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日好歹是李妄生辰,总不能像上回那样,太过随便。 “无妨。”种苏想了想,在桑桑耳边吩咐了几句,说,“按你平日那样做便是,没问题的。” 她常与李妄一道吃饭,知道他的喜好,旋即又交待了几句李妄的口味与忌口,言毕,又让谭笑笑在旁帮着点桑桑。 家中统共就桑桑一个女仆,她不做没人能做,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这边厢,种苏便洗了手,煮茶与李妄喝。 “家中委实简陋,今日又未备什么菜,眼下去买也来不及,只能做点简单的吃食,待会儿还请燕兄不要嫌弃。” 种苏替李妄斟茶,笑着道。 虽然李妄的到来有点猝不及防,却非第一次上门,种苏知道李妄断然不会有嫌弃之意。 李妄进门后摘了面具,搁在一旁,人在榻上他之前来时坐过的位置坐上,整个人明显的松弛下来,慢慢的喝着茶,并不着急。 片刻后,桑桑与谭笑笑端着食盘进来。 桑桑将家中搜罗一番,能做的全做了,竟也捯饬出几道菜,主食则是面。 那面汤水乳白,用平日便吊在灶间的鸡汤煮制,整碗面由一根面条组成,呈螺旋状盘在碗中,似绵绵不绝。汤面一点油花,香味扑鼻却不腻。 种苏与李妄面前各置一碗。 “今日燕兄生辰,便陪燕兄吃碗长寿面吧。” 桑桑与谭笑笑置好吃食已安静退下,房中仅余种苏与李妄二人,种苏笑着道:“祝燕兄平安顺遂,从今往后万事胜意,再无烦忧。” 李妄看着种苏,种苏的面庞在灯下熠熠生辉,目光澄澈而灵动,眉目盈盈间俱是笑意。 “有心了。”李妄目光微闪,说。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便开始吃面。 两人晚上都未吃饭,此时方觉得饿了,就着几道简单的吃食,竟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埋头吃起来。 一盏灯,一弯月,一碗面,两个人。 普通的一间房,如同一方小小天地,宁静,祥和,温馨。 “饱了。”种苏连汤都喝了个干净,差点打个饱嗝,“燕兄可饱了?” 李妄点点头,嗯了一声,一碗面也吃的一干二净,显然十分满意。 “这可是桑桑的绝活,我家每年生辰必吃,这么多年,总吃不腻。”种苏笑道。 “手艺甚好,”李妄说,“该赏。” 说毕,便从腰间摘了枚玉佩,叫来谭笑笑,让他赏给桑桑,无须来谢恩。 “桑桑这可赚了。”种苏笑起来,说,“我替桑桑谢过燕兄。” 李妄不以为意,两人俱已吃好,便用清水漱过口,重新煮茶。 谭笑笑过来收拾好案桌,打开门与窗,令气味飘散,过会再关上,房中便只余茶水清香。 “你们家中年年这般过生辰?”李妄闲闲道。 “差不多吧,”种苏拨了拨烛芯,烛光跳跃,亮了些,说,“长寿面总少不了的。” 李妄继续问道:“具体如何过法?” 种苏抬眸,看向李妄。 虽说与李妄过了这个生辰,但要说起家事,一则怕触及李妄伤痛,二则多少有点心虚,因而种苏心中有点打鼓,警惕着不敢多说。 李妄一手搁在案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一副饭后闲谈模样。 “不过闲聊,不必诸多顾忌。” 一语提醒了种苏,的确太过顾忌反而显得欲盖弥彰,李妄此话也表明他并不介意聊起这种家庭琐事,自身的陈年旧事并无影响。 像平日里一般交谈便好了,种苏想了想,便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大家坐在一起吃顿饭,席间便总有这碗长寿面。” “小时候,除了面以外,小孩还能得一个红包。”种苏说道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一抚掌,“啊,忘了。” 李妄扬眉,等候下文。 “忘了许愿。”种苏道,“我们家吃面时会许愿。” 种苏小时候还以为家家户户都如此,后来才知,别人大多对着星星许愿,只有他们家是雷打不动,对着长寿面许愿。 “是母亲养成的习惯。”种苏笑道。 缘因小时候有两年比较穷,平日里便颇为拮据节省,唯有生辰那日,母亲会亲手做上碗长寿面,让当日寿星许愿,所谓许愿,不过是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抑或想要做的事,而后双亲会想办法尽可能满足他们。 小孩子的愿望往往都十分简单,一般都能轻易实现。 当然,像“把我妹送人吧”“请打死我哥”这种愿望则是无法被允许的。 后来家中富裕,搬去录州,这个习惯仍旧被保留下来,只不过母亲实际做饭手艺欠缺,桑桑来后,每年的长寿面便改由她来做。 种苏大概向李妄述说了些,说起家中之事,她的神情不由自主愈发明朗起来,更带着些许天然的温柔。 一晃离家数月,甚是想念。 李妄闲散坐着,目光始终在种苏身上,说:“你双亲感情甚好。” 种苏看着李妄,一时未说话。 “但说无妨。”李妄说,“我偶尔也想听听这种事。” “是还不错。”种苏道,“不过天底下没有不吵架的夫妻,我父亲母亲也常常争的面红耳赤。” 说起父亲母亲,种苏忍不住笑起来,种父乃一介商人,平日里与人打交道自是口若悬河,能以一敌十,却说不过母亲,往往母亲一句话便能叫父亲哑口无言或面色涨红。 “不过这么多年来,每年父亲生辰时,都只吃母亲亲手做的长寿面,哪怕味道完全不如桑桑做的。” 种苏与种瑞,包括母亲本人的长寿面都由桑桑所做,唯独父亲那碗,一定是母亲亲手所做,否则父亲便闹着不吃。 父亲平日里是长袖善舞的商人,伙计眼中精明强干的主家,旁人眼中厉害的种老板,然则有时候在母亲面前却像个小孩儿般。他与母亲各自生辰这日,吃过长寿面后,一定要带着母亲单独出去走走。 也不做什么,就随意去走走,如同年轻时那些相会的情侣或小夫妻般。 这时候种苏与种瑞便被充分嫌弃,坚决不准他们打扰。 “我那时尚不懂事,只觉父亲怎的如此霸道,一个人占着母亲,于是偏要跟着。”种苏想起童年囧事,忍不住好笑,“结果燕兄能想到吧。” 李妄眉头轻扬,“被打了?” “非常惨。”种苏重重点头,“尤其是……” 话已到舌尖,种苏蓦地反应过来,迅速停顿,继而不动声色继续道:“……我,被打的那叫一个惨,手心疼了足足好几日,从此再不敢了。” 实际被打惨的是种瑞,她是女孩子,种父终究下手不重。方才一不小心脱口而出“尤其是我哥”,脊背都吓出一身冷汗。 尽管种苏已万般注意,然则多年习惯已深入骨髓,眼下氛围过分轻松慵懒,不经意间差点暴露这习惯,当真就要祸从口出了。 好在李妄神色未动,并未注意到那短暂的停顿。 “如果我没记错,你们也只兄妹二人。”李妄说。 “是。”种苏答道。官员们的籍册朝中都有记录,李妄知道这点并不奇怪。 “你们乃是双生子?” “……是。” 倘若心中无鬼,这样的问话实际非常寻常,毕竟正聊着家中之事,顺着话题问上这一句很正常,然则种苏却不由心中一咯噔,不得不小心起来。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稳住,不可乱了阵脚。 “想必你与其妹长的很像。”李妄的目光在种苏面上打量几眼,不咸不淡道。 种苏镇定的点点头,说:“颇为相像。” “你叫种瑞,你妹名唤种……”李妄微微拧眉,似在思索。 “名唤种苏。”种苏不得不答。 “种苏。”李妄薄唇轻动,重复了一遍。 种苏心中微微一跳,不知为何,这名字自李妄口中念出,有股莫名说不清的意味,又仿佛有着另一种危险。 “想必与你感情甚笃。” 种苏不敢多说,只笑着点点头,说尚可。 这个话题似乎有点危险,多说多错,还是谨慎为好,种苏正想岔开话题,却听李妄接着问了一句令她大为七上八下的话。 “可曾婚配?”李妄喝了口茶,问道。 这是一个正常的问题,种苏的理智告诉自己,只是聊到了这里,顺口问问而已,然而李妄终究是男子,又未曾婚娶,如此一问难免令人心生联想。 同时,他是皇帝,君关心臣中家事,一方面似乎很合理,一方面却又仿佛蕴含着其他意味。 他要做什么? 难道要赐婚?抑或有其他想法…… 种苏脑中倾刻间冒出从前看过的戏本与茶馆里听来的故事,无数念头铺天盖地,倏忽飞过。 ……假若他对“种瑞”的所谓“其妹”有想法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他并非断袖,那自己就不用担心了……啊不,那她就更危险了…… 种苏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不能怪她,实在是因为那秘密一直压在心头,一点风吹草动便令人变色,不得不多想几分。 “还未曾婚配。”种苏心里波涛汹涌,表面却仍维持着镇静,如实答道。 李妄眼角不动声色而克制的微微一挑,闻言点点头。 种苏生怕李妄会冒出诸如“可要朕帮忙赐婚”“你看朕如何”这种听起来虽荒唐却不是不可能的话,一颗心高高悬起,孰料李妄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高悬的心放下,但不知是不是看错,种苏看见李妄似乎笑了一下,那笑意迅速而短暂,转瞬即逝。 李妄什么不清楚?只是亲耳听见,又是别样感受。 “你呢,”李妄未再问“其妹”,转而问起种苏,“也还不曾婚配?” “……是。”种苏答道。 “为何?”李妄说,“你这个年纪,正是好时候,为何还不曾婚配?” 此言疑之有理,的确,对男子来说,若无特殊原因,按种苏的年纪,即便未正式成亲,家中多半也已有婚配,定好中意的人家。 只是…… 还说我呢,你自己呐,种苏心道,反正是在宫外,便略带调侃道:“燕兄还不是一样?哎,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李妄眉头微挑,道:“你与我又如何一样……未婚配,心中可有数?或者说,中意什么样的人选?” 种苏一颗心又悬起来,抬眸看李妄,李妄拈着茶杯,不紧不慢的微微晃动杯子,杯中一片茶叶上下浮沉。 “这个,我倒没细想过,”种苏保持着笑容,也喝了口茶,说,“温柔贤淑,知书达礼这种吧——这样的女子大抵无人不喜吧。” 种苏做了从男子角度来说最保守最大众的回答。 “温柔贤淑,知书达礼。”李妄无甚表情的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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