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在方云蕊耳中,便更是笃定了她的想法,楚岚也觉得欺骗她这样的人实在没什么价值。 正当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方云蕊都预备睡过去时,又听身后的人问她:“过两日中秋宴,可有合适的衣服穿?” 方云蕊忽觉他的贴心,乖顺答道:“之前表哥送我的那件衣服我很喜欢。” 这是准备就穿着那件衣服赴宴的意思?那颜色清艳,其实是适合夏天的,不过她生得这般,穿什么都无妨,随她开心罢。 楚岚便没有再问。 八月十五,中秋之宴。 每年这个时候,国公府都会办宴,今年因为荣国公想借着中秋好好给孙儿庆贺一番,办得便更加隆重,请的人也愈发多了。 好在国公府本就偌大,即便是宴请了许多人来,也并不会显得拥挤。 时辰尚早,客人怕是都没来齐呢,方云蕊换了新衣,正坐在镜前描妆。 海林正替她梳发,见状笑问道:“姑娘今日怎么想着打扮一番了?” 方云蕊弯了弯眸,“总是素面朝天的,今日这身衣服,我不粗略描些,总觉得压不下去。” 海林也喜欢这件衣服,满目欢喜道:“楚岚少爷的眼光真是不错,这颜色穿在姑娘真是真是极好,仙子似的。” “是珊瑚姐姐选的。”方云蕊否认道,楚岚那样的人,怎会费心为她选一块料子、挑一件衣服呢? “那也是楚岚少爷吩咐的呀。”海林依旧是笑吟吟的,“现在姑娘的日子真是愈发好了,嘉宁郡主都不来学堂念书了,听说是因为上回的事康王妃恼了她,姑娘那计策真是一石二鸟。” 方云蕊道:“拦不住多久的。” 之前嘉宁郡主便来过府上一次,今日中秋宴她仍会来,时间一场康王府那边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现今楚岚既是荣国公的嫡孙子,又是圣人钦点的探花郎,康王府现在往下可全指着一个好女婿了,真不会有半分动摇吗? 楚岚究竟是不是二爷和二夫人亲生的?方云蕊又想起自己的猜测,他既然与嘉宁郡主是青梅竹马,那必然是从小就在国公府了,难不成是襁褓中时抱过来的? 等一切都打点好了,海林询问方云蕊是否现在就要过去,方云蕊道:“再晚些罢,这时候人还没来多少,太早去了不好,太迟也不好,咱们寻个不早不晚正好的时候过去,少惹人耳目。” “好,都听姑娘的。” 此时此刻,松英堂又有二人对坐。 嘉宁郡主一身红衣,崭新的浣纱点缀着金粉,华贵又美,她只穿红衣,因着她,这京中的贵女几乎很好有人穿红色。 一是怕与嘉宁撞上了,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二是避讳,怕自己一时兴起,万一被认成了旁人那就尴尬了。 “姨母,您说的这些计策究竟周不周全?表哥能喝下那药吗?”嘉宁左顾右盼,虽然堂中左右已被尽数屏退,但她还是惴惴不安。 “自然。”冯氏道,“我是他的亲娘,我让他喝的东西,他还是要一滴不漏喝下的,这件事你根本无需担心。” 说着她声音渐低,伏在嘉宁耳畔道:“你只需记住,等你表哥来了房中,使尽浑身解数都不能让他离开就对了,只需稍微拖一拖,我便带人撞破,将你二人的婚事板上钉钉。” 见冯氏如此笃定能成,嘉宁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反复嘱咐道:“姨母可千万不要带外人前来撞破!千万不要!切记切记!” “放心罢。”冯氏对嘉宁这个节骨眼上还对她施以命令口吻的态度很是不满,“我还能不知道这个?” 晚归那夜,嘉宁听见楚岚说刚从青楼回来,回去便是辗转反侧一夜都没有睡好,冯氏的话一遍遍在她耳边回荡,渐渐觉得冯氏说的话大约是对的。 大约是对的,只要她把表哥抓到手了,今后只需往表哥一个人身上花心思就是了,哪里还用费心去管别的女人? 以康王府的势力,表哥只要娶了她,今后就别想纳妾了。 如是一想通,她更加笃定,迫切地想同冯氏敲定此事,竟是一刻也不愿多等了,深更半夜爬起身来就给冯氏写了封信。 此事为着保守秘密,嘉宁连自己的贴身婢女都没告诉,全当这是一场意外。 这本来就是一场意外,她的表哥深慕于她,他们两情相悦,只是几杯酒之后表哥微醺,情难自已,自愿与她发生了些什么罢了。 就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嘉宁离开了松英堂,她是从小路走的,今日不能让旁人知晓她来过松英堂,所以要格外避讳着些。 “郡主,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婢女开口询问,“宴会在那边呢。” 嘉宁神色淡淡,做出一副疲倦之态,道:“我昨儿没歇好,现在只觉得头疼,那边太吵闹了我不想去,你陪我去找个厢房歇一会儿罢。” 婢女自然不觉有他,应声扶着嘉宁进了一间房中。 松英堂内,冯氏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看向自己桌子上的黑色小盒。 这药,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从外面买的,过后便是让太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无色无味划在水中。 那自然是要一次性用完,不留一点隐患的。 可是用量上说了,一次只需半瓶,那么剩下的半瓶该怎么处理呢?这样金贵的药,若是倒了未免可惜。 只须臾,冯氏想起今日的宾客名单中,忠勇侯府也是在列的。 她眼前快速闪过一个身影,那总是低着头的、微贱的表小姐——方云蕊。 一石二鸟,得速速把这丫头打发了出去,她才安心呢。
第30章 兜了几个圈子之后, 方云蕊才去赴宴,她生就一副遗世独立的性子,淡描的妆容将她本就精致无比的五官衬得愈发清晰起来, 轻快走在路上的模样宛如菡萏携雨,清艳如妖。 这是一身并不明艳的颜色, 然而只要穿在她的身上, 便无法朴素下去,像是专程为她做的一般贴身合适,将她身上那股又纯澈又妩媚的气质烘托到了极致。 方云蕊是故意挑了个不怎么起眼的入口进去赴宴的,她低着头, 走路更是点地无声。 然而就算她如此低调, 也有几个眼尖的一眼便发现了她。 “那是什么人啊?怎么以前不曾见过?” “谁?哪个?啊看见了看见了, 长得真是标致。” “她是方云蕊,府上的表小姐, 很少露面的, 你们不认识。” 几声议论,换得楚岚微凉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果然,只要有男人的地方, 无外乎所有人都会注意到她,几次下来没有一次例外。 “楚岚。”同桌的人拱了拱手, 问他, “你家这表小姐,可定了亲吗?可许了人家吗?” 楚岚回眸,细细看了眼这人,轻轻一眼, 却让问话之人生出一股凉意来。 “你问这做什么?”楚岚慢条斯理地问,他每一个字都说得不紧不慢, 音色极是好听。 “这、这还用问么。”那人笑得一脸深意,“这自然是有意求娶。” “哦?有意求娶,那是做妻吗?”楚岚反问。 对方似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如实道:“这......自然是妾。” 楚岚轻轻笑了一声。 那人被笑得莫名,又总觉得瘆得慌,没敢再问第二遍。 在这宴席上能与楚岚一桌的要么是和他走得近的,要么是这京中颇有权势地位之人,那这样的人家,自然是绝无可能娶一个毫无根基的表小姐回去做正妻的。 只是也有聪明人从楚岚那几句寥寥的询问中听出旁的意思来,问道:“你家表小姐,不会是不想做妾罢?” 楚岚掀眸看了他一眼,反问:“听你这意思,你似乎是想主动做个贱民。” 那人被问得一噎,说不出话来了。 须臾,楚岚道:“她是我祖母认下的,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国公府不会让她做妾。” “这话说得,难不成谁还愿意娶她做正妻不成?” 几番搅扰下来,楚岚已经十分不耐,祖父的意思他很清楚,不过是让他趁年轻与京城的权贵公子多相交一番,横竖他这些年来都在外面住着,在京城确实没什么熟人。 然而这些人与那群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人一般无二,都是一样的无趣,一样的令人嫌恶。 “门第低些便是。”这几个字,楚岚已然说得肃冷下来,旁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惹了他不悦了。 这京城的门阀一半是仗着家里荫庇,底下的子孙不必走仕途也有大路可走,或在容易做出成绩的位置上历练两年得一个肥缺,或是直接转去地方郡县做了什么肥缺,总归这辈子饿不着也冻不了。 一半是家中清流,为搏一个圣人宠爱,规训子孙后辈上进努力、兴办族学的也是多见。 但是像楚岚这般,身后既有殷实荣华的家底撑着,又年纪轻轻做了探花的,确实是凤毛麟角。 荣国公府是什么样的门第,便是今日的楚岚什么也不是,他们这些人也得额外奉承着些,遑论他是新晋探花郎,以后的风光大有呢。 知道楚岚不悦,大家都不约而同放弃了这个话题,只转而聊些趣事,只是一双双眼睛,有意无意地总往那抹颜色身上瞧。 不光是他们瞧,旁人瞧的也多,俱未熄了纳妾的心思。 讲笑话的人刚开了两句头,楚岚就起身了。 他自如离席,旁人自不敢多问他要去哪儿,只是觉得这探花郎的脾气也太大了些,总觉得身上的气势要压过他们一头呢。 方云蕊今日依旧是如坐针毡,她很不喜这样人多的场面,既没有人同她说话,也不知道要主动与旁人聊些什么。 素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京城时兴的玩意她没见过、没吃过、也没玩过,唯一与这些贵女们相近的就是学识上的一致,可这正高兴放松的时节,谁愿意跟你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诗词歌赋不成? 她听着她们在聊什么“点翠妆”、“螺纹绣”、谁家公子少年郎,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能自己坐着喝茶。 宴会刚开始的时候,荣国公照常说了几句话,每年的中秋宴上他都会说话,今年还额外说了楚岚高中探花一事,言外之意是请大家照看他这个嫡孙子。 方云蕊觉得,国公爷对楚岚还是很看重的,或许楚岚并不是养子才对。 今日前来道贺的人不少,熙熙攘攘的,方云蕊能认出来的不多,从不会有人给她专门解释什么人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很多时候她都是靠自己旁听得出来一二的。 但是效果并不好,她认的人依旧不多。 那边的说话声落了,起了片叫好声,方云蕊的目光便去找寻楚岚坐在哪里。 她找了许久,也没见着楚岚,私觉得今日这样的场面楚岚不可能会不来的,便又仔仔细细寻了一遍,最后在一个廊下发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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