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元宝儿气红了眼。 忍不住脏话连天,连跳带骂。 恨不得将眼前这老者祖宗十八代都给一一问候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和善人,农村里打滚长大,难民堆里苟且偷生的人,本就一身桀骜不驯,又加之伍家之事儿迫在眉睫,一颗心正油锅里煎着了,见这相爷遇到这么大的冤情竟不管,当即气红眼便不管不顾了,只指着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骂急眼了起来。 柳相乃一介襦生,素来只会朝堂辩论,连架都不会吵的人,哪里听过这般污言秽语。 当即气得脸都绿了,只噌地一下转过了身来,抬手哆嗦着直指着元宝儿,气得神智丧失,气得连连拍桌道:“你个粗鄙竖子,粗鄙竖子——” 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元宝儿却轻蔑地瞪了他一眼,道:“哼,你若不管,便将名册给我还回来,你不管,敢明儿个我就去皇宫外告御状去,告的头一个便是儿等昏庸无能之辈,哼!” 元宝儿气得跳起来找柳相讨要名册。 气得柳相连连拍案,粗红着脖子大声喊道:“来人呐,给我将这竖子扔出府去。” 话一落,立马冲进四人,将翻上案桌跟柳相叫板的元宝儿一把拖了下来,四人一人抬着一只手脚,将元宝儿一把扛出了书房。 “老货,贪生怕死的老货——” 被扛走时,元宝儿还在骂骂咧咧。 刚出书房时,正好遇到位十七八岁的姑娘候在门外,对方相貌绝美,气质如兰,举止优雅,非寻常女子能及,不过眉间残存着一面淡淡的郁结之气,似有心事缠身。 被扛在头顶的元宝儿冷不丁见到这名女子,神色一愣,一时停了嘴上的咒骂。 两人擦身而过间,四目相对,远远对视了一眼。 元宝儿猜出了此人身份,怕是柳家独女柳茹烟。
第192章 “爹。” 话说人被扛走后,书房终于清净了下来,柳茹烟进来时还听到柳相在吹胡子瞪眼怒骂道:“竖子,竖子——” 她倒了杯茶缓缓走了过去,轻声道:“您消消气。” 柳相听到声音嗖地转身,看到女儿温顺侍奉左右,一时气得发绿的脸终于稍稍缓和了,见女儿低着眉眼,脸色疲倦,柳相将茶接了过来,缓缓道:“烟儿你不好生歇着,怎么到这儿来了?” 柳相淡淡说着。 柳茹烟闻言,飞快看了柳相一眼,片刻后,缓缓道:“方才爹与那人的谈话,女儿都听到了。” 说完,柳茹烟忽而朝着地上用力一跪,只红着眼央求道:“求爹救救伍家。” 柳相见女儿如此,立马将茶杯朝着桌上一搁道:“烟儿,你这是作甚?” 说着,几步跨到柳茹烟面前,要将她搀起来,却见一向温顺听话的柳茹烟却如何不起,只咬咬牙哀求道:“爹爹既已知道伍家冤情,如何能见死不救!” 柳相缓缓闭上眼,重重叹了一口气道:“烟儿,你与伍家此生注定怕是有缘无份了,日后莫要将太多心思放在这上面了。”顿了顿,又道:“不是不救,而是……而是此事太过兹事体大,不是为父说救便能救的,何况,何况三日后伍家人便要被问斩了,迟了,太迟了。” 柳相背着手,转了过去,哀声叹息着。 柳茹烟道:“方才那人不是给爹送了份名册么,怎么还会迟呢,爹只需将名册递给陛下,伍家便能获救了啊!” 柳茹烟又道:“方才那人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若有冤情,如何能让放任不管,若伍叔叔他们都是好官,如何能放任这些好官被草菅人命,若有朝一日,好官都被杀完了,这个朝堂还是爹爹心目中理想的朝堂么,这个大俞还是爹爹一心想施以包袱的大俞么?爹爹忘了您毕生的夙愿了么?还是……还是爹爹您真的怕了?” 柳茹烟用袖子遮挡着脸面,哭着朝着柳相质问着。 一字一句,犹如诛心。 柳相听了,拳头紧握。 良久良久,只缓缓睁开了眼,看向柳茹烟一脸苦涩道:“是,爹爹是怕了,爹爹……爹爹老了,爹爹怕牵连了你啊,我的烟儿,何况这可是……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可女儿不怕,女儿不怕,女儿只怕冤者无门,只怕……只怕爹爹将来后悔啊!“ 话说元宝儿被扔出相府,上了马车后,赶车的长寅心急如焚道:“怎么办?没想到柳家竟如此不近人情,不帮咱们就算了,还将你给直接扔出来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老爷他们被砍头吗?” 牵着马绳的长寅一脸绝望。 一连着赶路三月,不想,好不容易赶到京城,就接二连三遭此噩耗。 他听说宝儿要来相府时,只觉得看到了人生中的唯一的希望似的,可如今希望破灭,生命的尽头,好似只剩下绝望了。 马车里的元宝儿闻言,却忍不住咬了咬牙道:“那倒也未见得。” 太太让他来柳府,自有太太的道理。 元宝儿今日拜访柳家,头一遭投石问路时,若柳相当真避他如蛇蝎,一准不会露面见他,甚至将他押送官府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可他没有,而两人见面后,他几次试探,甚至跟他拍桌子叫板了,也不过是气得将他扔出府外,由此可见,至少柳家在感情和情理上,是站在伍家这边的。 至于帮不帮,救不救,那就要看那糟老头子到底有几分正义之心呢。 大不了,他明日再去将人骚扰一番。 不过,也不能将所有的把握放在他的身上。 元宝儿眼珠子一时四下乱转着,脑袋瓜子拼命运算着,打算寻找其他出路,正在这时,忽见长寅冷不丁道:“宝儿,有人在跟着咱们!” 元宝儿闻言双眼一眯,瞧瞧掀开帘子往外探了一眼,下一刻,指挥长寅将马车驶入了一旁的小巷里,等到后头二人七绕八绕的追上来后,只见马车停在一处拐角处,里头早已空空如也。 “给我四处搜。” 待身后那一路人马散去后,元宝儿随着长寅立马翻过巷墙,逃窜远了。 待绕出巷子,长寅忍不住拍了拍胸口,一脸惊魂未定道:“宝儿,这……这些人是什么人?” 元宝儿冷笑一声道:“只手遮天的人。” 又或者试图遏制所有发声咽喉的人。 不过此时事情紧迫,元宝儿早已无暇顾及旁人,见街上有家服饰铺子,当即二人一并入了铺子重新换了身行头,又跟店家豪置了辆马车,二人打探了国丈大人赵家的位置,便直接驾着马车马不停蹄的朝着赵家府邸方向奔了去。 两人在赵家府外蹲守了一整夜,终于在次日一早蹲守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你果然是赵家的狗。” 清晨,牵着马从赵府出来的谢执被人冷不丁堵在了外街的十字路口。 他一手执马绳,一手握剑,肩上背着个黑色的包袱。 一副要出行的架势。 “怎么,伍家人头还没有落地,菜市口还没有血流成河,你舍得就这么走了么?” 话说元宝儿挡在马前,抬着下巴,恶狠狠地怒怼着马旁那人,他眼里明晃晃的恶心和恨意,毫不掩饰的展露了出来。 看到骤然横空出世的这道身影,这张脸。 周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谢执却只觉得思绪有片刻的恍惚。 待看了片刻,似才反应过来似的。 当即谢执抬眼四下看了眼,随即目光直直落在了元宝儿一脸嫉恶如仇的小脸上,看了许久,谢执抿嘴道:“你如何找到我的?” 谢执淡淡的问着。 元宝儿当即冷笑一声道:“想找条狗还不容易,自然是直接去狗主子那里守株待兔咯,为什么呢,因为狗会摇着尾巴去狗主子那里讨赏赐啊!” 元宝儿嘴角一扯,一脸刻薄的说着。 谢执闻言,却沉默不语,一如从前,脸上面无表情,不焦不气,没有任何情绪,冷淡得像是个活死人似的。 元宝儿见了,瞬间怒了,道:“叛徒,谢执,伍家人待你不薄,你如此这般恩将仇报,不怕遭天谴么?” 元宝儿撸着袖子,指着谢执的鼻子破口大骂着。 谢执却不发一言,任他怒骂,直到元宝儿骂完,谢执方缓缓开口道:“你不该来京城的,卫狄若是知道了,定会全城搜捕缉拿于你。”顿了顿,他又道:“他在京城手眼通天,比在元陵城势力更甚。” 元宝儿却咬牙切齿道:“你少在这里装好人,老子要你提醒!” 顿了顿,又道:“要不你去姓卫的那里将我给卖了,那样的话你就又可以到你的狗主人那里多讨一分赏了。” 元宝儿冷笑一声,小嘴一喷,全是冷嘲热讽。 谢执看了看他,片刻后,似不欲与他争执,只牵着马绳要绕他而去,元宝儿正欲扒剑阻拦,这时,忽见谢执神色一变,下一刻,他忽而伸开了马绳,直接迈步走到街头,将街头乞讨的一个乞丐一把揪了起来,定睛一看,赫然只见乞丐头上用朱红彩漆描着几个大字:谢重英。 谢执脸色一瞬间变得狰狞又可恐,只一把死死揪着那个老乞丐的衣领一字一句面无表情道:“何人在你额上刻的?你额上刻的何人名讳。” 乞丐支支吾吾道:“这是……这是我自己的名讳。” 谢执显然不信,一把拔出了手中的剑,抵在了乞丐脖颈处,瞬间吓得乞丐软倒在地,颤抖求饶道:“小的,小的不知,这是昨儿个有人在我脸上画的,给了小的一两银子。” 顿了顿,又立马指着街对面的乞丐道:“不止小的画了,他们每个人脸上都画了!” 乞丐话一落,谢执将人一扔,乞丐立马下破了胆,一溜烟慌张逃走了,对面乞丐见了,也撒腿就跑。 不过,谢执还是看清了,对面那个乞丐额头上也刻了个名讳:邵薛礼。 谢执终于反应了过来,转身面无表情的看向元宝儿道:“你干的?” 元宝儿冷笑一声道:“你那日偷入大公子的书房,不就是想偷这份名单么?” 说着,元宝儿转身,头也不回道:“想要名单,就随我来。”
第193章 酒楼的豪华包间,元宝儿财大气粗,一连着预定了半个月的房。 小二将茶水送过来后,元宝儿打赏了赏银,让小二送些酒菜过来,小二立马乐颠颠去了。 人一走,屋子里便清净了下来。 元宝儿坐在桌前漫不经心的倒茶,也给对方倒了一杯。 谢执没喝,只错身走到一旁的窗子前,握着剑,一言不发的看着楼下络绎不绝的街头,片刻后,只直接开门见山,淡淡道:“名册在何处?” 元宝儿没有率先回答,反倒是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饮了杯水。 大抵是经事太多,这些日子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稳了起来,又加上在那伍天覃跟前伺候了半年,所谓言传身教罢,身姿也渐渐习得了二三分伍天覃的做派和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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