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案前的身影,平日里娇娇弱弱的,没出过几次宫。 此次出京,她能受得了几个苦? 合该早些接回来。
第40章 驿馆内。 床榻上的少女盖着厚被褥,睡梦中抿紧唇瓣,不时发出沉闷地一声低咳。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位老妇人端着小案,呈上一碗黑乎乎地汤药,对着床榻上的姑娘唤道:“姑娘,该喝药了。” 少女堪堪醒来,素手抹去额角的细汗,支起半边的身子,白净净的脸庞上满是忧心,问道:“老婆婆?” 她顿了一下,“您可见过一个姑娘,同我身量差不多,看起来比我稍大一些……” 老妇人僵了一下:“老身没有看见什么姑娘。” 少女眼眸中划过失望,半倚在床架子上,眼见老妇人将药碗端到一旁,她止声道:“您放着吧,等一会儿我再喝。” 老婆婆僵着没动。 荷枝阖上了眼,不经意间又掩唇咳了两声。 “荷枝姑姑,您何必为难属下们。” 门外声音一出,荷枝不自觉地往床榻里挪了挪。 来人顶着一张与风侍卫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衣着,却比风侍卫要冷漠地多,凶狠地多。 荷枝抑着嗓子,轻声道,“风侍卫,云英和渺兮在哪里。” 风清稍稍拱手,“殿下下令,不许您见他们。您还是养好伤病,等着接见殿下吧。” 荷枝心中一惊,说话时声音颤抖,“殿下要来?” 风清仅微微一笑,算作默认。 床榻上的少女猛地一阵咳嗽,身子早已支撑不住,素手扶着床架堪堪支着。 风清冷声道:“姑姑还是安心将药喝了吧,若殿下知道您这些时日不肯饮药,怕是会不悦。” 殿下会单因为她不肯喝药而生气么?她这可是私逃出宫的大罪,等殿下来,她还不知有什么样的死法。 少女一双美眸凝着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风清心中有些不悦,摆了摆手,示意端药的老婆子上前。 荷枝犹豫了一会儿,端过一饮而尽。 风清有些松了气,这是她这几日第一次肯安心服药。 他受命千里追赶数日,总算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这两个小丫头。明明年纪都不大,躲人的本事倒是一流。 脾气也倔得很。他不能恐吓,不能威逼,小丫头娇娇弱弱的,他还怕把人弄死了。 麻烦,实在麻烦。 好容易等人喝了药,那一双澄澈地眸子张望过来,风清如临大敌,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荷枝抿着唇道:“殿下真的要来吗?” “自然。” 屋内的人再不说话,风清一招手,其余人皆退下。临走之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 夜色清明。 屋内屋外似乎都听不着人的半点动静,荷枝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将喉间的一阵咳意压下,轻轻地打开屋门。 很好,屋外月色空明,且门外没人。 她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刚抬了脚步,却听见身后的幽幽地一声问话:“姑姑想去哪里。” 再回头,方才无人处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风侍卫。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比鬼魅还吓人。 荷枝看着那张熟悉又显陌生的脸,试图淡定道:“随便逛逛。” 像风侍卫这样的人,接到命令一向是死磕到底,若太子叮嘱他看着自己,荷枝根本没机会溜掉,就算是出恭,他也会牢牢跟着,盯着。 所以借口没有必要,她出了门,被他看见,便已让他察觉。 荷枝索性放松下来,就在门口站着。 虽然门口有些冷。 风清等着她的后话,没想到她找了个一看上去就假的可怜的托词,连搪塞都毫不走心。 亏他还想了些如何对付过去的办法。 见着面前的姑娘轻咳了两声,像是失了兴致,转而走回了屋中。 关上门。 过了一会儿,荷枝推开另一面的窗户,探身往外看。 这是驿馆二楼,无窗台,无可落脚点。再往下是平地,无杂草,非软土。 就在她拿着风侍卫送来的披帛准备试试长度时,上面有人幽幽地开口:“此件披帛乃蚕丝所做,难承重,易断。不如属下替姑娘再寻一个心仪的披帛吧。” 荷枝“啪”地一声关上了窗。 外面再无声音。 她轻咳了两声,才发觉自己嘴唇干得慌。四下静默时,她又想起那件事。 殿下要来。 荷枝难以想象,她之前都没想过这种可能,以为只要能用这种理由拖着不回京,迟早都能寻到离开的契机。 但是殿下要来,这些人反而会将她看的更紧,尤其是风侍卫知道她如今有要逃的心思,更不可能让她得逞。 殿下怎么会要来呢,明明京中还有那么多事等着殿下坐镇。 荷枝有些无措地回到床榻上,扯过被褥盖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隔了一会儿又去推窗,就听见上方传来一声低咳。 荷枝识趣地再度将窗户关闭。 一来二去折腾地她也有些疲乏,便拥着被睡了。迷迷糊糊之间先是感觉愈来愈冷,好像置身于极寒的冰窖里,冻得指尖都僵着。 浑身上下动弹不得之际,她好像看见了一抹玄色的锦衣,袍角缀着暗金的云气纹。 那质地名贵的衣袍越发靠近,最终凝成一句话:“孤曾告诉过你,叛主是什么下场。” 那低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荷枝好像忽然落入了水中,逐渐浑身发烫,愈来愈烫……她想要大喊,想要挣扎,然而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 她绝望地想,这便是受刑了。 没有人能熬得过去吧?等过了这一阵,再不觉得疼痛的时候,是不是就解脱了? 头疼欲裂。 但不知过了多久,周遭凉了下来,但头还是疼。 荷枝想,等会儿睁眼是不是就要见着阎王爷了呢? 眼皮沉重,她渐渐地再度睡去。 床榻旁,风清拧紧眉头,咬着牙关,见大夫收了手,才问道:“如何?” 大夫恭谨地答道,“这位姑娘现下已无碍。” “那为何不醒。” 大夫回头端详了一眼,再度答道,“回大人,姑娘是睡着了。” 得了这话,风清才稍稍安心,将大夫送出门外。 再进门时心中一面叹这人麻烦,眼见她的手臂露在外面,便走上前去。 刚一碰到那被褥,床榻上的少女的肩膀抖了一下,顿然睁眼,往床脚退去。 她的额角的汗珠已被擦去,但紧锁的秀眉丝毫没有松懈,圆睁睁地眸子里盛满了惊恐,好容易缓了下来,语气极轻,带着些不确定:“阎、阎王……?” 风清这下明白她是做噩梦了,刚要开口,只见面前的人极快地回过神,抚平了被褥上的褶皱,眼神平静:“我这是怎么了。” “烧得人的糊了。”风清轻盈地退开身子,“你若再不喝药,怕是连太子的面都见不到。” 他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神色,便发现她抿紧了唇瓣,似乎真在考虑这话的可行性。 风清忍不住怒道:“殿下如此待你,你怎忍心如此辜负殿下。” 荷枝被他提高的嗓音吓了一跳,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垂下眼睫,又猛然地咳了几声,整张小脸连带着脖子都泛着红。 风清急急忙忙招来人给她煮药,再不敢说什么重话。 与风清相处的这几日,荷枝发觉了,面前的这个风侍卫看着比宫里那个狠厉,但实际远不如宫里那位。 若是宫里那位,恐怕只会冷漠地在一旁站着,甚至拔出刀来让她莫耍小心思。 她阖上眼眸,还有些犯晕。 接下来的几日,风清发觉,荷枝老老实实地喝药,但病症却半点未见好,一日里咳了很多遍,似乎更严重了。 直到一日夜里,她一面僵着咳得通红地脸,一面不成字句地请风清去找大夫,那模样,好不可怜。 可驿馆里没有大夫,这么晚了,还得去请人。 少女面露愧疚,一面咳着,一面掩着袖子道:“要不……你带我去找……吧,兴许……还有……开着门。” 风清想了片刻,二话不说出去找了件披风将人罩住,便将人背起。 这个时辰,城里还开着的医馆,只有万安堂。 风清想着,原本万安堂便受殿下号令,这个点去叨扰也无妨。 正合着荷枝的心意。 风清的脚程极快,两个人很快钻进了一处满是草药香气的铺子,荷枝一抬眼皮,便见“万安堂”三字。 一入其中,荷枝便被安置在一处长椅上。 风清走向帐台处与人搭话,荷枝手心里却在冒汗。 几日饮药,她的病早已好上不少,只是装得更加严重罢了。按照驿馆地看置手段,她根本没有半点机会。 万安堂……渺兮说万安堂是他师父的地盘,他如今应当无碍吧? 他能不能看到自己? 这个念头在荷枝脑袋中一闪而过很快被她否决,她看似漫不经心地瞥过帐台留意着风侍卫的一举一动。 等他转过身来,她又咳了两声,裹了裹身上的薄披风,似有些羞怯道:“有些冷。” 风清如临大敌:“冷?那我这就去寻件厚披风来。” 荷枝点点头。 他迈步而出,又忽然折返,朝帐台的胖大夫叮嘱了两句,才离去。 荷枝警惕地瞧了一眼那个大夫。 只见他目光追随着风清离去,又收回来,煞有介事地揪了揪小胡子。 随即,他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又拿起满是字的方子转过身去寻柜子里的草药。 荷枝垂下眼睫,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随即,她轻手轻脚地矮身从柜前走过,极其小心地出了万安堂。 万安堂的街外冷冷清清,黯蓝笼罩着每一寸街角。她还有些难以置信,直到寒意从远处蹿出,挤进她的衣袍。 她赶忙趁着夜色钻入黑暗,一路走得紧紧迫迫,还有些摇摇晃晃。 直到她走到熟悉的路口,走到熟悉的城门处。 她躲在暗处,呵着气搓了搓手。 还远未到开城门的时辰。 如今她站的地方由房屋遮掩着,只消一个探身,就能看见城门是否打开,只是这地方四处灌风,她几乎要没知觉。 良久,她听见重重的撞击声,一探头,城门开了。 荷枝有些疑惑,眼见夜色依旧朦胧,此时怎能开城门呢。 便听见一声马鸣与人的私语。 可惜距离太远,她既听不清声音,也看不见人。 慕容仪只是随手抬起马车的车帷,望了一眼天色,便察觉到一束不自然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这里。 风朗收回腰牌,朝太子道:“殿下,可以继续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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