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闪电猝然落下,漆黑的屋子时不时亮起冷色的光,却更显诡谲。 沈莓使劲靠着墙角,紧紧抱着自己,掐着手臂的指尖都泛起白,死死咬住唇不敢发出声音。 这年她六岁。 这天过后她生了一场大病。 等好不容易病好了,便开始害怕夜晚的雷声。 每每这个时候她若是还未入睡,便会整晚整晚都睡不着。 若是已经入眠,则要被魇在深深的噩梦里,反复回到那个只有她一个人,被丢弃在角落的惊雷雨夜。 这晚也不例外。 沈莓在梦中缩着身子死死靠在墙角,雷声混着倾盆大雨炸响在她耳边,好像连空气里都是瘆人的冷风,要侵入她的骨髓之中。 她在梦中呜咽出声,像从前那样无数次地期盼着谁能来救救她。 这时却觉周身一暖。 似有一股温柔又坚实的力量抱住了她,那点暖意渐渐能够蔓延至四肢百骸,将所有阴冷都隔绝在外。 甚至连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倾颓的大雨都被阻挡,叫她渐渐听不到了。 沈莓缓缓安静下来,一直紧簇的眉头开始舒展。 额间的汗珠也被人用帕子轻轻拭去。 她把自己裹进这丝丝缕缕的温暖里,贪恋地蹭了蹭,不知不觉间手好像抓住了什么,她紧紧攥着,贴在了脸颊边。 这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再次沉入深眠时,她似乎觉得有什么摸了摸她的脸。 可惜她入睡的太快,只来得及模糊记下那点微凉的温度。
第23章 翌日一早,沈莓是被春华叫起来的。 天刚蒙蒙亮,深秋的早晨总是笼着些袅娜的雾气。 沈莓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似是还有些迷糊,她看向窗户。 春华正推开半扇给屋里透气。 窗外树梢上挂着些水气,地面上还是湿的,沈莓看的怔了一下,突然问春华:“昨夜外头打雷了吗?” 会是她在做梦么? 春华点头应声:“是啊小姐,好大的雷呢,雨落得也大,好在今早天还未亮便停了,不过小姐一会去书院还得仔细着点将伞带上,瞧这天儿,雨只怕还要落一场呢。” 沈莓静静听着,出神地点了点头,而后她又轻轻动了动唇:“春华,那昨夜……” 话说了一半,又没了声。 春华疑惑回头:“怎么了?小姐可是要问什么?” 沈莓瞧着她的神色,还是没将话问出口。 春华一直会在外间给她守夜,她这般神色,昨夜应当是没发生什么。 她现在想起来也有些模糊了,不知是不是自己睡沉了,在雷声下做了光怪陆离的梦。 只是从前她夜间打雷素来便会睡不安稳,昨夜后来却似是好了许多。 梦中那突然包裹住自己的温度,还是叫人有些在意。 毕竟这好像是从以前到现在,这么多个雷雨夜来,第一次。 不过今日还要去书院,沈莓很快收拾好自己,在净面后给自己抹上真儿姐姐叮嘱的几样养护肌肤的花露和膏脂,又细细涂了手膏,便去了前头花厅里与大家一起用早饭。 只是这件事也被她放在了心里,默默地记着。 因着昨夜落了大雨,今日地上湿滑,有些地方还积了些水洼,严许便没有骑马,而是与沈莓同乘一辆马车送她去书院。 在马车里,沈莓忍不住问他:“□□后会每日都送我去读书嘛?” 严许将她的小箱笼放在脚边,听了小姑娘的问话,突然轻挑眉梢:“阿莓可想要哥哥送?” 沈莓猝不及防被反问一遭,有些嗫嚅的动了动唇。 她从不曾直白地表达过任何自己想要的事,因着心里没有底气,总觉得即便是说了,也无人会在乎她任何想法,甚至可能还会给自己引来又一通责罚。 但现在,小姑娘抿唇攥了攥手心,在年轻公子灼灼温柔的目光下,终于勇敢地轻轻点了头。 她的声音还是很小,却一字一句都说的清晰:“唔,有些想的。” 严许眸光闪烁,浓墨似的眼里像有熠熠星辰。 他唇边扬着一抹笑,声音疏朗而轻柔:“好,那日后哥哥便日日都送你。” 沈莓心里欢喜,大眼睛里都是盈盈笑意,忍不住重重点头,还不忘乖巧软糯地说一声:“谢谢哥哥!”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一丝娇甜,她从前说话声音轻,总是细声细气,很难叫人觉出什么,现在却叫严许听的心中蓦然一软。 像被一只毛茸茸的小兔拱进了怀里。 待到了书院,沈莓跟他挥手告别,严许看着人走远的身影,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径直往后头院长的书房去了。 - 沈莓提着小箱笼到了昨日上课的知海堂。 她来的尚早,课室里除了她便只有两个姑娘,便是昨日没与她说过话,她也不知晓姓名的那两个。 慕百年说她们与柳聆昔也是有些交集的,沈莓便未主动结交,免得给自己添麻烦。 两个姑娘见她来了,也只是瞧她一眼,便兀自两人继续说话去了。 她们的目光里倒不见多少敌意,沈莓觉着这便够了。 她实在不欲与人结什么仇怨,也不需要她们多喜欢她,能相安无事便是最好的。 没多时,吴薇也来了。 她进课室后看了沈莓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什么也没说。 沈莓想起昨日慕百年和哥哥与她说的,柳聆昔父亲是吴薇父亲的上峰。 京都各府邸世家关系盘根错节,她虽长居后院,但那时沈府还是世袭的侯府,即便所知不多,但总还是在一些能出现的大场合里听到过一些八卦的。 即便是女儿家,也要为家族考虑,日常的结交许多都是有利益牵扯其中。 沈莓静静拿出自己的纸笔在桌上放好,未再多看吴薇一眼。 不管如何,昨日吴薇那事先生罚了她,她和柳聆昔再想有什么动作,近日应当也不会做了。 昨儿沈莓从彭先生的态度便瞧出来,临山书院虽收的都是达官贵人家中的子女,但却并不因为他们的身份就会优待几分。 好像将孩子送来的各府上也默认了此条规矩,就比如柳聆昔哪怕并不好相与,甚至初次见她时便咄咄逼人,但对书院的先生却从没摆出过什么贵女的架子。 是以先生们的威信应是在的。 而接下来也当真如沈莓所想,她在书院安安静静过了一阵安生日子。 只是与柳聆昔同处一个课室,她还是时不时能明显感觉到她看着自己微沉的目光,依然并不友善。 这些时日,除了在休息时和慕百年碰个面,两人一起在书院里逛着闲聊一番,其余时间沈莓都在认真听课学习。 慕百年听说吴薇没有再找沈莓的麻烦,柳聆昔也没动静,骄傲的拍了拍胸:“定是本小姐那日出现帮你作证威慑了她们一番!” “她们知道你是我罩着的,吴薇定不敢来找你麻烦了!” 彼时沈莓正与她手挽手走在湖边,还与她说了在这里第一次遇见柳聆昔便叫她出言嫌弃了的事情。 慕百年听后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又话锋一转:“不过我也总觉得柳聆昔不会这么简单就翻篇儿了。” “她素来自视甚高,十分看重身份,从不屑与身份低的人打交道,初见你便不喜定也是因为这个,觉得你不配与她念同一个书院,如今你还与她分到了一组,内心指不定看你多不顺眼。” 柳聆昔这点性子京城闺秀皆知,身份不如她的不会去往她跟前凑,自讨不痛快。 与她身份相当的也犯不着与她结怨,沈莓这下也算明白了,课室里另外两人不与她说话的原因。 而她就是运气不好,阴长阳错撞上了。 沈莓叹口气:“那我运气挺不好的。” 慕百年大大咧咧手一挥:“那是她的问题,与你何干,我就觉得你很好!” 她交朋友向来讲究一个随缘,若是她瞧得上的,不管那人出身如何她都能与人做朋友。 说着慕百年又无意识拍了拍沈莓的手,突然“咦”了一声,转头看她:“阿莓,你的手感觉好滑好好摸哦,怎么比之前滑那么多呀?” 话落,她又因着这眼愣了一下。 “等等,怎的还觉得你变白皙了些呢?” 湖边的垂柳入秋后便渐渐黄了叶子,如今更是金灿一片,今日出了点太阳,正暖洋洋笼在小姑娘身上。 她今日穿了一身官绿藤纹古香缎儒裙,罩兰苕青枝披衫,意外的衬肤色。 沈莓近些时日的衣裳都是陶真儿帮她选的,还有好些是真儿姐姐特意去了锦绣坊再挑颜色料子给她做的。 每晚她都要替她挑好翌日要穿的和要系的头绳、珠花,又检查过她有没有好好用那些膏脂,这才回院。 不仅如此,每次挑衣裳时,真儿姐姐还会教她什么颜色会衬她的肤色,什么款式会显的身形窈窕,要如何戴珠花、发簪、罗钗才会不显累赘又好看。 沈莓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有好多好多学问的。 难怪真儿姐姐每次出现,从头到脚,无一处不让人看着便觉舒适又赏心悦目。 只是从她开始用牛羊乳沐浴,抹花露涂膏脂,吃好多好多红枣枸杞芝麻这些已快月余,还未曾有人说她瞧着白了些。 这下听了慕百年的话,沈莓简直快要高兴地蹦起来。 她不禁一把抓住了慕百年的手,迭声问:“真的吗?阿年你真的有觉着我比从前白了些吗?手也有变化吗?” 慕百年原本只是在阳光下突然这么一眼,下意识问出来的。 现下瞧见一直文文静静的沈莓竟然好像有几分激动,还愣了一下:“我、我刚刚是这么觉得的啊,你怎如此激动呀?” 沈莓这才不好意思地将自己近些时日听了真儿姐姐的话从头到脚的养护说与她听。 慕百年过去是在西漠长大的,那儿的民风与京都十分不同,没这么多规矩,随性许多。 女儿家自然也不似京都贵女这般养的精细。 也就是慕百年原本便生的也算白皙,是以来了京都也未曾觉得有什么。 她一边听着沈莓的话,一边睁大眼睛,忍不住感叹:“你们府上这位表小姐……真的好富啊!” 牛羊乳虽然对富贵人家来说不算什么太金贵的东西,但沈莓可是日日用一桶来入浴呢! 沈莓对此深表赞同,随着她一起点头,喃喃:“是啊……真儿姐姐可富了……” 慕百年闻言蓦然一笑,又故意摸了摸她的脸,调笑:“哎呀,我就说嘛,阿莓最近身上有股奶香,脸也滑滑的,这是要变成大美人了呀!” 沈莓被她打趣,有点不好意思,在指尖比了个小小的手势:“也不用太美,稍微……一点点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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