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白疑惑,不明白辛益究竟想说什么。 辛益看过来,人是笑的,然而眼底藏着无奈:“以后,咱俩可能得并肩打一仗了。” 春白更听得懵懂。 “傻。”辛益低笑,瞥向春白放在膝前的手,抓起一只来,握在一处,做出结盟的架势,“共甘共苦,同生共死,可否?” 春白心头一震,竟顾不上手被辛益握住,看着他坚定明亮的眼睛,胸口莫名涌起一股热潮,点了点头。 * 次日辰时,崔吉业准时抵达辛府大门外。 不多时,虞欢一袭华服,在春白的陪伴下走出府门,登上马车。 齐岷紧随其后,翻身上马,踱至马车前。 崔吉业一愣,喝止道:“齐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齐岷手握缰绳,道:“齐某有事要向万岁爷面禀。” 崔吉业皱眉道:“万岁爷有旨,要你留在登州彻查东厂一案!” “对。”齐岷气定神闲,目光锐亮,“禀的就是这一案。” “你!” 崔吉业难以置信,齐岷竟然敢公然抗旨,气得结舌。 齐岷淡然收回视线。 “辛益。” “在!” “启程。” “是!” 辛益朝身后一众锦衣卫示意,众人翻身上马。
第63章 ◎“万岁爷在船上?”◎ 崔吉业这一趟是乘船来的, 如今离开,自然还是选择水路。 辰时二刻,众人抵达码头,虞欢在春白的搀扶下下车, 展眼一看, 便见岸边停泊着一大艘头尖体长、上宽下窄的广船。 登州临海,据说走水路直抵京城的话, 只需要半个月不到。虞欢心里惘然, 转头去寻齐岷,齐岷正朝她看, 二人目光交汇在一处。 不及发生什么,周遭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声, 二人一并回头。 码头西侧, 挤挤挨挨地泊着数艘渔船, 其中一艘又破又旧, 一面孔熟悉的渔夫正伏跪在船头,跟两名官差抢夺一个哭哇哇的男孩。 虞欢认出那男孩竟是毛毛, 神色一变。 “我去看看。”齐岷低声说完,朝事发地点行去。 崔吉业见他此举,立刻示意随从跟上。 事发地很快有人群围来, 对着毛毛父子二人指指点点,齐岷挤进来时,正听见一人议论:“毛毛他爹就他这一点血脉, 当年娃儿他娘生完毛毛后,紧跟着就走了, 这些年来父子俩相依为命, 很不容易, 这好不容易把娃儿寻回来,哪舍得让官府带走?” “可毛毛都遭了那罪,不送进宫里还能怎样?留在这地方遭人白眼不成?” “我看啊,毛毛爹就是想不明白,这娃儿都这样了,还要来做什么?趁早扔进宫里,以后再娶媳妇生一个带把儿的,不然这香火可就要断在他这儿了!” “你不知道,毛毛爹跟他媳妇以前恩爱得很,他要是愿意再娶,老早便娶了!” “……” 周遭议论声更大,前来接人的两名官差烦不胜烦,其中一人道:“我说你这当爹的不知道要脸是不是?娃儿都成这样了你还当个宝贝?不让他进宫,让他陪你在这儿被人戳脊梁骨?你不要脸,你娃儿不要啊?!” 毛毛爹跪在船头,用尽全力抱着毛毛双腿,顾不上被羞辱,悲声道:“官爷行行好,我和内人就这一个孩子,她临终有交代,务必要我抚养孩子长大成人,毛毛变成这样,我已是对不起她,不能再辜负她的托付了!” 毛毛上身被官差拽着,听见父亲声音,嚎啕大哭,不住喊着“爹爹救我”“爹爹我不要走”……官差烦躁不已,抬脚踹开毛毛爹,便要抱着毛毛离开,肩胛突然被人钳住,剧痛袭来。 齐岷撂开官差,接住毛毛,放回船头。毛毛爹忙爬起来,一把将毛毛抱回怀里,不敢再放开。 齐岷拿出一袋银两放下,道:“离开这儿,换个地方生活。” 毛毛爹看见那袋银两,抬起头来,一脸怔然。 齐岷不多言,道:“若是不好过,便送他入宫。” 被撂开的两名官差不知齐岷为何许人也,竟敢如此放肆,爬起来后,正要发作,被辛益一行拦住,亮出一块令牌。 二人看见后,瞠目结舌,不敢再动。 “齐叔叔!”毛毛认出齐岷,泪眼婆娑地唤道。 齐岷眸光微动,复又上前一步,伸手在毛毛脑袋上一挠:“好好长大。” 毛毛噙着热泪,竟像是听懂了似的,重重点头。 齐岷静默看他一眼,不再多留,踅身离开。 码头上的议论声渐渐散开,齐岷返回车队,崔吉业等在原地,已从扈从口中获悉内情,阴着脸道:“齐大人,你这可是公然抗旨!” 前来接人的那两名官差乃是奉登州府衙之命,而知州王大人奉的则是崔吉业前些天传来的圣旨。 齐岷不以为然,道:“万岁爷仁爱,齐某所行,自认不负圣意。” 崔吉业腹诽一声“牙尖嘴利”,碍于齐岷官大势大,不便发作,只讽刺道:“但愿那对无知父子能永记大人的恩情!” 齐岷看他一眼,理都不理,举步离开。 崔吉业更被气得不轻。 登船后,崔吉业把虞欢、春白主仆安排在船尾的顶舱,以保护为由,派人在外严加看守。齐岷一行锦衣卫则被安排在船头的两层舱室里,首尾相隔甚远,意图不言而喻。 “咱家不知齐大人竟要随行,船上可供休憩的舱室有限,这些天,便只能委屈大人了。” 待把齐岷带至舱前,崔吉业不冷不热,话里话外尽是嘲讽。 齐岷并不在意舱室的居住条件是否够好,只道:“万岁爷在何处?” 崔吉业道:“万岁爷的行踪,何时是大人能打听的了?” 齐岷道:“所以,万岁爷确已离京了?” 崔吉业一震,掀眼瞪来。 齐岷自知猜对,推开舱门,漠然入内。 辛益跟齐岷同住一间,关上门后,看一眼齐岷脸色,心知事态严重,关心道:“头儿,万岁爷离京,必然是来接王妃的,如今你打算怎么做?” 齐岷沉吟稍许,道:“替我传个消息回京城。” “头儿说。” “就说皇上离京来登州接燕王妃入宫。”齐岷微微一顿,道,“再派人盯一盯刘佩文。” 刘佩文——当朝内阁首辅,皇后刘氏的父亲。 万岁爷来接虞欢入京的消息一旦在朝中传开,头一个有动作的必定是刘家。 辛益一下领会,点头道:“是!” * 广船启航,极快驶离码头,春白把舱里的窗户打开透气,望着船影模糊的码头,感慨道:“想不到,毛毛的身世竟是这样悲惨。” 虞欢坐在方榻上,本正走神,听得这声慨叹,不由正色:“田兴壬一点下落都没有?” 春白走回来,叹道:“那天离开观海园后,田兴壬便一直下落不明,辛大人派了许多锦衣卫查,州府那边的人也用上了,可就是一直没有线索。” “那些东厂刺客呢?” “抓了一些,可后来都没能留住活口。” “程家呢?” “知州王大人说,程家是被东厂牵连的。” 虞欢掀眼,想起那一船无辜受害的男童,以及观海园密室里面令人毛骨悚然的各类刑具,心里堵得慌。 那么多东厂余孽潜伏在观海园里,程家怎么可能仅仅是被牵连的? 崔吉业来传的圣旨虞欢已知晓,除关于自己的那一条外,剩下的便是要齐岷留在登州彻查东厂一案。 齐岷并非公私不分的人,既然没有留在登州,那多半便是程家没法查了。 虞欢忽然意识到什么,起身走向舱门。 门开后,守在外的两名侍卫立刻看过来,一人道:“王妃有何吩咐?” 这明显是要拦人的架势,虞欢淡漠道:“里面太闷,我要出去走走。” 说着便往外走,那人立刻堵过来,毫不客气道:“公公有吩咐,为王妃安全起见,还请留在舱里。” 春白震惊道:“那……那这不是软禁我们王妃吗?” 那二人不做声,板着脸,态度强硬。 春白茫然看向虞欢。 虞欢屏息,展眼往甲板上看,略一思忖后,踅身走回舱里。 崔吉业下榻在虞欢底下的那间舱室里,待得广船离开登州,外面忽有一内侍进来,禀道:“公公,燕王妃说有要事与齐大人一议。” 崔吉业早便料着会有这一遭,放下手里茶盏,冷哂道:“告诉她,除了咱家,她谁也别想见。” 内侍应是,离开不久,便又去而复返,神色微赧,道:“公公,燕王妃说……要见您。” 崔吉业:“……” * 一刻钟后,崔吉业进入顶舱,看向坐在方榻上的华服女子,漠然道:“不知王妃找咱家,所为何事?” 虞欢不拐弯抹角,道:“我想喝一杯奶茶。” 崔吉业差点以为自己耳背听错,隐忍道:“区区小事,王妃直接吩咐侍女便是,何必把咱家叫来?” 虞欢“哦”一声,淡道:“外面的侍卫说,我的一切行动均要向你汇报,所以把你请来,当面汇报一声。” 崔吉业语塞,拂袖道:“给王妃备茶!” 春白立刻应声,要往舱外行去,崔吉业忽又道:“站住!” 春白刹住脚步,崔吉业狐疑地盯她一眼,吩咐跟自己来的那名内侍:“去,叫船家给王妃煮一壶奶茶。” 虞欢坐在原处,看着崔吉业一脸洋洋得意的模样,默不作声。 不多时,那内侍捧着漆盘,端来一壶热气腾腾、奶香四溢的奶茶,放在虞欢面前的案几上。 崔吉业趾高气扬,道:“燕王妃,喝吧。” 春白前来倒茶,虞欢看着那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拿起来闻了一闻,放下道:“这奶茶是咸的,我只喝甜的奶茶。” “你!”崔吉业皱眉,反驳道,“本朝奶茶自古以来便是咸的,哪有什么甜奶茶?!” “我从小到大,喝都是甜奶茶。” “那你刚刚为何不说?” 虞欢气定神闲,淡淡道:“我以为公公知道呢。” 崔吉业气结,万没想到虞欢竟是个如此乖戾的脾气,深吸一气道:“给王妃换甜奶茶。” 那内侍已然看出崔吉业发怒,颤声应是,再回来时,整个人更战战兢兢。 “回公公,船上的厨子说……世上奶茶要么是咸的,要么便是辣的,没人会煮甜的奶茶……” 崔吉业胸膛起伏,目光从虞欢脸上撤开,盯住春白:“你会,是吗?” 如果崔吉业没有猜错,虞欢便是想利用这一点叫春白外出煮奶茶,顺便寻找联络齐岷的契机。 春白紧张道:“奴婢……也不会,据奴婢所知,船上大概只有一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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