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朝堂互相攻击,都恨不能弄死对方的架势让众朝臣从最初胆颤心惊到习以为常。 夹枪带棒才是他们的方式,反正无论是什么话题,最后都会不欢而散。 霍显笑了一下,“好,那我也不绕弯子了。” 他看着宣平侯,神情微敛,说:“如今的戍京守备文麾有个弟弟,文彬,在你军中,此人和文麾不是一路人,颇有几分傲骨,我要他替代他兄长接管禁军,还请侯爷劝他。” 话音落地,宣平侯脸上的表情都僵了一瞬。 他万万没料到会是这么一番话,无厘头地令人一时错愕,“你……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你知道,锦衣卫和禁军多有摩擦,我与文麾表面上有几分酒肉交情,实则不合已久,但赵庸挺护着他,我要换掉他,很难理解么?但禁军也是兵,兵都是认将的,换成旁人,恐怕一时不能服众,引起城防大乱,但文彬不一样,他是文家人。此事于你就像天上掉馅饼,侯爷比我更不喜赵党之人,就不要拿乔了,同不同意给个准话。” “你——” 宣平侯深吸一口气,“你也说文彬颇有几分傲骨,他看不惯禁军的做派,才会投入我麾下,你怎知我劝他就有用?” “有用,当初文麾担忧他分权,处处提防针对他,兄弟两人关系骤降,文彬最微末之际,是你收容了他,给了他一席之地可立足,他对你向来言听计从。” 宣平侯感到心惊。 因文彬这个人平日里是很低调的,他虽出身文家,有个戍京守备的哥哥,可从不以此说道,而且军营不比朝堂,一个从不出现在朝中之人,霍显如何注意到他,还清楚这些始末? 可宣平侯不知的是,当初正因霍显仗着酒肉交情在文麾面前死命挑拨他兄弟二人的关系,才导致文彬在文家几乎被架空,他又有意着人将他引去宣平侯府,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是局面,也是退路。 宣平侯沉默了。 诚然,这个结果令人心动。 这于他来说,是个有利无弊之事。 他道:“可换掉文麾,也是赵庸受创,于你有什么好处?” 霍显讽笑,“赵庸受创,于我怎么就没好处了?” 宣平侯立即明白过来,竟觉得合情合理。 霍显做什么他都不意外,这个逆子是他亲生的,从小就不愿屈居人下,如今又怎么会甘愿永远被东厂压一头? 他就是匹野心勃勃的狼。 吃人都不吐骨头的那种。 他偏头思忖,道:“要文彬去争这个位子容易,但文麾凭什么愿意拱手相让?” 霍显慢慢道:“不劳您老操心,我会让他愿意。”
第75章 话说到这里,本可以和和气气结束。 可这样的密谋总让宣平侯生出一股狼狈为奸的错觉来,且他一无所知,反而像是成了霍显的棋子。 实际上也就是。 宣平侯思来想去,到底还是不想如此被动,道:“文彬是我的将,你既想他掺和到这件事里,我就需了解来龙去脉,文麾那里,你打算如何做?” 霍显要笑不笑地轻嗬了声,有趣道:“侯爷向来看不上我的手段,何必多问,放心,见不了无辜的血,也脏不了你的手。” 宣平侯冷冷道:“你若是想利用文彬亦或是宣平侯府图谋你的大业——” 霍显打断他的话:“宣平侯府有什么值得我利用的?” 他倏地笑一声,继而道:“这几年你还没有看清么,宣平侯府的荣耀早在先帝时候便式微了,什么世代忠将,在如今这个时局,除了你手里抓的个把兵,根本不值一提,侯爷的心气儿该收敛了。” “你、你这逆贼!”宣平侯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这世上的事,向来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又压倒东风,没有哪一方能长胜不败,你真以为你做的孽,就不会遭到报应?” 南月在旁擦着汗,忙倒茶水,和稀泥道:“侯爷,您消消气。” 谁料这里刚安抚一句,就听霍显挑起眼尾,冷笑道:“报应如今还感受不到,倒是瞧侯爷无能跳脚,觉得有趣。” 宣平侯闻言,拍案而起,“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将今日之事透露出去?你意图谋害戍京守备,其罪当诛!” 霍显不慌不忙道:“你若不怕文彬卷进这场风波,再来个横死街头的下场,大可随意。” 南月深吸一口气,放弃地噤了声。 屏风隔出的单间里,姬玉落正支颐“偷听”,直到宣平侯拍案而起,气哼哼地走了,她才发出点笑。 她仿佛能看到他平日与人打机锋的模样。 都说霍显与宣平侯这对冤家父子早朝时向来是互不相让,若是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两人恐怕都够死上千百回了。 倏地,屏风被拨开,一束光投了进来。 霍显走过来,道:“墙角听得可开心?” 姬玉落侧目,通过屏风露出的缝隙去看已经消失的背影,问:“你为什么要激怒他?” 这里头有什么说道? 谁料霍显却是顿了顿,拿起她的茶闷了一口,道:“是他气性太大,有事没事地动怒。” 原来没有说道。 都是情不自禁地朝对方龇牙咧嘴,看来父子不合是本就是存在的。 但霍显惹恼了宣平侯,自己显然也没多高兴。 茶叶都咽了下去。 姬玉落瞥了一眼,说:“他会照你说得做吗?” “不会。”霍显用手背抹过嘴角的水痕,道:“他会静观其变,但若是文麾确实下马,他估量过利大于弊,会劝文彬坐上那个位置,毕竟禁军里多一员自己人,怎么看都是好事。” 姬玉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才说起另一桩事,“你说要我帮忙,是什么事?” 对了。 霍显看向她,说:“你可知道姬家小女在与萧元景议亲的事?” 原来是这事儿。 姬玉落挑了下眉,当即就明白过来了。 姬崇望是个虚荣的人,他那点德高望重都是刻意表现与人看的,但到底为了那点虚名,他至今不肯与厂卫同流合污,也算是有益。 可他并不知萧家是赵庸的人,且萧家有谋反的心,一旦两家联姻,届时萧家一反,姬崇望就是上了贼船,别无他路。 而被逼到绝路上的人为如何,他为求自保,会彻底反水,届时国子监动乱,那些学生又不知要煽动起什么言论来,这绝非什么好事,是故霍显定不愿让两家联姻成功。 思及此,姬玉落忽然回过味来,霍显当初娶姬家长女,实则是为了保下姬崇望。 更确切来说,是为了稳住国子监。 太傅一党太过高调,触了赵庸的霉头,于是赵庸动了许鹤,也以姻亲方式打压姬崇望,但正因此,反而没让姬崇望步入许鹤后尘。 怪不得,他总是四处宣扬与姬府的关系,还愈传愈高调。 姬玉落道:“你放心吧,姬娴与宁愿去上吊,也不会愿意出嫁。” 那小丫头,脑袋里只有一根筋。 她太听“姬玉瑶”的话了,只要是她阿姐说的话,她必然会往心里去。那日街头偶遇,姬玉落那番话已然让她做了决定,想来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会应下这门亲事。 她如此说,霍显便知姬玉落应当是见过姬娴与了。 提起此事,他忽然想起什么,说:“我记得之前姬府的马车在山路上被劫持过,姬家小女受了重伤,可当时那帮歹人的目标实则是你,姓顾的姨娘因此败露,又辗转死在了郊外的庄子里,是你在为姬玉瑶报仇?怜悯她?” 霍显知道这些不奇怪,当他从那个孙志兴口里推测出姬玉落的身份,想必对整个来龙去脉都有所了解。 但他可能对她有什么误解。 她替姬玉瑶报杀身之仇,一来是她占了姬玉瑶的身份,替她报仇算是一件银货两讫的交易,她素来讨厌欠了谁,就如她在催雪楼毫无怨言替谢宿白料理了这么多庶务,且从不多问一样;二来,顾柔以为她就是姬玉瑶,杀人的招数都使在她身上了,姬玉落烦得应对她,干脆一了百了。 至于怜悯…… 姬玉落偏头,像是听到笑话似的,神情甚是认真,道:“我只怜悯过你。” 霍显怔了一下。 可这话不假,她自幼就很难对什么人产生同情,便是尤黛月一生坎坷沦落风尘,她死时,姬玉落都不曾难过片刻,反而是松了口气。 后来在催雪楼,更是因为手里沾了太多血,心近乎麻木了,人命在她眼里更是贱如草芥。 她不同情任何人。 甚至因见死不救,惹得楼盼春几次罚她骂她,像念经似的,在她耳边叨叨叨,他企图将她掰正,但至今也没什么成效。 唯一一次心软,是那回霍显见过谢宿白之后,他疲倦地抱着她一声不吭的模样。 再往后,这怜悯的情绪像是溢出来了似的。 仿佛这辈子的善心都用完了。 姬玉落回过头,盯着花瓶里的柳枝看,道:“救苦救难的大圣人,总是比较令人同情。” 霍显失声,又倏地一笑,缓缓道:“受宠若惊。” 他很低地喊了声:“玉落小姐。” 姬府后院不太平。 正如姬玉落所料,姬娴与当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肯嫁。 白绫都挂好了,她踩在桌上,一改前几日听之任之的态度,哭道:“那萧元景虽好,但他年长我许多,并不合适!何况、何况这个年纪房里都没个人,父亲怎知是不是有别的缘故?” 林婵很欣慰姬娴与总算开窍了,然而看她手握白绫,紧张道:“娴儿,你别闹了,不嫁就不嫁,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不嫁,你父亲难不成还能逼你嫁?” 一旁的姬崇望气得心梗,厉声道:“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消息,那萧元景作风是出了名的严谨,怎么到你嘴里反而成了弊端?你可知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挑!” 姬娴与不管:“我不嫁,我说了不嫁!阿姐说得没错,我还这般小,做什么要急着嫁人,再等上几年都不迟,父亲若非要一意孤行的话,就抬着女儿的尸体上花轿吧!” 林婵大惊失色:“不行!胡说什么,赶紧给我下来!” 姬崇望则是气到失声,随后一滞,语气不善道:“你阿姐——她是这么劝你的?” 姬崇望沉着脸离开小院,自打“姬玉瑶”出嫁后,便愈发不懂事了。 她该明白,让姬娴与嫁给萧元景,全是为了善了她与霍显成亲这件事给姬家带来的恶劣后果,不帮衬便罢了,竟还反着劝。 最令他难以置信的是,她在霍府似乎是真的过得很好,不全是霍显装出来的。 也难怪她有底气不与姬府往来。 那日在秦家三公子的冠礼上,她随霍显前来,父女俩打了个照面,可她甚至不曾朝他点头问候,而是冷漠地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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