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皇兄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所以我才更应该站出来阻止皇兄。”孟汝杳皱眉,眉眼中的愁思越来越重。 金玉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一切有什么好阻止的。 见此,孟汝杳叹了口气,现如今她做的这些,落在旁人眼中只当是她是姑娘家的胡闹多想。 “公主是要休息吗?” 瞧着孟汝杳朝着床榻走去,金玉连忙问道。 她斜靠在床榻上,有些疲惫地轻轻点头:“你先去外室候着吧。” 等到金玉离开之后,孟汝杳睁开眼睛,轻阖眸子中的疲惫一扫而空,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台前。 有些事情,金玉跟着只能徒增麻烦,不如一人行事方便。 窗户距离地面的距离不高也不矮,她墙都翻过了,这点高度自然也吓不到她。 先是拿来矮凳,踏着矮凳爬上窗台,等她准备好一切,闭着眼睛往下跳的时候,窗外陡然响起清越的男声。 “小心!” 她睁开眼睛,便看见商温站在窗下,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她自是认得商温的,只不过上次他们相识的时候,便已经站在了敌对面;重来一世,她倒是希望他们这次能做个知己。 “商公子,你怎么在这?”她坐在窗台上,低头对着商温询问。 “碰巧路过。”见孟汝杳没有从窗台上下来,他眼中的担忧不肯消散,“公主还是先下来说话。” 他伸出手递给孟汝杳,担心孟汝杳不小心摔下来。 瞧着商温那一副紧张的样子,孟汝杳莞尔道:“商公子不必担心。” 她将屋中的矮凳拿出来放在窗下,随后抓住商温递过来的手,踩着矮凳走了下来。 见此,商温这才松了一口气:“公主以后还是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危险吗? 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过一人高的窗台,觉得商温实在是大惊小怪。 但是。 她低头看着从刚刚商温便一直抓着自己的手,到现在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见此,商温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撤回了自己的手,慌忙道:“在下无意冒犯公主。” “无妨,商公子不用叫我六公主,我乳名渺渺,商公子叫我渺渺便好。”孟汝杳摇摇头,随后对着商温轻声道。 商温一愣,旋即微笑道:“好,渺渺。” —— 孟杲卿原本以为人都走尽了,可等他回来的时候,商苑还坐在原地,他有些意外,脚步一顿,随后快步朝着商苑走过去。 “外头天冷,怎么还在这儿坐着?” 商苑抬头,瞧着孟杲卿由远至近地朝她走了过来,弯了弯唇角:“既是赏景,就算人都跑光了,也不妨碍这景色的半点旖旎。” “六公主呢?” “在屋里歇着。”孟杲卿答道,旋即沉吟片刻,“你今晚可有时间?” 商苑抬眉不解。 “今晚暖阁,我弹琴给你听。”话落,孟杲卿俯身将商苑面前煮开的清茶倒进茶杯中,发丝垂落,带来阵阵冷香,沁人心脾。 等她回过神来,孟杲卿早已离开,只余下手中茶杯还温热着。 初儿远远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一碰一旁的白林,感叹道:“五殿下这么好看的人,整个北魏的女子没有一个不心动的,可我瞧着五殿下跟我家小姐最为登对。” 白林抬头看了一眼,切了一声:“我看半点也不般配。” “表小姐只知道五殿下的琴是南诏国一绝,却不知道我家大人的箫也是天下一绝。”白林有些酸溜溜地给自家大人鸣不平。 “你懂什么,我家小姐哪里看的是琴,乃是人。” “若论人,我家大人相貌也是顶尖的好!”白林不服气地反驳。 初儿伸手戳了戳白林的额头,脆声道:“那是你这般想,我家小姐可不是这样想的。” “那就是你…你没有眼光!”白林气急,却又不敢说商苑的坏话。 “你……!”初儿冷哼一声,转头便不再理会白林了,更在心中默默发誓,今后都不理会白林了。 商苑和沈安合还没如何,两人反倒是吵了一架,互不往来。 —— 今日便是三日之期,沈安合拿出江月令给他的药瓶子。 现如今孟汝杳到了下陵城,不管他何时服下鹤翎,孟杲卿也能待到自己想离开时再离开。 谢裕安的眼神落到他手中瓷瓶之上,皱眉:“这是?” 他平静答道:“鹤翎。” 谢裕安惊呼:“剧毒?!” 他并未回答,抬眸看向谢裕安。 “你不是想让我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吗,这鹤龄便是我重获记忆之前所需经历的七次死劫之一。” 谢裕安眉头越皱越近,挣扎犹豫许久,开口问道。 “你会死吗?” “服下他我可能会成为赵汀白,但是不服,我只是沈安合。”他淡淡说道,眼中倒无任何惧色。 谢裕安抿了抿唇,纠结许久。 “我在门外帮你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房门一关,整个屋子内就只剩下沈安合一人,屋内的火炉他早就令人撤走了,窗口大开,冷风随意灌进屋内,清冷至极。 鹤翎是火热之毒,远宁山极寒,此刻服下再合适不过。 他没有犹豫,打开瓷瓶,将那赤红色米粒大人却足以要人命的药丸给服下。 明明只是一颗药丸,但入口仿佛一条火龙般顺着喉管而下,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给烧烂,咬紧牙关,尽可能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 体内的火热让他出了一层层的汗珠,整个人仿佛被放在笼屉之中。 空气稀薄,就连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了折磨,嘴唇鲜红,脸色却惨白至极,眸子紧闭,眼下的睫毛随着身体疼得抖动而微微颤抖。 屋内冷得茶杯上都蒙了一层寒霜,可他整个人如坠火海,闭上眼睛之后,屋外的雪色消失。 眼睛和身体都在告诉他,他此刻正在被热火灼烧。 沈安合努力维持着清醒,但是思绪却忍不住飘远。 他六岁时进入沈家,为沈家二爷的养子,与此同时,噩梦般的生活开始。 六岁孩子小小的身子缩在地牢角落疼的发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鞭打得衣不蔽体,他不知道那些人给他服下了什么。 他只知道好疼,好疼! 嘴角的鲜血任由他如何擦拭也擦拭不干净。 他那个时候无比地期望地牢牢门可以打开,放他出去。 但等到耳边铁链声响起,地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的时候,他看过去,看清楚那个逆着光走进来的人便彻底绝望了。 因为等待他的是再一次的鞭打。 对方以虐待他而取乐。 “疼吗?只要你求饶我就放过你。” 或许他求饶的话,那个人真的会放过他,但是小孩子的执拗心性此时发作了,他死死咬着下唇,便是将下唇咬穿了,也不肯叫一声疼。 他只能等,等那人打累了,便也就放过他了。 六岁的沈安合每次被人从地牢中拎出来的时候,浑身鲜血淋漓的,奄奄一息的像只猫,却竖起鬃毛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他第一次吃到甜,是商苑进府的时候。 表小姐给所有人都精心准备了礼物,自然也没有落下二房的养子,那是一件精美的月牙白色的袍子。 商苑进府的时候,他曾躲在人群后面偷偷看过商苑。 觉得商苑面善,好亲近。 更觉得,他与沈家不是一家人,商苑与沈家不是一家人,那他们就是一家人了。 每一次进地牢前,他都会把那件袍子叠好放在柜子下面,不让那袍子染上一点灰尘,所有人见他容光焕发,只带是沈家二爷不再发疯了。 然而,只是他把伤口都藏起来了而已。 偶尔有掩藏不住的,伤到手上,伤到脸上的,商苑也不会细问,只是拿来伤药给他细细包扎好。 “吹吹就不疼了。” 与商苑来说,他可能只是一个听话的弟弟。 然而,他却靠着商苑,撑过了一次次至暗的夜晚。
第23章 安神药 担心这次孟杲卿再将她给关起来,所以孟汝杳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 两人躲在假山后面,瞧着商苑和孟杲卿走了过来,连忙矮了矮身子。 晚上光线本就不好,假山后面黑暗更甚,万物空寂,小小的空间仿佛只能容下他们两个,就算带着水晶目镜,商温的视力也比不上常人。 只能勉强分辨孟汝杳的身形,再细看便看不清楚了。 视线落到孟汝杳放在假山的的手,因为过于紧张下意识攥紧面前的石头。 他刚想开口宽慰孟汝杳几句,便听见孟汝杳率先开口:“商温,之前你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如今我和你一样重活了一次。” 前世商温将自己的秘密跟她和盘托出,这一次,她亦是如此。 她转头朝着商温看过去,视线被黑暗蚕食,她看不清楚商温的表情,只是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商温开口。 “活着便好。” 商温的语气中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单薄得像是一缕风。 孟汝杳微微蹙眉,她不知道面前的商温是第一次重活了一次的那个商温,还是和她一样又重新活了一次的商温。 正当她想要询问的时候。 黑暗深处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一个身影由远至近。 萧玦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看着两人躲在假山后面,打着困顿的哈气,意识不清地问道。 “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做什么?” 萧玦的声音并未压低,此刻在寂静夜色中突兀地响起,吓得两人皆是心头一跳。 萧玦还想要说什么,但是下一秒就被商温捂住了嘴巴。 “唔唔唔……!” 商温低声嘱咐:“别出声。” 与此同时,暖阁中传出琴声,声动梁尘,游鱼出听,三人皆齐齐噤了声。 世人皆道,即便是濒死之人垂死之际能听到五皇子的琴声,也能撑住一口气,将这一首曲子听完。 商苑自小第一次随着沈婉清进宫的时候,初识音律,便是在五皇子殿外偷听到的,自此之后她再也听不下去寻常之音。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听到孟杲卿给她弹奏一曲完整的。 此刻听来,她觉得没有外人传得那番玄乎,只不过确实好听,好听极了。 再配合孟杲卿那张脸,当真是赏心悦目。 虽然是听琴,但是她的眼睛没有一刻是从孟杲卿脸上移开的,眼中是满满欣赏和惊艳。 此刻,孟杲卿端坐在一旁,低垂着眸子,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琴弦之上,修长纤细的指尖拨动琴弦,撩起一阵余韵。 暖阁暖阁,顾名思义,如同暖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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