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面无论是否违和,是否难以捉摸,李妄都只展现在了种苏面前。 种苏曾经设想过,假若李妄非生于帝王家,或者说仍是太子,却不是先帝先后那样的双亲,他又会什么模样。 如今似乎有了答案。 或许是如李和,龙格次那样意气风华,芝兰玉树,有着开朗的个性,更有可能就是眼前这样的李妄,仍旧冷淡疏离,不可接近,却惊艳才绝,翩翩如玉般。 答案已经不重要,哪样的李妄都是很好很好的。 当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眼中仿佛完美无瑕,哪儿哪儿都好,与别人不同时,这其实是件很危险的事。 种苏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却只任它一闪而过,没有做任何阻止措施。 怪就怪,眼下的氛围太好了,她不忍破坏。 月光如水,静静照着并肩的二人,有那么一瞬,种苏觉得,就这么一直坐下去,似乎也是可以的。 当然,他们没有一直这样坐下去,许久之后,风吹来,种苏微微打了个冷颤,李妄注意到,便站起来,带着种苏下了屋顶。 时间倏忽而过,不知不觉间,竟已夜深,李妄着谭笑笑送种苏回端文院去。 种苏走后,李妄仍站在院中,看着种苏背影逐渐走出长鸾殿,消失于夜幕之中,方收回目光,重新抬头看月。 月儿慢慢溜进云层之中,天空暗下来。 李妄宽大的袖袍中,微微捻了捻手指,低头,唇角压了压,仍旧忍不住轻扬。
第77章 可曾婚配 “种大人,假日准备去哪里玩?” 这一日,同僚问种苏。 “随便逛逛吧。”种苏说。 “种大人尚是第一次在长安庆祝陛下生辰吧,城内就够热闹了,倒可以好好逛逛。”同僚笑着道,继而朝种苏推介了几处值得一去的地方。 种苏笑着点头,表示记住了。 端文院上上下下弥漫着一股轻松之意,早早处理好公务,只待一到时间,便下值回家,享受接下来的假期。 这假期乃休沐之外另外的假日,当然人人欢喜。 七月,乃李妄的生辰,但李妄自登基后从不过生辰,连官员们的生辰贺牒都一律免了,更别说生辰贺宴,取而代之的,是放两日假。 于是这两日便变成民间盛会,民众普天同庆,遥祝天子生辰。种苏从前在录州时也曾过过这一节日,到长安却是第一次。 “这两日宫中如何过?” 漫长的假前午后终于过去,所有人欢欢喜喜下了值,离开皇宫,种苏去华音殿接猫儿时,随口问起李琬。 “就那样过呀。”李琬说,“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皇兄那人,你知道的。” 李琬原本想要今年热闹一点,叫上李和,一起陪李妄吃顿饭,或者与李妄出去宫外走走,却俱遭到了否决。 “没必要。朕很忙。”李妄头也不抬的回绝。 李妄一旦决定的事无人能撼,李琬只好放弃。 “要么,我偷偷溜出去,阿苏你带我去玩吧。”李琬叹气道,“宫中太无聊了。” 种苏犹豫片刻,最近自己有事也没怎么陪李琬,李琬便又变成孤零零一人,然而想了想,还是狠心拒绝了,她如今身在“悬崖”,自身难保,可不敢再节外生枝。 “到时给你带好吃好玩的。”种苏安抚李琬。 种苏抱着猫儿离宫,沿路走来,宫中什么特别的装扮都没有,的确跟平常毫无二致。 她回头遥望长鸾殿的方向,巍峨的宫殿屹立在夕阳中,一如往昔。 宫中平静无波,宫外却迥然不同,翌日种苏起来吃过饭出得门去,只见街头到处张灯结彩,白日里灯未点亮,却也足见盛况。 较之种苏初上京那日见到的杨相寿辰的光景,又自不同,是真正的普天同庆。 在录州时,这两日便像节日一般,而京城毕竟在天子脚下,那庆生的氛围便更浓烈一些。 种苏沿街漫步,到处可见什么天子祈福会,吟诗会,各酒楼茶楼也有相应的菜式与折扣,街边的商家门口皆挂着红色的灯笼,或贴上祝福贺词。 李妄不过生辰,他的子民却自发为他庆祝。 “陛下还是很得人心的呐。”桑桑说。 这点说起来倒也颇为神奇,李妄几乎未在民间露面,民间至今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他也从未刻意笼络民心,民间更有种种传言,尤其对他继位之事颇有微词,更传他弑父害母,暴戾凶残,但总体来说,却仍拥护者众多,尤其近几年来,他在百姓口中威望与名望日甚。 种苏从前并不关心这种事,如今稍稍一想,便心中明然。 更何况,她是亲眼见到李妄所作所为的。 李妄似乎对什么都无甚兴趣,也并不怎么关怀天下万民,然则却未曾置天下于不顾,哪怕只是因身在帝王座依着本分的缘故,哪怕与王党周旋,却也确实每日忙于政务,甚至称得上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而天下渐趋太平,国力逐步恢复,日益繁荣昌盛,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俱是一代君王最好的展现与证明。 公道自在人心,百姓又岂能心中没数? 种苏走在热闹的街道上,身周俱是笑脸,阳光普照,充满着欣欣向荣的气息。 她能感受到百姓们的心境,且与他们一样,对大康的未来充满信心与憧憬。相信假以时日,在李妄这位帝君的统领之下,大康必将愈发繁盛强大,将再度迎来盛世天下。 种苏逛了足足大半日,于傍晚时分,陆清纯长剑两头挂满大袋小袋,如扁担一样挑着,跟在种苏身后,回到家中。 天色渐暗,种苏简单洗了洗,瘫坐在榻上,看桑桑整理今日所买的各种物什。 “公子怎么了?”桑桑忽然问。 “什么?”种苏道。 桑桑察言观色,打量种苏神色:“今日逛的不满意么?感觉公子闷闷的。” “是么?”种苏拿着面小陀螺鼓,心不在焉道。 “是不是累了?要么早点歇下。”桑桑说, “太早了。”种苏道,“你别管我了,我坐会儿。” 也不知为何,种苏今日逛的也挺开心,却不若从前那样尽兴,心里始终有点闷闷的,仿佛哪里不太对劲一样。 种苏在房中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会儿,起身来到院外,在院中驻足片刻,街上的灯都点了起来,火树银花,如天上璀璨繁星。 外头的欢声笑语隐隐传来,夜幕来临,夜晚的盛会即将上演。 种苏听着那喧闹之声,心中却想起巍峨华丽,而又寂静空旷的长鸾殿。 李妄此时在做什么? 种苏抬头,一弯明月遥遥挂在天际。 “走,跟我出去一趟。” “现在?不是说歇会儿晚点再去吗?哎,公子你不累啊。” 种苏已进屋,迅速换了身衣裳,再度出得门去。今日街上行人如织,马车多有不便,种苏便租了马,打马前行,从近道来到东市门外。 此地马也不宜再行,种苏将马匹交给陆清纯到附近人少处等候,接着步行至熟悉的地方—— 君缘阁。 除却平日上值外,无召无奏不得随意进宫,种苏想着,不能进宫,书信一封,呈上祝语总是可以的吧。 不关君臣,只是友人间纯粹的祝福而已。 君缘阁这样的日子里客人居然还不少,门口便摆放着纸笔,还有各色信笺,以及一位先生,替人代笔书写信件。 今日所写,多为祷祝天子诞辰之词,写好之后,付一点钱,便由君缘阁统一收起,日后一起送往礼部官署,要么呈至宫中,要么送往各寺庙,或供奉,或做点灯烧烛之用,乃另一种形式的心意达成。 种苏与李妄的通信,自有专人送至,很快便能到达对方手中。 写祝词的人不少,种苏缓步过去,然则未走几步,却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线。 种苏蓦然转头,登时睁大眼眸。 李妄?! 只见几十步开外,在那熟悉的地方,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李妄是谁? 几乎是在同一瞬,于穿梭不息,来来往往的人潮中,他们发现了彼此,隔着树下悬挂的盏盏灯笼,隔着重重人群,一眼看到对方。 两人迈步,朝对方走去。 “燕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于中间处,两人顺利汇合,种苏惊讶问道。 李妄不答反问:“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种苏笑起来,指指君缘阁,说:“本想来这里给燕兄送封信,以祝燕兄生辰。” 种苏打量李妄神情,未见不愉,显然李妄虽不专门过生辰,却也并不避讳提起生辰之事。正因如此,民间方敢大肆庆祝。 李妄伸出手,意思是信呢。 种苏小扇子抵了抵鼻尖,笑道:“这不还未来得及写嘛。既碰上燕兄,便不用写了,当面庆贺岂不更好。” 李妄今日出宫来实在出人意料,种苏心口发闷的感觉却陡然消散,如此甚好,出来走走,好过一个人待在清冷的宫里,她也不必再写信。 不过方才那庆贺之话顺口便出,似乎有点冒犯,毕竟李妄是不过生辰的。 却听李妄道:“你要如何庆贺?” 种苏放下心来,便一拱手,口中道:“祝燕兄……” 却被李妄抬手截断,淡淡道:“这些虚词就不必了。” 种苏只得打住,倒不觉尴尬,李妄向来是这样的脾性,种苏还是了解李妄的,想了想,便道:“燕兄原是打算去做什么?” 种苏与李妄站到街边,以防挡着行人,李妄说:“随便走走。顿了顿,又面无表情道:“太吵了。”” 既然已经出来,两人又碰上了,自然不好就这么走掉,但李妄似乎又对今晚的长安盛夜无甚兴趣,种苏一时间倒不知要带他去哪儿。 “我还未吃饭。”李妄看了种苏一眼,说。 “那我陪燕兄去吃饭罢。”种苏忙道。 李妄却道:“外头太吵。” 种苏一想也是,今日各大酒楼大抵都人满为患,怕是没有清静之地。种苏一时有些犯难。 种苏正要说让陆清纯去找找有无清静些的酒肆,或去离正街远一点的僻静街道看看,却听李妄开口说道:“去你那里。” 种苏微微一怔,只见李妄捏了捏眉心,仿佛有些疲倦。 好吧,寿星为大,今日便由着他吧。 于是乎,半个时辰后,种家小院中灯火亮起,李妄摘掉面具,无比自然,自如的坐到正厅榻上。 “要命啊,公子,让我伺候你还行,这……这燕公子我可伺候不来。”桑桑简直要哭了,这可是皇帝,一个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种苏也有点发愁,没想到李妄会直接来到家中,今日几乎整天都在外头,屋里什么吃食也未准备,若换做平日,倒可去附近酒肆饭馆定桌饭菜,端来家中便可,今日各大店中只怕没这个闲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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