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静从床榻上急急忙忙地起身,举起烛台往后窗跑去。 月色朦胧,郑宣正半个身子倚在窗外,如雾的余晖盖在他的脸上,将他眼底的清辉与哀伤一同呈于苏和静眼前。 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后,郑宣便提起了半颗心,生怕苏和静伤腿未愈,会不小心跌在地上。 他便苦笑一声,说道:“你别怕,我不进来。” 上一回在镇国公府内,她与自己同处一室时眼底的慌乱不似作伪。 他自然也不会污了她的名声。 苏和静眼底滚烫,明明眼前的人本该是与自己最亲密无间的意中人,可三年的隔阂从天而降,她被迫成了别人的妻,与他只得隔着这一纸窗户,不得往前。 她哽咽着开口道:“谢谢你。” 郑宣心中愈发酸涩,可这三年自己才与静儿相见了几回?能为她做的事也乏善可陈,每每听到这样生疏有别的话语时,便会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人抽走了一般。 “宣一。” 苏和静将烛台放在地上,自己则借着月光瞧清了心上人的方位。 她方才跑的太过急切,如今便只能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月光的余晖将郑宣面白如玉的脸庞衬得如天上仙一般,苏和静朝着他一步步走去,趁着他还在发愣之时,将头倚靠在了他的肩头。 直到肩头传来一阵温热时,郑宣戛然而止的思绪才重又飘回了人间。 夜色似一张捕猎人抛下的巨大网笼,将凡人心底的欲./念一齐抓了出来,再用黑郁的夜色为其遮掩。 这一刻郑宣忘了她已为人妇,忘了世俗目光,忘了君子有可为有可不为的圣人训语,只任凭自己与心爱的女人一并堕在情爱的深渊之中。 宣一,他已有三年未曾听过这个小字了。 作者有话说: 这里呢女主已经算是和离了。 但是宣一还不知道捏,所以他有背德感(下一章就知道了捏)
第29章 吻 苏和静靠在郑宣的肩头, 耳畔回响着他紊乱的心跳声,心口忽而升起了一阵惘然的甜蜜之感。 日月虚幻,岁月沉浮, 起码这一刻他们只属于彼此。 蝉鸣声将掩在深夜下的寂静撕开了个口子,郑宣贪恋与心上人独处的这一刻, 可却在理智回笼的那一瞬意识到了自己的卑劣。 郑宣抬起自己的手又放下,心绪随着外头的蝉鸣而起起伏伏,始终不敢揽住苏和静的肩头。 月色将二人隔着窗相拥的斜影映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 郑宣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别过脸将澎湃的情思尽数掩下。 还是苏和静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惦起脚在他耳畔呢喃道:“宣一,我和离了。” 那一瞬,漫天绚烂烟火在郑宣心内绽放。 * 三日后。 裴景诚归家愈发频繁, 连外宅的芍药那儿也少去了几回,回府后便问身边的小厮:“大奶奶可有回府?” 小厮们一盖摇头,每问一回, 裴景诚便心情郁郁, 昨日还砸了外书房内的好些器具。 裴景诚如今是当真想不明白苏和静的意图了,便是拿乔也该有个限度, 难道还要自己亲自去安平侯府将她请来吗? 至于黄嬷嬷所说的和离一事,裴景诚是半点没往心里去。 他了解自己这个正妻, 她是个将《闺训》、《女德》刻在骨子里的端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与自己和离呢? 只是她这一回的气性也太大了些。 端阳侯裴君尘回府后,先是风尘仆仆地去瞧了发妻庞氏,与她说了近日里府里会来些天子近臣察检一二, 让她不必害怕, 一切照旧即可。 庞氏多问了几句, 裴君尘却敷衍道:“不过是朝堂斗争罢了,不必担心。” 出了苍云院后,他却火急火燎地赶去了裴景诚所在的外书房,也不用小厮们通传,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外书房。 裴景诚因着心情不佳的缘故正倚靠在紫颤木太师椅上发呆出神,冷不丁被父亲的一句轻咳打断了思绪,便慌忙地从位置上起身。 “诚儿,为父有难了。”裴君尘面色急促,眸子里有沉郁之色,不似往常那般沉稳持重。 裴景诚早就听闻父亲在朝堂上得罪了太子,便先朝着他行了个礼,随后诚惶诚恐地问道:“父亲快坐下来喝杯茶,有话慢慢说。” 裴君尘这才由裴景诚搀着往太师椅上一坐,沁人心脾的凉茶入口,他心内的焦躁之感才消散了大半。 “苏礼全那老狐狸和我提了和离一事,原是想我得罪了太子,又遭陛下申斥必会伤筋弄骨,却没想到芍药公主给咱们递来了橄榄枝。”裴君尘一面自得一面担忧地说道。 裴景诚听后怔在了原地,好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 怎得父亲也在说和离的事儿?苏氏不过是在拿乔罢了,怎得连他的岳丈安平侯也牵扯了进来? 裴君尘见裴景诚不答话,便继续说道:“芍药公主虽是二嫁之身,可却是太子殿下的胞妹,与我儿也算是门当户对。” 裴景诚脸色愈发惨白,只疑惑不解地望向裴君尘,仓惶问道:“和离?可我与苏氏也有几分结发情谊……” 他这话还未曾说完,便被裴君尘打断道:“什么结发情谊,当初不过是你贪爱她几分颜色,那苏礼全于我而言也有几分用处,总归这三年他替我揽下了这么多的钱财,那账本的事儿我也就不提了。” 裴景诚听后却仍是怏怏不乐,一颗心仿若被人攥紧了一般,他自然知晓芍药公主代表的天家颜面,且若他娶了芍药公主,便相当于握着一张免死金牌。 可这世上的事儿又怎能皆以利益衡量清楚?苏和静温柔贤淑、貌美娴静,深得他心…… 裴君尘见裴景诚久不答话,便知晓他心里定是对苏氏有几分喜爱在,便板着脸道:“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如此婆婆妈妈?何况那苏氏进门三年无子,又有哪一点值得你留恋?” 裴景诚面对父亲的诘问,终还是低下了头,只不过心内的憋闷感愈发上涌,他便抱着最后一丝期待问道:“苏氏贤惠,定是愿意做儿子的平妻,不若……” 后头的话尚未说出口,便被裴君尘瞪了回来:“你是想让芍药公主和她平起平坐?且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裴景诚不敢接话,又听了一番裴君尘的教诲,这才失魂落魄地将父亲送出了自己的外书房。 夕阳斜下,裴景诚倚在门廊下望着身前的台阶发愣出神。 家族生计压在肩上,便是再不想娶那芍药公主也由不得自己。 裴景诚苦笑一声,只想着要寻个机会好生与苏氏解释一番,如今和离只是权宜之计,待有一日朝堂局势回转,他自会将苏氏再迎回端阳侯府。 * 安平侯府与端阳侯府的和离便这般顺利地过了官府的明路。 未过多时,京里便放出了风声,只说芍药公主寻到了佳婿,端阳侯世子不日便要做驸马。 苏和静一概不知,和离文书她已让冬吟压在了嫁妆箱子底下,如今每日只在花榴涧侍弄花草,也是悠闲的不亦乐乎。 冬吟却没她这般好性,只听她心急如焚地说道:“大小姐怎得还这般淡定,奴婢可都要急死了。” 初拿到和离文书时,苏和静身边的丫鬟都欣喜得抱在一块儿放声大哭了起来,似是没想到和离这事会这般顺利。 端阳侯府竟也会答应下来? 苏和静便笑着揶揄道:“既是攀上了芍药公主,我这个糟糠之妻自然要下堂了。” 端阳侯府的动机自然明显的很儿,可安平侯为何会如此爽快地答应和离一事便着实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父亲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从前兴许还对自己这个嫡长女有几分香火情,如今既已得了个庶子,便再不会顾及自己。 他既松口的这样快,便说明和离带给他的利益远比联姻多。 思及此,苏和静脸色不可自抑地煞白了起来。 昨日郑宣又翻墙来了她的花榴涧,自己将和离文书奉于他眼前,迷蒙月色下,郑宣竟湿了眼眶。 倒惹得自己笑话了他几句。 只是她既已和端阳侯府脱了关系,这一回便定要嫁给两情相悦的心上人,再不能让人囫囵地做了主。 郑宣赶在明日皇后凤诞之际进宫,去太后跟前求上一求。 苏和静心里惴惴不安,太后虽在人前夸赞过自己几句,可郑宣是她的心头肉,自己则是个嫁过人的妇人,要她松口给自己和郑宣赐婚也有些难度。 前路坎坷,可郑宣已苦等了自己三年,若自己怯弱不前,便当真是辜负了他的情意。 冬吟知晓苏和静这几日心绪不宁,便温声劝解她道:“明日便要去大国寺上香了,大小姐很该择件颜色鲜艳的衣衫才是。” 苏和静这才回过神来,亲昵地拍了拍冬吟的手道:“你说的很是,明日郑宣要带着大长公主去大国寺上香,我阖该好好妆点一番才是。” 冬吟起身去箱柜里翻了出一件极为相似百蝶裙的衣衫,眼含慨叹道:“只可惜那件百蝶裙被裴家的三小姐要去了,如今是再拿不回来了。” 苏和静莞尔一笑,双颊如腾云偎霞般嫣红了起来,她道:“他这几日已寻到了些金丝细线,又去向府里的绣娘请教了一番,说要再为我缝一件。” 冬吟未曾答话,外屋的秋桐与春染却笑着走了起来,一齐揶揄起了苏和静:“俗话说的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大小姐的姻缘也是如此。” 苏和静也不羞恼,只上前捏了一把秋桐的脸颊,道:“自嫁了人后你春风得意的很儿,连我也敢编排了。” 主仆三人闹成一团,竟也将这几日积压的烦闷之意皆驱散了个干净。 回府的这些日子,苏和静头一件做的事儿便是搞明白安平侯府里如今的各派管事,又让身边的丫鬟使劲与外书房的几个管事攀上关系。 若是父亲真打算再利用她巩固官职,她也总要先听见风声才是,因此外书房的人脉极为重要。 翌日一早。 苏和静去丁氏的院里请了个安后,便带着丫鬟婆子们去了角门。 她与四个丫鬟们坐了一辆车,其余粗使婆子们另坐了一辆车。 安平侯府离大国寺并不算远,只是马车只得停在山脚下,为显对佛祖的虔诚,无论达官贵人或是平民百姓,皆要走上几百步的阶梯方能临至大国寺门前。 苏和静下了马车后,便发现周围停着不少相熟人家的马车,郑国公府的马车缀在最后方。 冬吟草草地瞧了一眼,并未瞧见端阳侯府家的马车,这才放下心来。 主仆一行人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才到了大国寺门前。 苏和静在佛祖跟前虔诚地上了香,还从那元若和尚的手上求了只签,得了个上上签后,便冲着那元若和尚行了个礼:“谢谢小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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