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啐了伍天覃一口,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伍天覃一时摸了摸鼻子,往旁边椅子上一坐,道:“太太可真狠心,儿子这些日子正经得紧,可不知又做了什么遭太太恨了。” 伍天覃幽幽说着。 俞氏瞪了他一眼,不多时,叹了口气,道:“你镇日就知道瞎忙胡闹,也不知去瞧瞧你妹子,禅丫头近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前几日还病了一场,足足瘦了一大圈,也不见你关心关心你妹妹,他可是你唯一的亲妹妹。” 俞氏说着,脸上泛过一丝心疼,半晌,又喃喃道:“也不知是不是冲撞了什么邪祟,待这几日太阳落下几分,我得领着禅丫头去庙里拜拜,看能不能让她快速好起来。” 俞氏一脸忧心的说着。 伍天覃闻言看了俞氏一眼,见她眼下一片乌青,一脸疲倦,想了想,便道:“那哪里儿子抽空送您和禅丫头过去。” 一时,想起了禅丫头,伍天覃抿了抿嘴。 禅丫头生病一事,伍天覃自然知晓,不知与元宝儿那小儿受伤一事有无关系,横竖二人一前一后病倒了,伍天覃还曾去瞧过一回,小丫头片子还在气头上,死活不见他,见了他也躺只躺在床上不与他说话。 两个小东西,全都不待见他。 那几日,伍天覃可没少受气。 伍天覃是为她好。 哪有个世家大小姐为了个看门小童要死要活的。 太太是不知其中缘由,若是知晓,那五指山下压的怕不得换作她了。 一时,想起方才才见过面的那狗东西,又微微挑眉,也不知那小儿究竟哪儿来的那么大的魅力。 伍天覃过后特意去查证过,禅丫头与那狗东西这两年来并无任何私情,两人甚至互不相识,她统共才见过那狗东西一面,就这一面,竟为了他要死要活了。 区区一个看门小童,竟将他们整个二房这一脉搅得个天翻地覆了。 伍天覃暗自想道。 “太太,茶来了。” 这时,银红亲自侍茶过来。 俞氏嘴上虽埋汰伍天覃,心里却多是偏向他的,见银红过来,眼睛虽瞪他一眼,嘴上却道:“给你备了你爱吃的大红袍,刚泡好的,快来尝两口。” 说着,亲自从银红手中将茶端了来,揭开看了看茶色,这才送到了伍天覃手中。 伍天覃将茶接了来,揭开看了眼,略有些纳罕道:“这时节哪儿来的大红袍?”又道:“瞧这成色,是宫里来的?” 俞氏略微赞赏的看了伍天覃一眼,道:“什么都躲不过你那一双眼。” 俞氏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桌子上一封拆开的信件道:“你大伯来信了,是宫里头的贵妃娘娘赏你大伯的茶,说是赏给你大伯的,但是整个伍家谁不知谁不晓,就你这魔猴才爱这一口。” 俞氏复又啐了伍天覃一眼。 伍天覃啜了口茶,赞了口道:“醇香浓厚,味有回甘,不错,看来贵妃娘娘如今依旧盛宠不衰啊。” 伍天覃淡淡打趣着,半晌,叹了口气,道:“整个伍家,也就一个三姑心疼我了。“ 说着,又问了贵妃娘娘及他那位宫里的皇子表弟情况。 俞氏一一道:“贵妃娘娘和三皇子都好,听你大伯说,三皇子如今越发精益了,年春狩猎时箭法精湛猎了不少猎物,陛下龙颜大悦,兴头之下将他的龙弓都赏给了三皇子,贵妃娘娘为此心情大好,就是皇后那头略有些刁难,不过她们二人在宫中明争暗斗多年,早已习以为常了,此番贵妃娘娘来信说,宫中一切都好,他与三皇子一切都好,就是一直挂念着你的终身大事。” 俞氏说着说着,话题一转,转到了伍天覃身上。 伍天覃闻言,举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 他就说嘛,七绕八绕的,感情在这儿等着他了。 伍天覃闻言,神色倒是未变,甚至还优哉游哉的品了口茶。 俞氏看了看他的神色,见他神色不明,想了想,又道:“你大伯膝下无子,咱们整个伍家的重担便落到了咱们二房头上,且不说贵妃娘娘在宫中无依无靠,靠的唯有一个咱们伍家,便说咱们自个儿,一个你大哥,一个你,都已及冠了,旁人十五六岁便早已成家了,偏你,偏你跟你大哥因当年那件事一直耽搁至今。” 俞氏说着,叹了口气道:“早两年唯恐你们兄弟二人在气头上,便也不敢提及此事,可如今已时隔多年,也早该烟消云散了。” 俞氏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伍天覃的脸色,冷不丁开口道:“柳家,柳家那边如今递了消息来,这么多年来气约莫也消了,茹烟丫头被你们兄弟二人耽搁至今,也该给人家个交代了。” 说着,只见俞氏正襟危坐道:“柳家那边,你大哥如今也松口了,愿意相让与你了,我跟你爹爹和大伯还有宫里的贵妃娘娘都商量过了,你们二人既郎情妾意,那咱们做长辈的也不阻拦了,今儿个同你通个气后,改日咱们定个良辰吉日将日子定了罢。” 俞氏一鼓作气说着。
第136章 俞氏这话一落后,只见屋子里陡然一静。 伍天覃依然还在漫不经心的饮茶,全程慵懒散漫,丝毫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好似压根没有听到俞氏所言所语似的。 时间一长,俞氏渐渐坐立难安了起来。 却也强自忍着耐心,并不敢催得太过明目张胆。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那伍天覃慢悠悠的将茶碗一收,搁在了一旁的案桌上,随即,又将茶盖盖在了茶碗上。 茶盖与茶碗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砰”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刺耳。 “他伍天瑜不要的,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伍天覃会要?” 寂静的屋子里,只见那伍天覃勾着唇,忽而定定的看着俞氏,微微轻启薄唇悠悠开口说着。 说这话时,他脸上带着笑,可眼里却是一片冰冷阴凉。 俞氏听了似怔了一下,似完全没有意料到会得到这样的一个答案,本以为他会欣然接受,却不想—— 只见俞氏愣了愣,随即蠕了蠕嘴,继而有些愣然道:“覃儿,不是……不是你当年死活勾着人烟儿不放的么,还欲偷偷拐着人烟儿要私奔来着,人柳相气得要打断你的腿,一气之下与咱们伍家彻底断了往来,如今……如今人柳大人好不容易松了口欲成全你跟烟儿,你……你怎么你怎么反倒是——” 俞氏似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伍天覃。 在她的印象中,打小一直是覃儿故意跟瑜儿对着干,什么事儿都要故意跟他对着干,小时候将瑜儿从高处推下来,让瑜儿险些摔断了腿,腿虽完好无损,却落下了跛脚的旧疾,虽并不明显,轻易瞧不出来,却成为了完美儒雅的翩翩公子身上唯一的缺点,一度让俞氏自责不已。 再后来,小到一件饰品,一道吃食,大到一个奴才一个丫鬟,一处院落,横竖凡是瑜儿看上的任何东西,覃儿便偏要跟他抢夺。 而每一回,都是瑜儿忍耐相让。 直到二人年纪渐长,遇到了柳相家的独女柳茹烟。 瑜儿与烟儿一见如故,柳相亦对瑜儿亦是十足满意,二人很快便交换了信物,定了口头亲事。 不想,就在此时中途横插上来一杠子进来,覃儿再次从中作梗,而这一回瑜儿竟也誓不相让。 就这样,烟儿在兄弟二人之间盘桓多年,直到三年前覃儿竟胆大包天的哄着烟儿私奔,此事彻底闹得沸沸扬扬,甚至闹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据悉,那几个月的满京大街小巷中,全部都在热议此事,一度让伍柳两家丢尽了颜面,此事最终以柳相一气之下绝了柳伍两家的来往,断了两家十多年的交情作为终结。 而不久后,覃儿非但不知收敛,甚至变本加厉日日在外作乱,更是闯下了滔天大祸打断了人刘侍郎家刘三郎一条腿,为此,被他父亲杖打了四十棍,险些打去了大半条命。 再然后,便随着一家来元陵城上任,伍老爷亲自押解着覃儿离京来到这元陵城来了,而这两年来瑜儿开始远走游历四方,兄弟二人分开,一家子这才稍稍清净消停了下来。 不过如今瑜儿归家,又随着兄弟二人年纪一个似一个渐长,虽旧时不容再提,却也如何都拖不下去了。 眼看着二人年纪一日越过一日,瑜儿倒好,游历多年,心渐宽了下来,对旧事渐渐放下,这次回来甚至主动跟家里提及柳家一事,主动退让,只扬言自己如今一心科举,至于婚事只待明年科考后再做打算。 伍天瑜一向令所有人放心,他一惯言出必行,既已发话,绝对一言既出,说到做到,便也让俞氏夫妇略略心安。 倒是伍天覃那头,日日跟着楚家的,赫家几个小儿在外头胡作非为,婚事丝毫没有任何着落不说,甚至在亲事未曾落定之前,便与那凤名楼的第一名妓凤芜姑娘打得火热,甚至还要扬言将人给纳进府来,一度急得俞氏彻夜难眠。 这还未成婚便与花街柳巷中的那些莺莺燕燕打得火热,往后满京世家女子,哪个还相看得上他? 于是,俞氏着急忙慌的给宫中贵妃娘娘去了信,贵妃娘娘放下身段亲自与相府说和,恰逢赶上烟儿那孩子这两年来亦是婚事不顺,眼看着拖成了个大姑娘了,好说歹说这才好不容易说服了柳家全了此事。 却不想,伍家费心费力的为他周旋,最终却得了他轻飘飘的这么个答案—— “胡闹!” “当初你大哥与柳家的好事尽是被你搅黄了的,好好的一桩绝佳姻缘被你亲手毁了,如今你大哥乐意成全你们,覃儿,你说你这是在闹什么呢?你不是喜欢烟儿么,你当年不是想哄着人烟儿私奔来着么,如今咱们牺牲了你大哥,排除万难,好不容易替你争来了这门亲事来,你怎么转眼说不要就不要了。” “你要知道此事可是贵妃娘娘亲自为你周旋作保,好不容易才争取下来的,岂是你任性胡闹的时候?” “你如今已经及冠了,不小了,覃儿,你说你究竟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怎么,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大哥一样让人省心呐。” 话说,听到伍天覃此言,撞见伍天覃此等神色,俞氏一时又气又急。 她知道她这儿子自幼被宠坏了,素来是个专横□□,说一不二的,便是她这个当娘,他那个当爹的,也时时无法管束得了他。 听到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俞氏一时心急如焚了起来。 免不了苦口婆心的指责和劝解起来。 不想,说到最后一句时,只见那伍天覃脸色陡然一变,只忽而微微眯着眼,死死盯着俞氏,良久良久,忽而蓦地缓缓笑了起来,盯着俞氏一字一句道:“爱谁娶谁娶,反正爷是不会娶的。” 伍天覃悠悠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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