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杲卿坐在亭中,脸色比起三个月之前已经好了很多。 “这是最后一碗解药, 陛下喝了, 体内的风烛便解了。”说着话,江月令将手中的汤碗递给了孟杲卿。 但孟杲卿微微偏过脑袋, 躲过了递过来的汤碗,看向江月令的眼中满是探究。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若是想要北魏覆灭,江月令大可不必插手,但是江月令插手了, 还将他放到了这个位置。他根本就不想。 江月令的唇角含着笑意, 将手中汤碗再次递到他的唇边:“喝了吧,你死了的话, 孟汝杳也活不了的。” “明日我就要出征, 陛下便是自由的了。”想至此,江月令的嘴角笑意渐浓。 到那时,他也是自由的了。 孟汝杳无论何时都是孟杲卿的软肋, 他皱眉犹豫一下还是接过汤药给喝了。 他看着孟杲卿将那碗汤给喝了, 又拿出帕子伸手将孟杲卿嘴角的汤渍给擦拭干净,漫不经心地询问。 “那晚在晚花河畔你是想救我还是想杀我?” 他凝眸看着江月令的眼睛,对方此刻也在看着他,极认真地等着他的下文。 “有区别吗?” 木已成舟,现在问他当时怀着的心思有什么用。 “有。”江月令看起来极为执着这件事情:“你若是想杀我, 那我便好好谢谢你,成全了当时的我, 虽然事不随人愿。” 他被孟熠救下来了,还被送去了世外谷保下了这条命。 “你若是想杀我,那我们便算一场秋后账,让你也不人不鬼地活下去。” 话音一顿,江月令继续道:“不过,那晚你应当是想杀了我。” 那日他手脚筋俱断,就算是好手好脚的都难游过去,所以孟杲卿应该是想杀了他。 他看着江月令自言自语地说完这番话,随后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要抬步离开,在江月令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叫住了江月令。 “林勘。” 在江月令平静的注视中说。 “祝你凯旋。” 他和江月令心中都明白,按照江月令的身体状况此次上战场,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江月令的脚步只是停顿了一瞬,随后就快步离开了,白色衣衫消失在春色中,就算不冻人的雪色也终将停在立春的那一日。 · 若是有人问他记忆中最痛的时候是哪次,不是在晚花河畔被人挑断脚筋手筋万般羞辱的时候。 是在孟姜旻遭受到刺杀,他被父亲差点要抽死的那一次,当时孟姜旻受到刺杀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他已经在尽全力护着孟姜旻了,但回家还是遭到了父亲的责备。 “当时为什么不替太子殿下挡箭?”如果林勘在一旁挡住箭矢的话,孟姜旻就不会变成一个残废。 但是,凭什么。 “儿子也会疼。” “太子的命是命,儿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父亲并未说话,只是抽到他身上的鞭子一下比一下重。 仿佛那日残废的是他才好。 好像他生来是将军的儿子,他的这条命就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为将者,就应当拼尽全力保护君上。”这是父亲告诉他的,他也记住了。 随后他就看见,父亲被他效忠的君王诬陷,连累整个林家都被砍了头。 “他们将玉玺大的功劳给平分了,我那倥偬一生的父亲倒成了千古罪人。”说到这里,江月令唇角的讽刺越来越浓。 不知是在讥讽自己,还是在讥讽父亲的愚忠。 · 等到出征那日,单单只是将铠甲穿在身上就已经压得江月令喘不过气了。 他想过千万种死法了,这是最风光的一种,为了父亲口中的家国。 他坐在马上,眺望身后的盛安城,眸色淡淡的,只是让人看一眼便能品出无尽的悲凉。 “若有来生……惟愿我是那早折的婴儿,虽不得父母宠爱,却也能让他们惦记一生。” 喃喃完这句话之后,林勘收回视线,余光似乎瞥见城楼上站着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像极了孟杲卿,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确定什么了。 “出发。” 孟杲卿站在城楼上,目送众万将士离开,他看向一旁不远处同样站在城楼上的孟极,满脸得紧张,比他更加盼着能凯旋。 他的视线只在孟极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收回视线下了城楼。 孟成昱赌赢了。 —— “渺渺,渺渺……” 孟汝杳的身体比之前的时候好了很多,这次昏迷只是自己不愿意醒来。 在听到商温的声音之后,她睁开眼睛便看见坐在自己面前的商温,在确定对方无虞之后,当下伸开胳膊抱住了商温,一脸后怕地说。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说话便是浓浓的哭腔,满是惧意,抱着商温的胳膊也微微用力,担心商温再次从眼前消失了。 商温也伸手紧紧回抱孟汝杳,脸上扬起温柔的笑容:“我怎么会毁约呢。” 别人的感情拐着弯绊着难,但是商温对孟汝杳的感情永远是最直接真挚的。 此次分别,她再也不想和商温分开了,抬眼看着对方说:“我们成婚吧。”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南诏和北魏一战,南诏输了,输在了兵力不足,而林勘则是死在了战场上,吐血而亡。 此一役之后,两国休战。 · 在商温带着孟汝杳离开南诏后宫的时候,他看见了褚泱,那个身形消瘦脸色苍白满眼悲痛的褚泱,萧玦的事情他听说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褚泱,只是在离开的时候说:“他或许还会回来的。” 那天在下陵城中并未找到萧玦的尸体。 闻言,褚泱只当商温是在安慰自己,并未放在心里去,只是在望着远处夕阳的时候,她恍惚间好像听见了诵经的声音。 她有点想母后了。 转头对着盛平吩咐:“去云岚山。” …… 等到萧玦醒过来的时候,人靠在山洞的石壁上,而老曹就在他的对面,同样依在石壁之上,面色惨白如纸,看起来已经是出气多进去少了。 “你醒了?”听着老曹的声音,萧玦原本迷茫的眼神这才回过神来,那一身的内力终究不是他自己的,在下陵城千钧一发之际,老曹出现将他带了出来。 他忙起身,朝着老曹看过去,面露关切:“老曹,你怎么样了?” 老曹全身的内力都给了萧玦,本就十分虚弱,又拼死将萧玦从下陵城带了出来,已经是必死的结局了。 他的眼神在萧玦的脸上来回打量,企图找到一丝熟悉感,但萧玦毕竟不是萧峰的亲生子,相貌没有半点相同,倒是那一脸正气和他离开时少年的萧峰差不多。 他轻轻摇头,并未将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萧玦,只是说:“我既然答应等你找到萧峰下落之后,就会将你从南诏后宫中带出来,现在是回南诏还是回渝南是你自己的选择。” 萧玦却是一愣,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找到萧峰下落的。 但是现在他明白,就算老曹让他离开,他也舍不得离开了,在南诏后宫中有一个深深的牵挂挂着他。 “老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先带你回去找个大夫看看。” 然,老曹却摇摇头,避过了萧玦伸过来的手:“就是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等我休息好了,就去南诏找你。” 他知道,老曹这番话就是糊弄小孩的,可是他没有力气去不信。 只是在离开山洞时,头也不回地嘱咐。 “你可千万要记得,到时候来南诏找我,我给你准备最好的酒。” …… 拜别了谢太后之后,褚泱一个人踱步朝着山下走下,云雾缭绕在竹林间眼前的画面格外养眼,正当褚泱犹豫要不要去给秦淮上柱香的时候。 面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直到萧玦转过身朝着她招手,她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泱泱!” 她没敢走过去,她害怕眼前只是美好的幻象,等她走过去一切就消失了。 但她是幸运的,“幻象”朝她走了过来,伸手抱住了她,直到感觉到萧玦身上熟悉的温度,她这才踏实下来,眼泪从眼眶落了下来。 “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萧玦没回答,只是一遍遍重复:“我不会再离开了。” …… 春心湖的冰已经化得差不多了,但是此刻湖畔没有路人赏景,只有两个男子坐在湖畔钓鱼,他们每日都会来垂钓,刮风下雨便带着斗笠蓑衣钓。 和旁人钓鱼的兴趣不同,他们的兴趣是扰得对方钓不上鱼来。 按理说这对垂钓者来说是十分嫌弃的事情,但是两人一边嫌弃却又在一天比一天靠近,几乎都要坐到一起了。 “沈大人,你快看看你的钩吧!都被鱼叼走了。” “宋大人,你挂饵了吗?” …… 云遮月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用内力救人的一天,他看着一旁倚在树干上的傅姬尘,抖了抖剑上的血说。 “你作恶,我杀人。” 傅姬尘站在一旁撇了撇嘴角,他发誓自己真的是好人,只是这段时间被云遮月带坏了罢了。 “下一站我们去哪?” “花月城。” “那里有剑神?” “不是,点心好吃。”云遮月将剑收入剑鞘,转过身的时候嘴角勾起一个浅浅微笑。 好像救人的滋味也不错。 …… 此刻众人围在院子中,听着屋内传来的痛呼声,心中紧张得不行。 但若是论最紧张的,肯定是白林。 在院子中来回踱步,恨不得冲进去替初儿疼,谢裕安在一旁看着,听着里面的嘶喊声便觉得心慌。 张嘴含着梦如递过来的葡萄,一脸满足道:“幸好我们不用生孩子。” 梦如笑着点点头。 此刻的前院,冯昭正在整理着众人给初儿送来的礼物,便见一个三四岁的女孩从外面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商温和孟汝杳。 “冯叔叔,冯叔叔!” 冯昭伸手抱起女孩,轻轻掂量了一下说:“婉儿又重了。” “我是长高了。”女孩嘟了嘟嘴。 商温抬步走过来:“还没生?” 冯昭摇摇头,也微微皱眉:“人是早上进去的,到现在都没出来。” 商温伸手将婉儿从冯昭怀里抱了出来,说:“那我去看看姐姐。” 姐姐向来是把初儿当做亲姐妹的,现在一定担心坏了。 …… 那日从下陵城回来之后,梦和便受了很重的伤,孟青将照顾梦和的事情揽了过来,整日亲手熬煎草药,蜜饯更是没有断过。 梦和都被孟青照顾的不好意思了,但凡能动弹了,便从孟青手中将汤药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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