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东西送来了,他又能拒绝吗?他想拒绝吗? 沉默半晌,他抬起头,对季胜冷冷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三殿下效力的?还是你一直就是三殿下的人?” 这是一个尖锐而又直接的问题。 “小人本是祇都人。”季胜换了一种方式回答。 南怀仁的嘴角勾出了一个森凉的弧度。“能在我府上谋个差事,还做了这么许久,你也算挺有本事。” 季胜跪在了地上。“小人对爷一片忠心,不该知道的绝不打听,爷您没吩咐的,小人对殿下也不敢做,不敢说。殿下对小人也是这般的要求。殿下以诚待三爷,小人以命待三爷。此番殿下命小人将这如意转呈给爷,不只是向爷表达善意,也是将小人的命交到爷您的手里。三爷您若恼怒,小人愿以死谢罪!”说罢叩首在地。 又是一阵沉默,房间里落针可闻,季胜的头一直低低地压在地面上。 “下去吧。”许久之后,南怀仁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是。”季胜又磕了个头,站起身,垂首退了出去。 南怀仁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感到有些头疼,于是合上锦匣,并把它推向了一旁。 一时袁珞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浅黄色的撒花衣裙,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着,更衬出肌肤盛雪,妩媚动人。“这么晚了,爷还不睡吗?我还以为您也回燕京了。” 向南怀仁曲身行礼后,她款款走到他的身后,很自然地为他按压着肩膀,“今日发生了这许多事,爷定是乏了。山海公子虽然伤的不清,但有夫人照顾,您虽心疼,但总也是放心的。公爷那边,想来也不会再怪责于您。有什么事,不如明天再处理?”她语音温柔,手上的力道也让人甚是舒适。 南怀仁“嗯”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口中道,“三殿下可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袁珞手上一停。“您……您说什么?” 南怀仁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不见袁珞回答,于是睁开眼,见她正怔怔地看着他,水一样的眸子里含着几分呆愣和几分委屈。 南怀仁不答,只是沉默地审视着她。 “我知道自己是贵妃娘娘送来的人,这件事总会令您不喜,若说娘娘全无旁的心思,您不信,我也不会这般辩解。可我一个小女子,只盼能有夫郎疼爱。况且您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能得您垂怜,已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还求什么呢?便是我再糊涂,又怎会想落得姐姐那样的境地?何况我对您还是一片真心!” 说着“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眼泪象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落下,“爷您可是嫌弃了袁珞,所以找出这个借口要打发了袁珞吗?还是……还是夫人那边已容不下我,我……我向来谨小慎微,万不敢惹夫人生气啊!” 听袁珞说的急切,又竟是想到了失宠和嫉妒这些女人最在意的事情,南怀仁反而舒服了许多。“我也就是随口一问。”他伸手将她拉起,看她依旧抽抽噎噎却不矫情多话,更是让她坐进自己怀里,安慰道,“好了,别哭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南怀仁心中长草中……
第36章 春围文场 次日,盛大的祭祀活动后,各式娱乐和竞赛拉开了帷幕。 活动分为文场和武场。武场位于伊什那草原,鼓声隆隆,马蹄飞踏,纵意的吆喝声和喝彩声响彻草原,张扬着北地人血脉中的豪情壮志;文场则设在怀丘行苑内,有舞榭歌台,流觞曲水,才子佳人在此或抚琴对弈,或泼墨吟诗,比赛虽不若武场那般激烈,但风雅之中却也是暗潮涌动。 南江雪果然来到了文场,一时见礼和奉承声此起彼伏。这位大小姐不常在燕京城,春围上也从未下场参赛,众人知她在雪归山上习文练武,心里都揣着好奇,但若说上前邀战或是求幅丹青,谁都没那个胆量——若是大小姐不善此道,尴尬的那便是自己了。 南江雪似是依然没有比试的意思,跟一些人打了招呼后,便让众人随意,自己饶有兴致地东瞧一瞧,西坐一坐,墨碣则带着黎落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后面,时而为雪狼的统领指点几个重要的人。 黎落感到有些头疼。这位熟谙兵法,能对北境地形、军士特点过目不忘的战将,面对这许多豪门少爷、望族千金,却着实吃不消。心道若雪狼奉命替大小姐办点什么差事,凭他现在这点道行,多半得给办砸了,于是忍不住又对墨碣多出了几分佩服,这位北地闻名的大护卫,不仅功夫一流,对大小姐照应周到,而且说话行事的分寸都拿捏的极好。 见南江雪和和气气,人们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竞技之上,一则春围上的比试会被许多人口口相传,二则能在大小姐面前崭露头角,进而得国公爷青眼,自己和家族都会与有荣焉。 游荡了好一会儿,南江雪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命人取来棋盘,先与墨碣对了一局,问及黎落知他也通棋道后,便让他坐在了自己对面。南江雪的出手甚是精妙,黎落不是对手,但落子布局之间,也彰显着大开大合的锋芒。 几个过来围观者在局终时都对大小姐的棋艺大为赞叹,南江雪却对着黎落笑道,“黎统领不愧是北线猛将。” “属下惭愧。属下受教了。”黎落微微垂首,棋道合兵法,眼前黑白交织的棋盘映在他深深的眸子里。 “棋局虽变幻,终不及战场无常,有时些许小事便可左右。统领百战之身,过谦了。”南江雪目光清澈,笑意温和。 不远处的一阵彩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抬眼看去,见水榭之上,一对姐妹花亭亭起身,一人坐在古筝之前,一人立于空场之上,弦声起处,长袖翩然,甚是赏心悦目。南江雪站起身来,很随意地踱了过去,对身边的墨碣道,“这是贺家的姐妹吧?” “是。姐姐贺怡清,妹妹贺怡婉,与苏家三小姐苏苒苒相熟。”墨碣道。 “苏苒苒倒是不曾现身。”南江雪微微勾了勾嘴角。 曲毕舞毕,四周又是一片彩声。但听那贺家姐姐道,“小小薄艺,让各位见笑了。久闻上官小姐才名,今日我姐妹权作抛砖引玉,还想请出咱们北地才女的雅奏歌舞,不知上官小姐可愿赐教否?” 两人对一人,倒真是花了心思。众人的目光一时都落在了上官瑶身上。 “一弦阳春令,两袖白雪晴。两位姐姐兰心蕙质,才情无双,瑶儿叹服。”上官瑶轻轻一福。 “瑶妹妹谬赞了。”贺家妹妹道,“想是大家都等着一睹妹妹风姿呢。妹妹就莫要客套推脱了。” “是啊,上官小姐,莫要推脱了!” “阿瑶,那便弹上一曲吧,也免得有人以此沽名钓誉。” 有人戏谑,有人不平,上官瑶于是走上前去款款落座,青丝微垂,纤指抬起,一串清淙之声便如冰下甘泉,潺潺流入人的心底,女子丹唇轻启,《潇湘夜雨》缱绻吟诵,将所有人带入了一片静好之中。 突然之间,似有莺声自花间隐隐传来,伴着古筝的悠扬婉转,在人们的心中滑出了一道生动的涟漪,使得那入耳的琴声和吟唱越发美妙动听。 寻声看去,见一青衫男子手执玉萧正缓步行来,风微微起,男子的袍角和墨发略略飞扬,声与景,都恍在画中,令人无限向往。 一些人的脸上现着光彩,一些人的眼中露出嫉妒,上官瑶向来人轻轻颔首。 “那位便是林桦林公子,上官上师的学生。”墨碣低声对身边的黎落道。黎落点点头。北地出了名的才子,便是他这个边关武将也有所耳闻。 贺氏姐妹脸色微变,姐姐抿着双唇,妹妹忍不住扭动着手指。林桦虽有才,但不合群,轻易不出场,何况是与人伴乐。 但这个上官瑶,毕竟是他老师的女儿,是以才肯“屈尊降贵”的吧?只是此番,北地的才子才女联袂,她们的一番心思却当真是“抛砖引玉”了。 曲罢,人们依然沉浸其中,半天才轻叹着拍起掌来,而上官瑶的目光却停在了南江雪身边的一人身上。 那人一身军常服,在这一片宽袍广袖之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见她目光投来,他对着她微微一笑,然后转向南江雪低声说着什么。 “大公子也来了。”此时也已有人看到了那男子,一时间情愿或不情愿地纷纷见礼。 “大公子可是鲜来文场啊!莫不是闻声而来?” “上官小姐和林公子的这一曲《潇湘夜雨》实是上佳之作,大公子当真是来对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忽听一个声音道,“大公子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何不也奏上一曲,让我等开开眼界?” “大公子是武将,不如你随大公子去比比骑射好了!” “你这就小觑了咱们大公子了。大公子文韬武略,岂能只懂舞刀弄枪?这古筝若不合意,敲通战鼓总是可以的吧?” 这样的对话已经现出了恶意,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有人偷眼去瞧南江雪的脸色。挑衅的人或许还不自知,但在场的一些人心里却清楚,谁敢当着公府大小姐的面得罪南江风,那可是自找倒霉。 双瞳微缩,南江雪的唇边已勾起一抹浅笑,墨碣心中不由一紧。 “小雪陪我合奏一曲如何?”南江风深沉的声音响起,他低头看向南江雪,温柔含笑。 “好。”磨了磨牙后,南江雪扬起脸朝南江风绽放起一个乖巧的笑容,墨碣这才松了口气。 “若不是大公子,怕是那几位少爷就没这么幸运了。”夜砚对墨碣低笑道。 “是啊,否则大小姐说不定要让他们去抬一些战鼓过来,十个八个那肯定是不够的,至于得抬多少,便要看大小姐的心情了。”墨碣笑答,而他们的对话也一字不落地落进了黎落的耳朵里。 一副古筝,一架瑶琴,兄妹对坐,抬眸看了一眼对方,已是心意相通。少女白衣胜雪,如蝶翼轻展,男子玄色劲装,坐于古筝之前,尽是战将风流。 乐声响起,穿过春江花朝秋月夜,走进露侵笳鼓酒满爵,琴筝和鸣,如高山流水,长风绕旗,急指间铁骑万乘,凝弦处渊渟岳峙,精湛的琴艺和默契的配合已令围观的众人惊叹不已,而更有那一份跌宕从容、潇洒磊落的气势直冲胸臆,在这多是吟风颂月的文场之上,掀起了北地人的那种血脉情怀。 曲毕,战士歇马,江心月白。 一曲《踏马边关》。 “好!”一些人拍案而起,一些人的眼睛熠熠闪光。 黎落胸中的一股滞气在那琴筝和鸣之时深深吐出,此时情不自禁地望着那长身而起的兄妹二人,恍然间竟感到那少女的身上也仿佛带出了南江风那般的宏大气质。一旁的上官瑶显得有些失神,水样的双眸里满是那玄衣将军的华彩,却又有一丝莫名的慌张在心底悄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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