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四一脸正色地说着。 那说辞,与昨日一模一样,并没有因为他奴才的身份而轻慢他。 元宝儿听了,看着一脸真诚的楚四,想起大鳖怪那张阴晴不定,可恶生厌的脸,坚固的心房略微有一丝丝动摇。 虽与这楚四相交不多,不过二人算是一见如故,何况,昨日他撞他在先,他又救他在后,看着应当是个心善厚道之人,且这楚四一脸温和,楚家又军功赫赫,在他手底下当差,比在那姓伍的手底下当差强多了。 只是,片刻后,又想起府中关乎这位楚四爷的诸多传闻,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这楚四跟那姓伍的是好友,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由此可见,怕也跟那姓伍的差不多一个德行。 元宝儿一时不敢轻易冒险,沉吟良久,只咬了咬牙道:“我家主子可没说要将我送人呢,这一切可都是他满口胡诌的!你别听他满嘴胡说八道!” 元宝儿指着赫三咬牙说着。 赫三闻言,笑吟吟扫了元宝儿一眼,冲着楚四道:“这还不简单么,哪怕二哥没有此意,可既然四弟如此喜欢这小儿,便直接向伍二讨要了呗,横竖你今儿个是寿星公,你开口,二哥一准应了,我想二哥不会小气到连个下人都不会给你的!” 赫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着。 话一落,目光一抬,视线落到了亭子外头的游廊上,只见那里背手矗立着一道玄色挺拔身影,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不知杵了多久。 赫三立马眼前一亮,冲着那道身影含笑道:“是吧,二哥?” 赫三这话一落,只见楚四和元宝儿纷纷顺着他的目光抬眼看去。 只见那伍天覃背着手板着脸缓缓朝着亭子方向走了来,他身侧并肩走着一名女子,是他亲自去接的贵客? 元宝儿目光落到那名女子身上时,神色微微一怔。 只见那女子年约十七八岁,她生了一张绝美的芙蓉面,只见她朱唇皓齿,凤眼潋滟,穿戴得极为素雅,一身绫白罗裙外披着一层轻盈的薄纱,头绾飞仙鬓,上头不过佩了一支简单的玉簪,整个人装扮极为素淡,却在眉心处描了一点朱红,可正是因这一点红,于素雅清淡中仿佛燃烧了一抹烈焰似的,只瞬间衬托得整个人流光溢彩,夺魂摄魄,令人心神荡漾,忍不住心驰神往。 这……这女子竟生得比府中的二小姐还要美丽? 元宝儿见了,目光微愣,他活了十多年,头一回见到这么美的女子,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却又比仙女多了一丝妖媚之感。 正愣神间—— “哟,我说这元陵城内有哪个能有天大的脸面,竟劳得我二哥伍二爷亲自去请,原来是凤芜姑娘来了,整个元陵城内,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凤芜姑娘一不入府参私宴,二不下凤鸣楼迎客,今日二哥竟将凤芜姑娘请到四弟府上,甭说楚宅,甭说楚四公子,就连赫某都觉得脸上有光啊,凤芜姑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请快请——“ 只见那赫三有些激动雀跃似的,竟加快乐步子亲自往下迎。 这人便是传闻中名震江南的第一名妓,凤芜姑娘。 也正是日前那大鳖怪扬言要纳入太守府的人。 赫三话一落,只见楚四立马道:“二哥,凤芜姑娘——” 说完,只忙不迭拉着元宝儿的手,一脸高兴的迎了上去,连连雀跃道:“二哥,是真的吗?三哥说你将宝儿送给了弟弟,是真的吗?” 楚四高兴地将江南第一名妓凤芜姑娘都一时抛在脑后了,满心满眼只有元宝儿一人。 伍天覃闻言,目光一扫,落到了二人相握的手上,微微眯了眯,半晌,只神色冷淡道:“不就是个狗奴才,个玩意儿,四弟若是想要,拿去便是,想要多少,今儿个二哥都能替你弄来。” 整个过程,目光越过了元宝儿,没有往他脸上扫过半眼。 楚四闻言,立马高兴地恨不得朝着伍天覃身上扑去,只一脸喜不自胜道:“我就知道,二哥最是有心,最是大方了。” 说着,连连偏头看向元宝儿道:“宝儿,你往后便是楚家人了。” 元宝儿脸色却有片刻惨白,更多的却是怒火中烧,气急败坏,下一刻,只见他咬咬牙,一字一句回道:“好,楚四公子,我元宝儿打今儿个起便跟了你了,从今日起,我便是你楚家的人,是你楚四公子的人呢,从今往后你楚四公子叫往东,我元宝儿绝对不往西,你楚四公子让往下,我元宝儿绝对不往下,我元宝儿从今往后唯你楚四公子马首是瞻。” 元宝儿气得龇牙咧嘴,气咻咻地说着。 话一落,只见元宝儿立马将楚四往亭子心搀着道:“爷,外头太阳起了,莫要被晒到了,你今儿个可是寿星公,你今儿个只管享乐,有什么只管吩咐我便是!” “来,爷,快来吃杯茶,吃口果子罢,这果子看着便十足清甜解渴。” “天气渐热了,我来给你打扇罢,风大不大,还热不热?” 只见那元宝儿一改往日的懒惰模样,围着那楚四鞍前马后,跑上跑下地伺候着,可谓贴心得不得了,整个亭子里,都是他小身板跟只泥鳅似的,四处滑动忙活的身影。 楚四立马阻拦道:“宝儿,宝儿,我……我不用你这般伺候!” 却见那元宝儿梗着脖子道:“不打紧,不打紧,这些全都是我在太守府伺候过的,许是之前伺候得不精心,才被前头那位主子打发到了您这儿,爷,您放心,有了这么一遭,我元宝儿定学乖了,往后定将爷您当作我的衣食父母!” 说罢,只见那元宝儿又立马道:“您腿酸不酸,我捶腿的功夫可是一绝,我来替你捶捶腿舒缓舒缓筋骨罢!” 话一落,只见元宝儿单膝跪在楚四身侧,麻溜一下,一把脱下了楚四一只靴子,只一脸熟稔的给他捏脚捶腿了起来。 楚四正坐立难安间。 立在石桌前还未曾落座的伍天覃目光从二人互动间缓缓掠过,良久,良久,只抿着唇一字一句道:“今儿个怎么玩?三弟有何安排。” 话一落,袖子一甩,率先踏出了亭子。
第96章 话说因元宝儿的到来,楚四这个寿星公这日格外开心,就跟得了个天外飞宝似的,一整日都言笑宴宴。 白日,一行人在楚家听戏,长生亲自上场给诸位展示身段唱功。 晚上赫三在天宝斋备下了一桌席面,宴请寿星公,饭后,伍天覃照例定了一艘三层画舫船,领着众人一道夜游护城河。 一整日下来倒是十足充盈。 伍天覃定下的那艘船只豪华又气派,只见它飞檐翘角,打造成四角凉亭形态,船身上头挂着彩画,雕刻着精美的浮雕,挂着玲珑满目的彩灯,共设有三层,是寻常普通船只五六倍大小,彩灯升起,照亮了整个护城河,在其他船只面前缓缓穿行,就跟庞然大物似的,一时引得旁边的小画舫和岸上的百姓纷纷指着驻足张望。 元宝儿坐船坐的少,略有些晕船,虽不至于呕吐,可上久了也有些不得劲儿,尤其这日他围着楚四鞍前马后地伺候,忙活了一整日,脸都笑僵了,嘴巴都说麻了,浑身更是酸痛不已,这才发现原来这伺候人也真不是件轻松简单的活儿,此时,他倒是有些佩服起那常胜来了。 早知道,就不该跟那大鳖怪赌气,白白累着自己个了。 “累死老子了。” 见外头惊现欢呼声,甚至有路过的小船对着他们所乘坐的这艘大画舫评头论足,元宝儿瘪着嘴嘟囔了一声后便捶打着胳膊,掀开帘子预备出去透透气。 只见一眼望去外头水天一色,波光粼粼,随着画舫的游动,护城河两岸的人头和景色一点一点在眼前掠过,在璀璨河灯的映衬下,远远看过去金黄一片,美不胜收。 这护城河到了晚上可真美啊! 人可真多啊! 河里的船只也多。 不愧是富甲天下的元陵城,比当年他们那小小的草庙村可美多了。 来了元陵城两年多,元宝儿还是头一遭有机会见到这样的景致,不想,竟还是他被送人的头一日,何其讽刺。 元宝儿正欲踏上船甲好似痛快欣赏一遭,不想,头一抬,就瞅见到了甲板尽头那对身影。 “晦气!” 只见那姓伍的此时此刻正同那名名震江南的第一名妓凤芜姑娘正并肩立在船头观赏河景呢。 男的高大威猛,威严贵气。 女的身姿芊芊,迤逦婀娜。 若是换做旁人,元宝儿定不吝啬赞一句壁人。 然而眼下,元宝儿只将白眼一翻,骂骂咧咧一遭后,正要返回到画舫内,眼不见为净。 不想这时,帘子一掀,长生恰好缓缓踏了出来,见元宝儿盯着前方那对壁人身姿,长生不由浅浅勾唇,看了元宝儿一眼,道:“凤芜姑娘很美,与伍二爷极配,是罢?” 顿了顿,还不待元宝儿回答,又喃喃低语说了一句:“可惜,出身不行,不然定能成就一段佳话。” 长生轻声说着,语气有些喂叹。 元宝儿听了,却瞬间瘪了瘪嘴,心道,要我看,你们都被那姓伍的给蒙蔽了,他看上去翩翩公子,英俊贵气,实则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坑货,依他看,若非出身,不然凭姓伍的那德行不一定能够配得上那才华美貌并存的江南第一名妓了。 , 在元宝儿心目中,妓,女多是擦脂抹粉,抛着媚眼在街上拉客,一脸放,荡模样,可见了这位凤芜姑娘才知,原来妓,女也是有品格的。 难怪那姓伍的不惜与老爷闹翻,也试图将人给纳进府来。 心里这般吐槽着,一抬眼,见长生神色复杂,元宝儿心中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跟楚四公子?” 元宝儿一脸八卦的问着。 不想,长生看了元宝儿一眼,忽而笑了笑,道:“说来你或许不信,我跟四公子乃莫逆之交,楚四公子从不鄙夷我们这类人,他并也不像外头传言那般不堪。” 长生浅浅笑着说着,顿了顿,忽而定定的看着元宝儿,道:“你能来到楚四公子身边,是你的造化,不过,不过——” 长生道了两声不过,忽而笑着摇了摇头,止住了话题。 “不过什么啊?” 元宝儿这人最不喜说话说一半,就跟拉屎拉了半截似的。 顿时提高了声音盘问着。 他这高声一起,瞬间引得船头二人扭头缓缓看了过来。 元宝儿目光不期然与暮色中那双漆黑如鹰般黑眸对视上了,下一刻,只见元宝儿张嘴骂骂咧咧道:“晦气。” 话一落,将帘子一掀,龇牙咧嘴,翻着白眼进了屋。 元宝儿这声虽不大,可这河心清幽安静,穿甲上三人自然都听到了,尤其那伍天覃耳力过人,闻言瞬间将唇角一抿,回过头望着漫漫河水,目光幽深又晦暗,却又一言不发,就跟没有听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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