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火上浇油般的挑衅,姬玉落看着他,倏地柔了嗓音,带了点笑,道:“我看你这两日总在书室里待到很晚,熬夜点灯看密信,很辛苦吧?” 姬玉落凡是这个口吻,定是没有憋什么好招。 果然就听她温和地说:“我让人把你的被褥拿去书室里,霍公子,那这几日就都在书室将就吧,我会命人烧足碳,冻不着你,” 说罢,起身便走。 霍显心下啧了声,长臂一伸将她拉住,困在红木柜边,“当初东乡县之后,你是怎么对我的,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一根铁链锁床头,任谁也轻易忘不得。 但那在姬玉落看来是两码事,霍显那是故意的,她这是无意的,怎能相提并论。 似是知她心中所想,不待她开口,就截了话:“姬玉落,我只是让你明白,当日你的心境与我此时大同小异,本就是刀尖舔血,你若受伤还要隐瞒,下回你再离开催雪楼,我岂非要日日担心?要真这样,我就只得揠苗助长,赶紧把魏饶教出来。” 姬玉落狐疑:“跟魏饶有什么关系?” 霍显冷笑,“让他谋朝篡位,取师母而代之啊。” 姬玉落撩眼,“你让他试试。” 言语间,气氛便又不同了。 姬玉落也不挣扎,顺势就靠在柜子上。 霍显拿手拨开她衣领,便瞧见一道浅浅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恢复得还不错。 他轻叹一声,将人拥入怀中,“姬玉落……我真是要被你折腾死。” 姬玉落喜欢听他这样说话,眉眼间那点冷尽数消融了,一只手心扣在他后颈上,喊他师兄。 是示好,也是认错的意思。 姬玉落不会认错,也不会讨饶,她总有她迂回的方式,例如这师兄二字,似乎比夫君要好用一些。 霍显当然是很受用,埋头在她颈窝笑了笑。 后推她去用了早膳。 那面是他做的,还是当初那个味道。 姬玉落辛苦一早颗粒无收,这会儿早就被勾起了馋虫,怎知才握起木箸,近距离闻了这味道,莫名下不了口。 她踌躇着,正要说什么,那边朝露从门外小跑进来,手里捧着碗香气扑鼻的鱼羹,姬玉落实在忍不住了,脸色一白,当即就干呕起来。 简直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那边朝露吓圆了眼睛,犹如端了碗烫手山芋,惶惶不知所措。 屏溪很快请了大夫来,启初只以为姬玉落受伤的缘故,多日清淡饮食,一闻腥味,难免反胃。 然而待那大夫看诊过后,得知是将近两个月的身孕,几人皆是惊愕有余。 尤其是姬玉落,怔怔像是出神,反而没有半点欣喜若狂的神情。 她倒不是不高兴,但也说不上很高兴。 有孕是自然,但这么长时日没有动静,她便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真到了这么一日,反而生出一股巨大的茫然。 霍显亦是有些措手不及,他看了眼姬玉落,抬手握了握她的肩,像是安抚,问大夫道:“可确定?未免出岔子,再诊一次吧。” 随后又吩咐侍女给姬玉落拿了个汤婆子,总觉得她的脸有些凉。 这夜两人皆是难眠。 仿佛姬玉落肚子里揣的不是孩子,而是一个烫手山芋。 霍显见她如此,便问:“害怕了?” 其实霍显在子嗣上没有多大期待,姬玉落更是如此,是以他从未与她提及此事,但他知道与姬玉落迟早会有孩子,想着若是她生的,那便耐心点养大就是了。 因早早想过此事,虽措手不及,但也很快接受了,若说有顾忌,顾忌的也是她的身体。 且再细想她受伤之事,免不得一阵后怕。 姬玉落思量许久,却是摇头,幽幽叹了声气,她想的与他一样。 来都来了,能怎么办。
第134章 番外(五) 催雪楼的日常番外(3) 冬去春来,四季更迭,这是宁王登基的第九个年头。 宁王宽和仁厚,各地都是他勤政爱民的传闻,且他登基是先帝驾崩前正儿八经拟定的旨意,这皇位来得坦坦荡荡,便是其他宗室亲王有何不满,也挑不出半点错处。 瓦舍里,台上锵锵唱着戏,正不巧,那戏唱的便是宁王登基故事,戏里涉及到先帝,自然就也出现了先帝即位初期时,厂位落幕的情景。 姬玉落占着最当中的位置,启初只是看个随意,但待那青面獠牙的红衣角出场后,她方知原来这是霍显,不由斜眼瞟了那正主一眼。 隐匿多年,这坊间还是他的传闻,且愈传愈烈,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本以为这又是一个丑化霍显的戏本,谁料唱到一半,那红衣戏子脸上的面具陡地落下,青面獠牙变成了威风神勇的脸,只看他大手一扬,挥刀斩下“赵庸”的头。 台下一阵欢呼,拍手道:“好、好!” “这出戏倒是有些新意,反转惊人,甚得我心。” “歪曲事实,戏文消遣一时便罢,到底不可当真。” “但是真是假谁知道呢,你我又不曾见过那霍显,他究竟人在何处,怎的就消失了?” “死了吧,听说在东乡县就被朝廷绞杀了。” “不对不对,是被押回朝廷,秘密处死了。” “也不对,他又无罪,为何处死?给人定罪是要有证据的,空口无凭,便是诽谤罪!当年朝廷的人都拿不出证据……” 台上还唱得热闹,台下已经吵起来了。 正主两人已经见怪不怪,这几年行走各地,这些话听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什么牛鬼蛇神的版本都有,但今日这出有点意思,虽说有些细节有所出路,抹去了姬玉落的存在,但却十分贴近事实,例如那点燃火炮,当年许多人都不知是这事是霍显所为。 姬玉落心生好奇,便找小二拿来戏本,只见扉页署名厌冬居士。 厌冬…… 居士…… 姬玉落与霍显对视一眼,脑海里立即对应上了一个人,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一道豪迈的声音:“来壶好茶,上盘瓜子,给老夫将方才那出再演一遍!” 小二披着帨巾过去,笑眯眯伺候了他茶水。 九年过去,楼盼春已经白发苍苍了,但约莫是习武的缘故,身姿依旧挺拔矫健,嗓子一吼,还有当年大将军的气势,只是这么多年,他离开了京都,给姬玉落写了信,说自己要去云游四海,而后便不知所踪了,姬玉落去竹屋找过他,果真是人去楼空。 突然相遇,这个大老粗竟然写上话本了,还给自己拟了个什么居士。 姬玉落心道,年纪越大果真脸皮越后。 霍显看她难言的脸色,便知道她心里又在腹诽什么,忍俊不禁道:“尊老爱幼,就当不知,给老人家留点面子。” 三人打了个照面,楼盼春惊讶之余自是欢喜非常,并了桌后,左看姬玉落右看霍显,心中很是感慨。 他这辈子只知行军作仗之事,没有娶妻生子,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当初竟没有察觉他二人丁点私情,甚至总隐隐担心这两个臭脾气的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动起手来还不一定谁能讨到便宜。 后来还是从沈青鲤嘴里知晓,实在惊讶了一番,但现在再看,两个俊俏皮囊,倒是相配。 且听说他二人还生了一对龙凤胎,算算年月,约莫有八岁大了。 楼盼春便问了问这些年他们的情况,又说了自己的所闻所见,其间提起霍琮的儿子,他不禁叹气:“霍琮也是个聪明脑子,及冠那年就高中榜眼之首,怎生的儿子这样愚笨,将侯爷气得不轻哟,那文章,拿鞭子抽着都背不了几行字,莫说兵法了,完全一窍不通,可惜霍琮体弱,子嗣艰难,这么多年也只得这么一个孩子,候夫人哪里舍得,平日愈发纵着,我看是成不了大器。” 说着,便问:“你家那小子可还成?” 闻言,姬玉落与霍显面面相觑。 两年前,魏饶接管催雪楼大半事务,夫妇二人便将两个孩子丢给了魏饶,逍遥自在去了,今日也是才刚回到江州,催雪楼的门都还不曾踏进,又哪里知道学业上的事情。 但他们三岁时便识得字了,应当不像霍琮之子愚笨,请的也是最好的先生,能坏到哪里去? 知道事情原委后,楼盼春忙就要起身去看孩子。 路上絮絮叨叨责怪道:“天底下怎有你们这般做父母的,自己逍遥快活去了,两年不着家,恐怕连他们是扁是圆都忘了吧!” 他又兀自叹气:“可怜小小孩童,如何能不想念父母?” 姬玉落揉了下耳朵,步入水榭宅邸。 自添了两个小的后,院子里的人便添了不少,甚至还将已经回乡养老的刘嬷嬷请了回来,见他二人回来,刘嬷嬷甚是惊讶,“主君夫人怎的回了?” 这话问的,便知这对父母有多不称职。 楼盼春在旁,重重一哼。 霍显道:“小姐和公子呢?” 刘嬷嬷便说:“在屋里写课业呢,老奴唤他们出来!” 都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还在用功读书,可见勤奋,与那侯府小公子不可并提,楼盼春很欣慰,道:“不必,老夫亲自去看看。” 自有侍女在前引路。 姬玉落与霍显紧随其后,姬玉落边走边问:“他们可还乖巧?” 刘嬷嬷提起两个小主子,就一脸慈爱,开口滔滔不绝道:“自然是乖的,老奴活了半辈子,还没照看过如此乖巧的孩子。小姐出落得与夫人愈发像,亭亭玉立,知书达理,便是京都世家贵女,都不及小姐分毫,公子更不必说,出口成章,还会作诗呢,魏少主这两年没有懈怠教他功夫,他在武艺上亦是颇有天赋,很有当年主君的风范。” 听刘嬷嬷这样形容,楼盼春更是迫不及待要去见见,若那孩子真是个学武的好苗子,趁他还活着,得抓紧传授些门道才好。 然步入书室时,只见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人靠在一张长椅上睡了,孪生兄妹,长得确实极像,只那嬷嬷说反了,女孩生得更像霍显一些,眉眼过于漂亮,漂亮得有些瞩目,男孩反而生得清冷,是更温和的俊朗,看着面善,一看便是个好孩子。 书案上有篇文章,字迹虽有拙劣之处,但胜在端庄,署名小小,是女儿家的小字,开头几行还引用了诗词,看起来颇像那么回事,只中间便开始胡乱叙述,更像是一封信,上头写: “我有两位兄长,年长那个唤魏饶,他是我爹娘收下的徒弟,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江湖中人都怕他,只我不怕,因他最疼小小,凡是小小有何不如意,他必然替我出气,明着出不了便暗里出,魏饶哥哥说了,人可以做坏事,但万万不可叫旁人抓到把柄。 我的孪生兄长有很大的志向,他立志要做一个像爹爹那样挟势弄权的大奸臣,翻手是雨合手是云,将天下奇珍尽数收入囊中,还要在坊间戏本里留下让人闻之色变的名字。小小以为,以兄长才华,将来必远胜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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