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她当真能如签文上所说一般心想事成。 大国寺的后方以竹林为径开辟出了一排供女眷们休憩的厢房。 苏和静照例去了左边第一间,坐在右手边软塌上望着眼前的熏炉出神,佛香袅袅,将她的心与这寂静的禅房相融相合。 冬吟与春染两人互相给对方理了理头发与衣襟,生怕待会儿会在大长公主跟前露了怯。 一炷香的工夫后,外头响起了一阵有条不紊的脚步声,而后便走进来了一大批丫鬟婆子。 她们俱都垂首立于屋门两侧,身量高大,面向端正,且脊背挺得板正无比,瞧着便知主家规矩极重。 大长公主后一步露出真容来,今日来佛门圣地上香,她穿着不算华丽,只鬓发内簪着的皆是价值千金的东海玉珠。 她瞧上去比庞氏要年轻的多,且眉眼柔和明润,妆容端雅,唇边挂着和煦的笑意,一颦一笑间尽是金枝玉叶方才有的气度。 苏和静立时便从榻上走了下来,对着大长公主结结实实地行了个全礼。 大长公主亲自弯下腰将她搀扶了起来,又爱怜地替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说道:“已是有一两年的工夫都未曾见过你了。” 苏和静心内感慨万千,见大长公主待自己的态度这般和蔼,一时颇有些受宠若惊:“许久未与您请安了,是和静的不是。” 大长公主笑着摩挲了她的手,叹道:“你从前嫁的那位婆婆的性子满京城谁人不知,也是苦了你了。” 大长公主直言不讳地提起了自己曾经的婚事,苏和静吃不准她待自己是何种态度,一时清亮的眸子里尽是不安。 大长公主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笑道:“你放心,若是我当真介意这个,便不会特地来大国寺见你这一回。” “只是……”大长公主敛去脸上的笑意,朝着身后的婆子们投去一眼,人群后头便走出个不苟言笑的婆子。 她走进苏和静身边,朝着她屈膝行了个礼:“见过苏小姐。” 苏和静闻到她身上传来的袅袅药香,便知她是大长公主身边的医女,一时心跳便漏了半拍。 “我不介意你是二嫁之身,毕竟我打从心底里喜欢你这个洒脱爽快的性子,若不是你父亲执意要将你嫁给端阳侯世子,我早已让人去你们府上提亲了。”大长公主面有难色地说道。 苏和静会意,心内虽有些不适,却仍是挤出了个和顺的笑容:“公主的意思,我明白。” 话毕,她主动朝着那医女伸出了手臂,那医女便在大长公主炙热的注视下替苏和静诊起了脉。 片刻后,她方才对着大长公主展颜一笑:“公主,这位小姐的身子并无大碍。” 这便是说苏和静于生育上并无艰难之处。 大长公主喜得亲自将苏和静扶到了软塌之上,笑道:“静儿,你可别怨怼我才是,我只有宣儿这一个孩子,自希望将来能有儿孙满堂的一日。” 苏和静自是能明白大长公主这份期望着含饴弄孙的心情,只是自己如货品一般被挑挑拣拣,总是有些心绪难平。 只是她还能怎么苛责大长公主,自己是二嫁之身,她能允准自己与郑宣走到一块儿,便算是深明大义了。 “静儿明白。”心绪起伏下,苏和静只挤出了这一句话。 大长公主也知晓自己这事儿做的急切了些,可宣儿是个猴急的性子,已磨得太后同意了他与苏和静的婚事,如今只等着宋和静和离的风头一过,陛下便正式赐婚。 她也并不是嫌弃苏和静,只是若这孩子当真子嗣上艰难了些,她便花些力气去请些妇科圣手,早些调养总好过婚后在因这事儿闹得不愉快罢。 大长公主将自己手臂上的白玉珑丝镯子褪了下来,硬是给苏和静戴了上去,并道:“宣儿这些年待你的情意我都看在眼里,只盼着你们成婚后能早日给我生几个康健的孙子才是。” 手上镯子的成色晃闪了苏和静的双眼,若她没记错的话,这镯子应当是大长公主的嫁妆。 她既是将这样贵重的镯子送给了自己,意思便是…… 苏和静痴痴地望着手上的镯子,颇有些如梦如幻的朦胧之感。 从和离到与郑宣许下婚事,一切似乎都太顺利了些。 顺利得让她无所适从。 大长公主瞧见了她潋滟着泪光的眸子,便笑着揶揄她道:“你这孩子,不过是个镯子罢了,怎得还掉金豆子了?” 苏和静这才敛起了心内复杂的心绪,对着大长公主说道:“多谢公主殿下。” 这一趟大国寺之行,苏和静仿若吃了记定心丸,回府后嘴上的笑意便没落下来过。 丫鬟们俱把她的欢喜瞧在眼里,一时感慨道:“这样欢喜的大小姐,咱们有许久没见过了?” 入夜之时。 苏和静照例等在了后窗之内,因着郑宣“夜探”自己的次数太频繁了些,她便让丫鬟们将软塌挪在了后窗往里半寸的地方。 夜色透着半开的后窗爬进苏和静的屋子内。 她倚靠在软塌之上,望着后窗外的漫天星辰,心绪飘远又飘近。 晚风和煦,不知不觉间她便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之时,却见郑宣正躺在她的右手边,正支着手臂含笑望着自己。 因见自己醒来,他便愤恨道:“好你个静二,说是要等我,自己竟睡着了。” 苏和静羞红了双颊,幸而夜色沉沉,郑宣瞧不见她此刻的手足无措,她便道:“你这每日翻墙来偷偷瞧我一面的采花贼,也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郑宣作势风流一笑,故意对着苏和静挤眉弄眼道:“竟被你识破了,我可要发怒了。” 苏和静倒是不惧,笑着数落他:“宣一公子也只有挠痒痒这样的招数了。” 郑宣闻言则翻身压在了苏和静之上,恶狠狠地说道:“管用就好。” 夜色入窗,影影绰绰的朦胧月色将其身下的苏和静照的如神妃仙子一般清丽无双。 苏和静平生最怕被人挠痒痒,当下便气得要往郑宣的腰窝上猛掐一把。 她正欲抬起手来,唇上却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下一瞬,郑宣的身子已完完全全地覆在她身上。 郑宣起先只是浅尝辄止,生怕这般唐突会让苏和静羞恼不已,只是方一触碰到苏和静的唇,他便觉浑身上下滚烫地似被火苗点燃了一般。 黑曜石般的眸子掩去了清明,尽剩欲./念。 他吻的没有章法,引得苏和静发出了些嘤咛之声,郑宣愈发不肯放手,只将她的未尽娇声拆吞入腹。 浅尝辄止后,郑宣便掐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辗转深吻了起来。 苏和静半仰着脸,杏眸似水般迷蒙不清。 一吻终了,郑宣翻身下榻立在后窗边吹起了冷风,等待着欲./念的偃旗息鼓。 苏和静羞意渐渐爬上心头,轻声说道:“这便是你说的挠痒痒?” 郑宣“嗯”了一声,俊白的脸已红的如猴子屁股一般。
第30章 波折 羞意一过, 两人便携手立在后窗旁,望着夜幕上璨若明珠的皎月,便一齐感叹道:“夜色真美。” 夜风袭来, 郑宣下意识地揽住了苏和静的肩头,替她遮蔽微凉的夜风。 “太后娘娘已允下了我们的婚事。”郑宣笑着说道。 心上人即将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 这样的美梦,他从前只敢在伶仃大醉后做上一做。 却没想到此生还能与她立黄昏、共温粥。 苏和静闻言莞尔一笑,眉眼柔和恬静, 头靠在郑宣肩头听着他清晰跳动的心跳声,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 这几日花榴涧内人人脸上都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苏和静也不让冬吟等人与外院的管事再攀扯什么关系。 既是太后娘娘将要赐婚,父亲还能起什么歪心思? 她有恃无恐,却没成想丁氏有了身孕。 这本该是件大喜事才是, 可安平侯苏礼全却久不见人影,苏和静碍着情面去了趟丁氏的院子,虽只站在廊下问了个安, 却也全了该有的礼数。 五日后, 苏礼全才回了安平侯府,他面色郁郁, 方才知晓了刑部不再追查端阳侯这些年贪污枉法一事后,他便火急火燎地赶回了自己府里。 这于他而言并不是件好事, 虽则那老狐狸裴君尘允诺要将自己的账本销毁,那事也既往不咎不再提了。 可他却仍是心安不了。 这些年自己过的屈辱无比,若是裴君尘言而无信,自己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总要想办法将他拉下水才是。 苏礼全回府后, 虽则听闻丁氏怀上了身孕, 却只让人送了些滋补的药材去, 自己则窝在外书房内闭门不出。 苏和静纳罕,父亲平日里最在意的事儿不就是没有个嫡子吗?如今丁氏怀了身子,他怎得还这般云淡风轻。 这属实不像是他平日里的作风。 苏和静留了个心眼,特定嘱咐了白嬷嬷一声:“嬷嬷家的小子似乎在外院当值,可否请他替我办件事儿?” 白嬷嬷恭敬笑道:“大小姐说的是什么话,您吩咐一声便是了,岂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道理。” 苏和静便顺势将一张银票塞在了白嬷嬷手上,便道:“且让他跟着父亲几天,瞧瞧父亲去何处留宿,亦或是和什么人来往,打听消息最费银钱,这银票嬷嬷替我转交给他。” 白嬷嬷推拒了一番,见苏和静执意如此才将银票收下。 三日后。 白嬷嬷家的小子东升递了信回来,只说侯爷这几日总往城东佛音街那儿的御赐宅子里去,每回总要待上好几个时辰。 再多的他便探听不出来了。 苏和静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城东那里的御赐宅子皆数得上名号,不过是康平王和雍亲王的府邸。 康平王乃是三皇子的胞弟,由许妃所生,母家平平故行事作风低调的很儿。 雍亲王却是当今圣上的亲哥哥,因着在圣上登基前替圣上鞍前马后地办事,如今倒很有几分体面。 只是这雍亲王名声不大好听,听闻有谋夺臣妻之癖好,良家子清白身一概不放在眼里,最钟爱的莫过于与那些寡妇、臣妇厮混在一块儿。 如今已渐渐入夏,日头也炎热了起来,可苏和静却没来由地觉出一阵冷意,惹得她在旭日下打了个寒颤。 白嬷嬷见她脸色煞白,便担心地问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苏和静苦着一张脸,连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嬷嬷,我究竟是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白嬷嬷被她这话唬了一跳,立时便上前去捂住了她的嘴,道:“大小姐,这话可不能浑说。” 苏和静心内哀愁遍地,却不好在白嬷嬷跟前这般贬低苏礼全,她只道:“嬷嬷别担心,我不过是在说玩笑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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