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传嗣一脸的高风亮节:“这不觉得快三年没见了,想和你沟通一下感情,促进一下咱们连襟之间的情谊。我倒是想和老三家的说说话,偏小沈他整日忙着盯那些卷牍。除了你,我还能找谁呢?” 秦盛彻底不耐烦:“你有话直说。” 这也是他最不喜欢朱传嗣的一点,说话拐十八个弯,看着和和气气,实际从头到脚一身心眼子。 真不知道为什么把大姐嫁给他。 朱传嗣语气一沉,干脆破釜沉舟似的一问:“雪化之后,东南剿匪,能不能一起去?” 秦盛重新将目光落到地形图了,“哦”了一声道:“今日陛下也是在与我说此事。” 朱传嗣乐了:“你如何回答?” 秦盛:“不去。” 朱传嗣:“?” 朱传嗣:“原因?” 秦盛修长粗糙的手指点在地图的一处,道:“这里是阴山,如果说秦岭淮河对汉人来说是南北分界,那么阴山对于蛮人来说就是里外分界。不得阴山,即便镇压蛮人再久,稍有不慎,他们便能一鼓作气攻下中原。阴山南,挨黄河,黄河之上,便是西夏王朝。西夏王朝的老国王虽年轻时曾在大凉为质,又靠大凉的拥扶得到王位。但是他的国家只要处于阴山一日,他就注定只能与蛮人同仇敌忾,必要时,与蛮人联手,一起进攻大凉。” 朱传嗣正色起来,心慢慢沉下来,说:“你的意思,是现在蛮人还在想着入主中原?” 秦盛目光如炬,指尖猛叩地图一声:“不是还在,是他们从未放弃。你知道现在的蛮人首领是谁吗?” 朱传嗣眉一皱,猜测道:“呼延金?” “呼延金早就死了。”秦盛道,“现在的掌权人是他的小儿子呼延伏。那小子由他的祖母一手带大,他祖母是谁?是昔日蛮人王朝最后一个正出公主,把孩子捆在背上上战场的人物,由她教出来的,不是老虎就是狼。两年前我扒了他大哥的皮,你猜他怎么报复的我?他把我的几名亲信掳走剥皮抽筋扔在了我的军帐前,还用血在我的帐上写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八个字。他的父兄都快被我杀没了是没错,但姐夫,他能在无人依仗的情况下,凭一己之力统一蛮人部落总领黄金家族,可最可怕的是这些吗?不是,是他今年,只有十八岁。” 朱传嗣听完,久久不能回神,两耳不停回响,震耳发聩。 秦盛皱紧了眉,目露不安:“我不信军营中一名细作不会出,他们不会不知道我已经秘密回了京城,在京城待一日,我就不安一日。” 朱传嗣张口,再不提剿匪:“你打算何时回去?” 秦盛:“过了十五。” 看场花灯,陪个人。 …… 夜晚,朱传嗣回到住处,心中甚是苦闷。 施乔儿正跟大姐学绣花,见大姐夫唉声叹气的,便问:“姐夫在愁什么?” 眼尾本就要有褶子了,再叹气更不显年轻了。 朱传嗣将披风挂好,随口道:“剿匪剿匪,到现在丁点头绪没有,去年里人和款砸进去那么多,硬是连声响儿都听不见,眼见雪开始化了,再拿不定个主意,我这个侍郎的位子也别坐了。” 沐芳咬断锦线,道:“总不能就指着你一个,朝中其他人就没有个办法吗?” 不提还好,一提朱传嗣更气,啐了声道:“那帮老迂头,在京城里过惯了舒服日子,哪里能想到别的点子,张口闭口不是招安就是一网打尽。那些是匪徒啊,又不是狗啊猫啊的,听不懂人话不知道躲藏。他们纵横千里山区,足有数十万人之多,岂是一朝一夕靠着两句空话便能摆平的?要想彻底剿清,十年八年都是算少的,真是要愁煞人了。” 施乔儿听在心里,隐隐也有些发愁,想了想抬脸道:“雁行哥哥不是回来了吗,让他去不行吗?” 朱传嗣叹口气,也不好跟她说这其中利害,只道:“你雁行哥哥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忙,总不能外头让他管着,里头还让他管着,拉磨的驴也不该这样使唤。” 施乔儿忍俊不禁,掩唇轻嗤一声。 这时外面的丫鬟扬声道:“三姑娘,三姑爷来接了。” 施乔儿起身,好声道:“那我就先去了,姐姐姐夫早些休息。” 朱传嗣点了下头。 沐芳摸着她的手道:“路上慢些,手炉还热乎吗?” 施乔儿笑得甚甜:“热乎着呢,放心吧。” 其实哪里用得上手炉,她一出去手就被沈清河的手被攥住了,那可比手炉暖和多了。 待施乔儿走了,朱传嗣抱怨更甚,垂头丧气道:“内忧外患,满朝文武硬是没有一个顶用的,难不成当真风水轮流转,我泱泱大凉仅有的几个能人,全在开国时用完了?” 沐芳也不知也怎样宽慰他,只道:“哪里有你说的这样严重,再差的境况横竖也差不到三年前了,那个时候都过来了,还用担心现在吗?” 朱传嗣想到三年前,点头:“确实。” 那才是真真的无人能用无人可用。 沐芳舒口气,眼角余光瞥到三妹留下的绣活,便拾起来道:“这上面的鸳鸯她都快绣完了,趁着没走远,你给她送过去罢,省得大冷天的还要她再跑来一趟。” 朱传嗣垮起张脸,多幽怨似的:“哦,知道心疼妹子,不知道心疼相公,我才将外衣解下多久?身子都还没回暖,又要我出去。” 沐芳哭笑不得:“那原是我的错了,也罢,差旁的去送也一样,不劳烦相公。” 朱传嗣“哎?”了一声,起身去取衣裳:“什么旁的?我就乐意给我夫人跑腿,让别人来我还不愿意呢,怎么能抢了我的活儿呢,我这就去,等着,马上回来。” 沐芳摇头笑着,一脸无奈。 外头,夜色凉薄。 施乔儿被沈清河背在背上,两只手伸到他怀中取暖,碎碎念道:“大姐夫现在被剿匪愁坏了,看他那样子,感觉匪患一时半会难以解决,偏朝廷就给了他半年的时间,这不是在逼他吗?” 沈清河温声回应:“东南大地地势险要,匪患自古层出不穷,早已成了另一番天地。要剿匪绝非易事,但也没到难于登天的地步,无非是没有用对法子罢了。” 施乔儿顿时好奇起来,低头瞧着他说:“相公这是什么意思?” 沈清河:“破山中匪易,破心中匪难。军营中尚有大把叛国通敌之人,何况各地府衙?他们第一步就走错了,剿匪绝不可大张旗鼓,否则匪徒们知道他们具体何时会到,应对的法子都想好了,那还剿个什么?最好开始便放出假消息,而且不止要放一次,要让他们彻底分不清官兵到底何时会来,从哪条路来,如此方可算是成功开局,能有几分胜算。” 施乔儿眼睛亮了,虽然她不懂兵法啊剿匪啊什么的,但是她觉得相公说的好有道理! 正准备张口夸两句,二人身后便传来耳熟一声——“妹夫留步!” 朱传嗣心中许久未像此刻这般澎湃热血过,拿着绣面儿的手都有些隐隐发抖。 也可能是冻的。 他止步凝视沈清河片刻,忽然抬脸道:“我与妹夫有些话说,还请三妹……” 施乔儿默默翻了个白眼儿,心想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但还是从沈清河身上下来,拉着他的手乖乖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快点。” 沈清河点头,目送娘子离开。 回过头,有些不解地望向大姐夫。 朱传嗣克制住语气中的激动,尽量心平气和道:“你方才说的那些……” 沈清河:“我方才那些都是瞎说的。” 朱传嗣:“……” 朱传嗣:“那你,再瞎说点?” 日升月沉,又是两日过去。 虽然回了家,但施乔儿心情不是很好。 她发现最近大姐夫跟吃错了药一样,动不动跑来纠缠她相公。 一开始在国公府时她还能忍,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但都已经回了家了!那姓朱的天天晚上跑来蹲点是几个意思! 施乔儿都要气死了,算着时辰,按照惯例她和相公早就已经上榻这样那样了,可就因为这王八蛋朱传嗣,弄得他们俩一个在书房一个在卧房,还不知道这一晚上有没有机会见面! 简直可恶! 施乔儿手里的酒杯都快被捏碎了。 施玉瑶喝得醉醺醺的,两只媚得出奇的眼睛里泛着粼粼波光,托腮瞧着施乔儿,笑道:“哟,不高兴啊?” 施乔儿瞥她一眼:“你就高兴?你高兴你还来我这喝酒?” 施玉瑶又笑一声,眼睛沉下去,语气也沉下去,喃喃道:“我也不高兴,我找不到我的香囊了,我亲手绣的香囊。” 施乔儿面色困惑,伸手在二姐眼前晃了晃,说:“当真喝傻了?我这辈子就没见你碰过针线,还香囊,再喝马上醉成酒囊了,别喝了。” 施玉瑶却举杯又往嘴里灌了一口,指尖一抬妖娆娆指着老三道:“姐姐我没醉,清醒得很,我还能知道你是老三那个娇气包,哎?说来奇怪,你个娇气包最近怎么都不哭了,来,哭一个,让姐姐开心开心。” 施乔儿想躲没躲过,两边嫩生生的脸颊被施玉瑶捏在手中蹂/躏,气得头顶碎发都起来了,囫囵着声音道:“不许……不许捏我脸,我生气了!” “生气好啊,生气就想哭了,快点哭,不哭揍你啊。” “唔唔……施玉瑶你不要太过分了!” 这时门“嘭”一声被推开,进来了一身寒气的秦盛。 施玉瑶朦胧的目光在他身上绕了绕,手一松丢开施乔儿,扶着桌子起来,摇摇晃晃走了过去,抬手一把掐住人的下巴道:“哪里来的小官人?长得倒算不错,五百两,跟我走,愿不愿意?” 施乔儿两眼一抹黑,扶着额头心说姐姐啊你睁眼看看你面前的人是谁吧我求求你了。 秦盛一把抓住她的手,脸比寒冬腊月里的霜还要冷,眼神像要人活吃了。 施玉瑶轻嗤一声,眼神丝丝缕缕在他身上绕来绕去,另只手攀上他的胸膛,隔着衣料捏了把里面的皮肉。 “啧,还挺结实……” 后面的荤话没说出来,她的人已经被拦腰抱起,全身被尚带体温的裘衣所包裹。 “我带她走了。”秦盛说完,长腿便要往外迈,迈到一半又收回来,转头看着施乔儿皱眉道,“你也少喝些。” 施乔儿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知道。” 这两口子一个疯一个凶,招惹不起。 又足足等到后半夜,沈清河终于从书房出来,深呼口气回到卧房,刚进门,怀中便多了个香香软软之物。 “你还知道回来!”施乔儿面色酣红,喝酒把舌头喝大了,话都说不利索,抬头泪眼朦胧死盯沈清河,“那个男人就那么好吗!为了他,你连妻儿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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