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显点头:“行,我提醒她。” 一听就没往心里去。 刘嬷嬷压低嗓音,别有他意道:“老奴今儿个儿遣人偷偷跟了一趟,是间新铺子,都还没营业呢,门窗紧闭的,夫人往那里钻什么,古怪。” 霍显提眼看了刘嬷嬷一眼,刘嬷嬷心虚地咳了两声,“老奴的人是恰巧路过,倒不是故意跟着……” 可姬玉落的人哪那么好跟,无非懒得搭理,故意由着他们瞎跟罢了。 他起身道:“哪家铺子?” 刘嬷嬷惊:“您现在要过去?就、就城东的街市,灯花桥对岸,可偏僻的铺子了,瞧着就怪冷清的。” 南月也直起腰,慢慢回过味来,困意顿时消散。 然而才走了没两步,就在垂花门边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姗姗归来的人稍一挑眉:“去哪儿啊?” 不等霍显说话,南月就如同好不容易抓到她的把柄,激动道:“捉奸!” 刘嬷嬷一巴掌往他臂膀上拍,将他拉到一旁,低声训斥道:“胡说八道什么,这话能乱说?” 姬玉落若有所思地“哦”了声,“是么?” 霍显拉着她往梧桐树下走,两人往石凳上一坐,他道:“人可不是我让跟着的。” “我知道。” 若是霍显派人,怎么也得派个机灵点的锦衣卫,怎么会让个毫无经验的小厮来。 她逗了逗笼子里的红毛鸟,将盘子里剩下的花生米顺手又喂给它,说:“你那个事儿,顺利吗,有进展吗?” 霍显“嗯”了声,“想听?” 姬玉落道:“不能说?” 霍显拍了拍自己的腿,抬眸示意她。 姬玉落会意,大大方方坐过去,却是扯着嘴角一笑:“霍大人何苦与自己为难呢?” 三分嘲讽。 霍显本是逗她玩,没有别的旖旎心思,倒是让她这么一句勾出了三日前的回忆,遂又让她坐回了石凳上。
第74章 说完笑,两个人都静了一瞬,互相对视着,神情也郑重冷静下来。 风吹树梢,梧桐叶簌簌响了一阵,池边蛙叫声声,霍显在这四目相对里摩挲了下扳指,缓缓道:“谈不上顺利,也谈不上不顺利,你在催雪楼,朝中局势,他与你说过多少?” 姬玉落垂眸,在这次入京之前,她甚至对谢宿白的身份一无所知,他从未透露过半分朝堂之事。 但该打探的她自己也探查过,说:“朝中大致分三派,一派以赵庸为首,攀附厂卫;一派以许鹤等阁臣为首,是为清流,以剗恶锄奸为任,更愿意扶着皇帝立起来;剩下的,就像从前萧骋这样,两边不站,独善其身。” 霍显点头:“正是,说是政斗,实际只是厂卫一党与太傅一党的拉扯,可这么多年厂卫仍立于不败之地,是因为赵庸手里攥着的筹码太多了,不止是动动嘴皮子那种。” 姬玉落道:“你是说军政,是禁军?” 她了解过,赵庸是在显祯帝继位时起势的,他从显祯帝还是太子时便已净身入东宫,深受显祯帝的信任。 当年,显祯帝继位时也历经了一场动荡,权力更迭初期,外戚干政,朝臣野心勃勃,能用之人太少,这才让显祯帝重用起宦官,用其监视后宫,监视前朝,显祯帝尝到了甜头,于是给宦官的权力也就越来越大了,前后好几场战役里,都是派宦官前去监军,如此一来,不仅是朝堂,宦官甚至可以直接触及到军政。 赵庸就是在这个风口里发展起了自己的势利。 霍显搁在石桌上的食指轻轻点了两下桌面,“不错,显祯帝中年多疑,一度不信朝臣,更相信赵庸这种所谓纯臣,将戍京防守的军要交给了东厂,到晚年他回过味来,才辗转把职权从东厂手里剥离,交还给原来的文家。” 姬玉落接了他的话:“文,显祯帝的皇后?” 她是真没闲着,霍显笑了一下,起身坐在石桌上,从一旁伸过来的花枝上摘了朵小白花,簪在她鬓边,目光在她那支霜花簪上停留了一下,道:“对,当时的戍京守备是文皇后的侄儿。” 这也是显祯帝做的一件错事。 他早年为防外戚干政,对其进行大肆打压,而后又把被剥夺的职权原封不动还回去,文家难道就会感激涕零么? 当然不会,文家只会有更深的怨恨,于是才让赵庸有机可乘,一直到如今,文家掌事的换了几代,却仍还与赵庸蛇鼠一窝地勾结着。 姬玉落微微仰着头,眯了眯眼说:“戍京守备非同一般,尤其现在这个时候,你动不得他。” 其他人动便也动了,但兴南王扬言攻都,本就是人心惶惶的时刻,若禁军再出现意外,那才是火上浇油。 可又不能干放着不动,令其成为赵庸的一把刀。 姬玉落不慌不忙,她知道霍显一定有主意。 因他眼尾露出了耐人寻味的一点笑,像是头虎视眈眈对着猎物龇牙的狼。 他道:“我动不得的是戍京守备,但谁说戍京守备非得是他?” 片刻后,他又道:“不过有件事,还要你帮忙。” 姬玉落看着他,这一刻才更清晰地察觉到霍显真的是有备而来的,今日肃清赵党,并非是被谢宿白逼到这个份上,而是筹谋已久。 在那漫无天日的几年里,不是只有谢宿白一个人在筹划布局,他亦有他的谋略。 只是不知,他这谋略里给自己准备了怎样一条退路。 正聚精会神时,一声肠鸣打破了夜的寂静。 姬玉落神思被打断,往霍显的肚子看去,“你还没用饭?” 霍显神色微变,故作无所谓道:“那不是等你?谁知你日子快活,夜不归宿。” 姬玉落倏地一怔。 方才说话时,她指甲下一直抵着颗花生米,这下终于掐碎了,指甲猛地戳到肉里,仿佛被蛰了一口,不痛不痒,只有点酥麻。 她捻了捻指腹,转头扫了眼,果然瞧见回廊拐角,捧着新鲜菓子的朝露,正要起身,又被霍显拦住:“算了吧,那几口垫不饱。” 他说罢径直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姬玉落犹豫一瞬,便也跟上。 竹林郁郁葱葱,半遮掩着黑瓦覆盖的低矮房屋,推开门,灶台整洁,厨具应有尽有。 这便是后厨了,姬玉落平日鲜少会到这里来,倒是朝露和碧梧常常躲在里头研究新食谱。 眼见霍显手脚利落地烧了水,拿起砧板和刀,又从篮子里薅了把菜叶子,切碎,熟稔地从某地儿翻出面食,挑眉看她:“来一碗?” “不饿。” 姬玉落这会儿没什么食欲,只在旁看着,慢慢地松散下来,抱臂靠在灶台边上。 她并不意外于霍显会下厨,像他这种在锦衣卫摸爬滚打上来的,应当是什么都会,何况他周遭险恶,入口的食物都要层层验毒,必要时想必更愿意自己动手。 多疑的人都有这个毛病,姬玉落也有,但她厨艺甚为不精,对灶房此地从来是敬而远之。 不多久,霍显便给自己摆好了碗筷。 他像是真的饿极了,在后厨站着就埋头吃了。 狼吞虎咽,但他吃相实则很好,极具观赏性。 吞咽声和着面汤的香味儿,姬玉落甚至都产生了饥饿感。 霍显吃到一半,察觉到姬玉落的目光,于是停下来,挑了一筷子给她递过去。 姬玉落稍顿,往前迈了半步,却是真低头张了嘴,霍显还有些意外地提了提眉梢。 见她吞咽下去,眉头是舒展的,便又给她挑了一筷子。 姬玉落边吃边想起了什么,说:“西院的那些妾室,有个叫叶琳琅的,前几日来找过我,提起盛兰心的事,你府里是不是还有很多这样的?” 霍显“嗯”了声,喝了口汤,道:“不用搭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他喝了口汤,又把碗递给了姬玉落,姬玉落没有犹豫地接过来,挑着里头的菜吃,问:“那盛兰心呢?” 霍显道:“她你不必戒备。” 顿了顿,他又道:“她原不姓盛,听过平伯府沈家么?” 巳时,“退朝——” 太监尖锐的嗓音在太和殿回转,朝臣躬身退下,龙椅上的顺安帝抹了抹脑门,累瘫地毫无形象往后仰,可总算退朝了。 有大臣眼尖回头一瞥,立即摇头道:“皇上还是……” 烂泥扶不上墙。 宣平侯见怪不怪,笑笑道:“如今能听完早朝就算很好了,一点点来吧。” 大臣又叹气。 霍显径直从阶前走过,宣平侯府视线从他身上瞟过,又移开,心情骤然跌落,忍到宫门口,与同僚道别后,才上了自家马车。 他腿脚落了病根,从前还能打马上下朝,如今不行了,走久了便疼。 马车走了许久,途径闹事,喧嚣逐渐远去,宣平侯微一蹙眉,他掀开帘子,不对…… 他拉开车厢门,“这是去哪儿?” 那赶路的小厮没回头,宣平侯府觉察出异状,这并非他府上的人,于是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瞒骗本侯?” 宣平侯到底是武将出身,说着便拔了刀,小厮这才不慌不忙道:“侯爷莫怪,我家大人走要事相商,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宣平侯府那句“你家大人是谁”卡在喉间,因为他瞧见了小厮腰间的牌子。 是,锦衣卫。 是霍显。 可他方才还目不转睛地打他眼前走过。 马车七拐八拐,绕进了一处偏僻简陋的宅邸。 门外南月早早候着,他伸手要将宣平侯扶下来,却被侯爷甩开了手,南月习以为常地怼着个恭敬的笑脸,道:“侯爷,我们大人在里头等您。” 宣平侯拂袖冷哼:“你们究竟在折腾什么!如今我的马车也敢劫,怎么,是奉了谁的密令,要暗中取我的命?你们北镇抚司做事不是一向坦坦荡荡?” 南月低头推开门,连连说着不敢。 啧,炮仗脾气,要说主子从前不是得了他的真传谁信? 行至正厅,南月忙加快两步,往台阶上跑:“主子,侯爷来了!” 霍显背着身,闻言才转过头,正与宣平侯打了个照面。 两人都是一身朝服未退,挤在这个狭小的厅堂显得有些怪异。 他很有主人家的自觉,请了宣平侯落座,又命人看了茶,“侯爷莫怪,听我把话说完。” 宣平侯最不喜他明明使的是强硬手段,却偏又要虚情假意客套一番的模样,好的没学,这伪善的做派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他讥笑:“镇抚召见岂敢不从,我人都在这儿了,霍大人不如有话直说。” 这几年,他们两个之间就没有好生好气说过话。 不,应当说从始至终,就没有。 幼时因为他顽劣,宣平侯府对他颇为严苛,后来因为他投靠阉党,干脆连那点脆弱的父子情都割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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