吗?” “我们就是看不惯有人狗仗人势,教训一下怎么了?”南山海怒道。 黎落的嘴角微微勾出了一个嘲讽的弧度。“狗仗人势”,这词用的还真是贴切。 “伤了?”却见南江雪秀眉一扬,迈步走上前去,一只手抓住山海的右臂,另一只手霍地一抬,只听南山海惨嚎一声,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直往下掉。黎落心中一动,没想到南江雪抖手夺鞭之间,已令南山海的一条胳膊脱了臼。 “好了。”南江雪简单两个字,便不再理他,清凉的目光朝其他人扫去,众人都低着头,不敢和她的眼神相对。 “公子们玩笑,大小姐息怒。想是塔拉有失礼之处,在此赔罪了。”说着向几位公子拱手为礼。 “是是,我们只是玩笑……只是……”一人赶忙接口道,抬起头正撞见南江雪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当即感到胸口一窒。 “那你说说,怎么个玩笑法?”只听南江雪说道,语气很是平常,“另外,方才在背后出剑打人的,是谁家的护卫?”一名护卫听罢,伏地砰砰叩首,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大小姐息怒!”塔拉再次对南江雪躬身,语气中已带出了一丝忧虑。 “小雪……”南山原看向南江雪。 “这些都是山海平日交好的朋友,山原哥哥既在,此事自当由哥哥处置。”南江雪把长鞭交给南山原,又对塔拉道,“塔拉大哥,大伯父可是到了?” “是。正在鹰台觐见公爷。”塔拉道。 南江雪点点头,既而转向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墨碣和黎落,“黎统领到了,一起来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黎落:啊骗子! 墨碣:啊?这脾气不好吗?
第33章 国公发作 鹰台,爽朗的笑声不时传来。靖国公南怀瑾坐于主位之上,下手一位身着轻甲的将军,剑眉虎目,双肩宽阔,发髻虽有些斑白,但腰身却甚是挺拔,正是南怀瑾的庶出兄长,靖北北线军总指挥南怀安。 在座的还有南怀瑾的弟弟南怀仁、妹丈拓跋敬,北地上师上官长鹤以及数位望族家主。南江风、南江云,以及拓跋敬的儿子拓跋珉也在场,正与一些望族子弟叙谈说笑。 “大小姐到了!”伴着侍卫的传报,一席白衣的南江雪已步入了鹰台,随她同来的墨碣、黎落和塔拉则在厅边的廊下止住了脚步。 “大伯父!”看到南怀安,南江雪的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看这孩子,满眼睛都是他大伯父,我这个当爹的倒是全当没看见。他大伯父到底哪里比我对她好了?”南怀瑾指着南江雪笑道,引来了众人的一片笑声。 “拜见爹爹!”南江雪呲牙一笑,向南怀瑾躬身行礼,既而又向周围团团一揖,“见过各位叔叔伯伯。”座席间已有人赶忙起身,年轻一辈则尽皆站了起来,黎落也终于见识到了这位大小姐在北地传说中的地位。 “都坐吧!”南怀瑾挥手笑道,南江雪则窜到南怀安身边,高高兴兴挨着她的大伯父坐了下来,早有侍从在案几上添上了果品杯盏。 “两年未见,小雪可是又长高了不少。”南怀安笑道。 “两年的春围,大伯父都没有回来。可是极北人很不安分?”南江雪道。 “这几年靼塔部一意做大,吞并了几个部落,又屡屡结盟犯境,确需多加提防。”虽是面对一个少女,南怀安却答的认真。 “侄女听说,那阿拉达图的儿子那森是个狡猾多智的家伙,不少结盟之事都是由他主持的。”南江雪道。 “小雪身居雪归山,却也对前方战事如此关心。”南怀仁在一旁笑道。 “三叔这是夸奖小雪呐。”南江雪笑道,“前线的战报和战例,侄女确也看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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