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身上也穿着绫罗缎带,可在宴席上,似乎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么一位。 他也鲜少说话,甚至不往席上多看一眼。 慕容长炎眯着眼看向她,“你就一点也不怕?” 荷枝握着指尖,极力稳住声音道:“奴婢不知道应该怕什么。” “他已经开始找你了。”慕容长炎有些遗憾地道,“可惜有点晚。” “他们都没发现太子对你的意思。”慕容长炎说话时,眉峰和唇角一道上扬,低声道,“只有我发觉了。” 荷枝直言道,“奴婢只是一介宫女。” “看看。”慕容长炎嗤笑,“连你自己都没发觉。” 荷枝垂头不语。 “过来。”慕容长炎倚靠在长椅上,朝她招手。 等她靠近,才发觉她隐藏在鬓发下的小脸精致,身段玲珑曼妙。 慕容长炎笑道:“会伺候人吧?” 荷枝不答。 “你在宫里是怎么伺候太子的?”慕容长炎懒散地将手臂搭在扶手上,“先解衣?还是先脱靴?” 荷枝这次开口了:“奴婢不可对外言宫中事。” 慕容长炎大笑着,胸膛起伏,微微坐正身躯,“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有多大用。但是看他们为这么一点小事伤透了脑筋,我就开心。” 他打了个哈欠,恹恹地道:“还没想好把你送去哪一边,你想去哪边?” 荷枝老老实实回答,“奴婢想回太子殿下身边。” 慕容长炎又连连笑起来,忽然朝她走近,挑眉道:“等太子知道我与你春风一度,又会如何?” 荷枝骤然抬眼,忽然拔下头上的簪子,攥在手心,极其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 “急什么。”慕容长炎微微一笑,“我不会杀你。”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荷枝,像是在做什么取舍,“也不碰你。” “条件很简单,只是向你——借一借衣服。”慕容长炎咧出一口白牙,似乎很好商量,“你动作快点,我不喊他们进来。” * 荷枝颤抖地解下身上的小衣,心却沉入谷底。 她穿上外衣,转身看到那人的背影。 他似乎信守承诺,在荷枝换衣时,一次也没有暗窥过……荷枝不知道。 “好了么?”慕容长炎催促道。 荷枝将衣料攥紧,“你就不怕殿下杀你么?” 慕容长炎耸了耸肩,“原本他就不会放过王府,我还怕他不杀我。” 荷枝颜色一滞,她有些不能理解面前的人。 哪有人上赶着要死的。 眼见慕容长炎走入屏风,荷枝忽然扬声道:“公子想死,但我不想死。” 她抬手,便将小衣靠近烛台。 火苗一呲,便跳上细软的衣料,乌黑的烟在屋内烧了起来。 忽然,“啪”地一声,荷枝手一疼,衣物脱手,落在地上。 火星跳了一下又熄灭,衣物不过只烧了一角。 慕容长炎淡然地走近,捡起地上的戒尺,挑起衣物,沾上烛台的火苗。 荷枝的手疼得发麻,只好被另一只手握住,见他捡起私物,脸色一红,不禁别开目光。 他扬起唇瓣,缓缓开口,“其实,有没有这一事,你都要死的。” 荷枝不禁咬着牙道:“我不会死。” “你们都不肯信我。”慕容长炎有些不满,“觉得我既不如大公子那般有学识,也不如二公子有胆色,只会躲在人后与人讨笑,殊不知——有时候越是不起眼的地方,才最容易出错。” 荷枝沉默了半晌,静静地看着衣物烧完。 “倘若我想活。”荷枝沉着声道,“三公子可否为奴婢指点一二。” “指点”二字像是戳中了他的心尖,慕容长炎温和地笑起来,“当然可以。” “从这宅中逃出去,躲过各方势力和眼线,离开京城。”慕容长炎说得极其真诚,“否则不论哪一方得到你,你都不得好死。” 荷枝站在原处,仔细地思索着他的话。 其实,他是对的。 从荷枝的角度而言,若是回宫中去,太子一旦得知她曾与他人有染,不论真假,都有可能以她的命堵住悠悠众口。 而落到其他人手里,不过是延缓了这个过程,徒增几道波折。 又或者,提前被哪方灭口。 慕容长炎将戒尺上的灰磕落,又回头看她,“你还有什么话?没有的话,我就寝了。” 荷枝便眼睁睁地看他重新走入屏风。 她也有些疲惫,只在殿中找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捱了一夜。 第二日她醒来时,门窗依旧紧闭,但屋中寂寂,荷枝喊了两句,无人应答。 再推开门,便见层层的侍卫站在院中,凝视着她。 直到晚上,慕容长炎才有些疲惫地回到屋中,看着她有些失望:“太子的人怎么还没找到这里。” 荷枝自是不能回答他。 直到第五日,屋外忽然传来一阵骚乱,荷枝正跑到门口,便听外面有人喊道:“搜屋子,有什么人都带出来!” 那道声音十分熟悉,数月之前,她曾日日给他上药。 邬家二公子。 荷枝瞬时哑了,推门地手忽然颤抖起来。 她刚一转身,门便破开,一股力道将她震地摔到地上。 门外忽然蹿进数个人高马大、穿着铁甲的侍卫,数把长刀落在荷枝的颈处。 “二公子!这里有人!” 疾步声来,邬子真握着腰刀,眉眼凌厉。 此处是慕容长炎的寝屋,里面捉住地必定是他的相好,玩的金屋藏娇那一套。 他不怜惜什么女子。 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要问到她的下落。 狠厉的眸子在见到那人回眸时迅速扩张,邬子真脑中空白一瞬,她的名字卡在喉咙中。
第35章 “收刀!收刀!”邬家二公子长眉拧起,“不许伤了她!” 荷枝收回目光,从地上起身,拂尘地手指有些发颤。 邬子真的手僵硬了一瞬,才福身道:“姑姑,请。” 荷枝颔首。 邬子真出门带路,走路有些恍惚,握着腰刀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又松开。 荷枝被众多侍卫拥围着走出宅院,一路无言。 想来这些侍卫也没想到能在慕容长炎的外宅里找到荷枝,因此什么也没准备。 荷枝跟着邬子真在宅院外等了一会儿,才见有人将马车赶来。 邬子真一语不发,只是抬额示意荷枝上车。 荷枝踩着马凳,刚踏上马车,忽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便回头去看。 邬子真站在原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 荷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邬子真便在这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只好道:“现在送你去殿下那里。” 荷枝扶着门框的手指骤然收紧,最终只是稍稍福身,“有劳。” 坐入车中之后,没有人跟上来,马车缓缓驶动。 荷枝靠在车厢上,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周遭只能听见马蹄与扬鞭的声音,她确认自己离开了外宅,将要见着殿下了。 然后,一种莫名的心慌却爬上心尖。 胸口似被堵住似的,连马车何时停下都不知道。 “姑姑,太子府到了,请姑姑下马车。” 直到第二遍,荷枝才回神。 下了马车之后,便到了另一处恢宏的宅院,上书“太子府”三个字,庄严肃穆。 荷枝走进府中,察觉到数道目光袭来。 这些人不是宫中的宫女,应该是在外采买新置的奴婢。 有人为邬子真领路,但谁都发觉了邬二公子对身后的女子的态度,如此小心翼翼。 院中忽然呼喊一声:“荷枝!你总算回来了。” 是云英。 她满脸焦急,又有些无措地跑上前来:“你去哪里了。” “殿下可在书房?”邬子真插话道,“我有事禀报。” 云英略带迟疑地点头,“殿下在书房,我带你们过去。” 书房门口的侍卫面生的很,得了话进去通禀,又退出来向他们示意:“你们进去吧。” 荷枝喉中一紧,来不及多想,邬子真便已迈步上前。 走进书房,邬子真拱手一礼,“殿下。” 荷枝的声音几不可闻。 太子端坐于案几间,他伸手摘下蒙眼的绸布,语气平淡:“慕容长炎审出来了没有?” 邬子真道:“殿下,荷枝已经找到了。” 太子骤然抬眼,定定地看着眼前。 那双眸子一抬起,荷枝却仓皇低头。 她不知道太子的眼疾到底有没有好,只是目光扫过来的一刹那,她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便见太子怔了一瞬,道:“人继续审。” 邬子真称是。 “下去吧。” 荷枝略一迟疑,便垂着眸子跟邬子真一道行了拜礼,意欲离开。 “荷枝。” 心头莫名地情绪绕在舌尖,显得声音有些沙哑,“奴婢在。” 邬子真暗看她一眼,退门离开。 屋内的气氛瞬时焦灼起来,太子支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她。 荷枝绞着手里的衣裙,更加不敢抬头。 “还不过来。” 太子的声音低沉,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荷枝眸间一暗,踩着细碎的步子走上前去。 刚一到案边,便感觉腰间一紧,连带着威压将荷枝包裹。 她身子一颤,温度隔着衣料逐渐透上来。 半晌无话,荷枝一时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但见圈在后腰的手忽然摩挲片刻,荷枝瞬间被激起寒意,不自觉地想要避开,最终哆哆嗦嗦地道:“殿下……” 慕容仪的手指一顿,改换成安抚似的拍她的后背。 “既然回来了,只管安心。” 太子的声音温和下来,松开怀抱,“先去休息吧。” 荷枝表面上连日住在慕容长炎的寝屋,其实不过是找了个角落里捱了几天,根本算不得住。 已是深秋,慕容长炎又不烧炭火,一到夜里,荷枝便冻得睡不着觉。 因此骤然被太子环抱时,她竟然有些贪恋片刻的温暖。 可是温度消散,她的神智重回脑海。 荷枝攀着他的手,没有松。 往常墨绸遮住了他的眼睛,显不出一整张脸来。如今她靠他很近,明晰地看见他长长的羽睫,根根分明。 荷枝唇瓣翕张,启唇问道,“殿下的眼睛,好些了么?”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慕容仪的心软得不成样子。 才一回来,什么也不问,只问自己的眼疾。 他低笑一声,“还差一些。” 如今已能视物,只是尚有些模糊,再养一些时日,便可看得更清楚了。 慕容仪重新将她揽回怀中,声音低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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