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人少力微,周小山飞奔去喊了四邻街坊。 直到天色微明,众人才扑灭了火,整个香雪堂早已烧的焦黑一片,幸好前院和店铺还保存完好,不至于全都烧毁。 齐妈和长生急忙冲入房中,屋内早已烧的面目全非,处处狼藉,却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香气,那是存放在屋内的各种香料。 在残破的木头堆里,横着一具焦黑的尸体,根本已经瞧不出来眉眼,脖子上挂着一把黄铜钥匙。那是李美娘时时刻刻从不离身的香雪堂的钥匙。 众人即便已经想到了这个结局,可实打实的看见人不在了,还是忍不住伤感。 李美娘只是脾气不好,人却不坏,平素给的工钱还挺多。齐妈和小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长生和长青也抹起了眼泪。 街坊邻居一片唏嘘,说李美娘这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若不是这么小心谨慎,若不是这么防备心重,也不至于被困在火海里救不出来。 周小山转过身去,长长的叹了口气。 泉城是个小地方,这一夜过去,丹华铺失火的事已经传的满城皆知。 晏听潮下楼吃早饭的时候,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因为客栈里的人都在说这件事。 “什么?丹华铺烧了?” “李美娘死了?怎么回事?是烧死了吗?” “她夜晚赶工做活,不小心起了火。听说啊,她怕人瞧见她是怎么配方做膏脂的,插死了门窗,屋内还用帷幕围起来八张桌子,密不透风的一个人闷着里面做活,这下可好,活活烧死在里面。” “啧啧,她那铺子可不少赚钱呢,可惜有命挣没命花啊。” “可不是吗。你说说这人呐,该吃吃该喝喝,谁知道那一天就去见了阎王爷,挣再多钱也白瞎了。” 晏七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一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一夜之间就没了? 晏听潮无心用饭,立刻带着晏七去丹华铺一探究竟。 泉城地方小,他们所在的长春客栈离丹华铺也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晏七来过泉城多次,对丹华铺的情况比较了解,边走边犯愁道:“公子,这丹华铺的香雪膏存货顶多也就两车。李美娘父母双亡,又无儿女,她这一死,丹华铺的财产必定要被官府充公。这可怎么办?” 晏听潮面色镇定,“先去看看再说。” 走过一条街,前面不远就是丹华铺。 街口转角处有一座小桥,桥边一颗柳树,稀稀疏疏的枝条下,蹲了一个人。 晏七急的火星乱冒,没留神看那树下蹲的是谁。晏听潮扫了一眼,认出来了,但没打算搭理。 小山眼看这主仆二人目不斜视的要从跟前走过去,赶紧扶着腿站起来,脆生生的喊了一声“七哥,晏公子。” “小山?”晏七愣了下,停住脚步问:“你怎么在这儿?” 小山冲着晏听潮施了一礼,“我知道七哥和晏公子要去丹华铺,所以就在这里等候。” 这是晏听潮第三次见到这位丹华铺的小伙计。 乍一看是个清秀少年,唇红齿白,只可惜长了两只招风耳,有反骨之相。眼睛水汪汪的,眼角下垂,显得楚楚可怜。 晏七问道:“你找我们何事?” 小山看看他,又看看晏听潮,说了一句让两人都颇感意外的话。 “公子不是想买香雪膏的方子么?我有。” 晏七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件事,愣住了。 连晏听潮都愣了一下,眉头微挑,不动声色的问:“你怎么会有方子?” 这方子密不外传,是李美娘的命根子,怎么可能让一个小伙计知道。 他不是很信。 小山道:“李美娘每次做香雪膏都很谨慎,门外有长生守门,门窗紧闭,她还在屋内围了白布帷帐。但是,每年七哥来的那三天,她日夜赶工做香雪膏,晚上也会开工。我就趴在屋顶上偷看,已经把她怎么做香雪膏的方子熟记在心。” 丹华铺位于城中最热闹的西街集市,白日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屋顶上绝对没办法趴个人。晚上能轻易潜行于屋顶不被发现,必定也要有些功夫,至少轻功极好,才不至于没有一丝动静。 昨日还真是大意,没留神丹华铺里还藏了一个人才。 晏听潮道:“难怪我拍碎木椅,你也不怕,原来会功夫。” 小山谦虚的笑了笑,“小人的功夫在公子面前不值得一提。” 晏听潮微抬下颌,“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小山。大小的小,占山为王的山。” “占山为王?”晏听潮饶有兴趣的笑了笑,“你属猴么?” 小山正色道:“不,小人是属老虎的。” 晏听潮略微用心的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伙计,细看一下,发现今日的他和昨日明显不同。昨天这小伙计在他跟前,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仆人模样,奇怪的是,一夜过去,突然间变得腰板挺直,眼睛雪亮,毫无卑微的下人模样。 晏七忍不住问:“你不是李美娘买来的伙计么,为何会武功?” “因为来泉城之前,我曾是神剑庄的弟子。” 晏七吃了一惊,神剑庄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他竟然当过神剑庄的弟子,还真没瞧出来。 “我原名周宁兮,祖籍会城,父亲叫周家锦,也会武功,江湖人称锦面刀。五岁那年,父亲被仇家所杀,母亲拼死带我逃出去,临终前把我送到神剑庄,想让我学武自保,以后有机会替父母报仇。” 晏听潮不动声色的往下听。 “七年前,神剑庄几位师兄为了一位师姐反目成仇,弄得乌烟瘴气,被整个江湖看笑话。掌门一气之下,立下规矩,不再容留女弟子,也从此不收女弟子,我只好被迫离开。” “女弟子?”晏七一头雾水的盯着他,“你不是男的么?” 小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耳后摸了两下,又在眼角揉了几下,顷刻之间,已经完完全全变了一个模样,不仅仅是相貌不同,而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晏七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他认识了几年的小伙计竟然是个姑娘! 晏听潮微微眯起眼眸,有意思。 这丫头的易容之术高明到他都没看出来的地步。 小山很好心的指了指晏七的胡子,“假胡须失去血脉供养,日久便失去光泽,若想显得逼真,需经常用油润养。” 晏七愣了,他比晏听潮还小一岁,出门在外,为了显得老成,贴了假胡须,自认为是天衣无缝,竟然被她一眼看出来。 晏听潮眯起眼睛笑了,“你这眼睛挺毒的啊。” 周小山不卑不亢的笑笑:“过奖。” “李美娘不知道你是个丫头?” 周小山摇头,“这易容术是无意之间跟一位江湖高人学的,至今为止还没人识破过。” 晏听潮忍不住笑:“你倒不谦虚。” 周小山正色道:“天目阁阁主的慧眼都未能识破,我想江湖上更不会有人看得出来我的易容术。” 晏听潮笑微微的挑了下眉,饶有兴趣的反问:“你是说,我是天目阁的阁主?” 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小“伙计”。 不仅在他眼皮底下,瞒天过海,就眼下这短短片刻功夫,已经让他吃惊了三回。 嗯,这丫头挺有意思。 周小山丝毫不惧的望着他,“昨天我去长春客栈,见到公子的袜子上绣了一只金眼,那是天目阁的标志。我在神剑庄时,听说天目阁的阁主,为人豪爽,一掷千金,麾下卧虎藏龙,招揽了无数高人异士,人称晏孟尝。七哥来过泉城很多次,我从未见过他穿那样的袜子,所以我猜测,只有天目阁的主人才能穿。公子姓晏,又是七哥的主人晏家的家主,那公子应该就是天目阁的阁主吧。” 推论的不错,挺聪明。 晏七露出惊讶的表情,悄悄瞟了一眼晏听潮。 “你猜对了一半。”晏听潮略带遗憾的摸了摸下颌,“我的确是天目阁的主人。但我不是晏孟尝。” 小山立刻道:“不管阁主是不是晏孟尝,总归是天目阁的阁主,听说天目阁最擅长寻人。所以我想把香雪膏的方子献给阁主,求阁主帮我寻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战傀。” 晏七愣道:“战傀?” 他是晏家的家仆,打小跟着晏听潮,也算是行走江湖,见多识广,可从未听到过这个词,甚至上一任阁主晏长安也从未提到过什么战傀。 “对,战傀。” 周小山笃定的重复了一遍,然后一脸期待的问晏听潮,“阁主应该知道战傀吧?” 晏听潮傲慢的笑了笑,“天底下还没有天目阁不知道的事。”
第3章 “太好了,我终于找对了人!” 周小山水盈盈的眼眸陡然一亮,黑幽幽的瞳仁里像是被点燃了一簇火苗,忽闪的让晏七都看呆了。 他记忆中的小伙计,机灵勤快,嘴巴齁甜,一双眼睛无辜又可怜。眼前的少女,神采飞扬,双目灼灼,站在他家阁主面前,既无怯意,又无奴颜。真是见了鬼了!易容术高明到眼神和精气神都能改变? “离开神剑庄后,我混迹江湖,也曾四处打听,可没有一个人知道战傀。”周小山满目期望的看着晏听潮,“请问阁主,战傀到底是什么?” 晏七也好奇的要死,想知道答案。 晏听潮神情淡漠的给两人各自浇了一盆凉水,“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告诉我,这个战傀的名字,相貌,年纪,身材,喜好,籍贯,所有一切,越详细越好。” 周小山立刻道:“她叫沈如寄,三十七岁。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晏听潮淡淡哦了一声,“难怪要找天目阁替你寻人,提供这么点信息就想找到人,岂不是比大海捞针还难。” 周小山立刻点头表示赞同,“就是因为很难才找到天目阁。天下无人不知天目阁的威名,阁主英明神武,义气豪爽,招揽了很多能人异士,这种事绝对难不倒阁主!” 嗯,挺会说话的。 晏听潮用指尖揉着太阳穴,慢条斯理道:“没有十万两银子,天目阁是不会接这个活儿的。” 十万两银子! 周小山的眼睛先是瞪得圆溜溜的,然后使劲眨巴了两下,像是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晏七默默望天,难怪天目阁近来没了生意,几个月前难得有一个客户登门,还被晏听潮惹的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你们天目阁就是虚名在外,仗势欺人,晏貔貅最大的本事就是漫天要价! 没错,天目阁上一任阁主人称晏孟尝,慷慨大方世人皆知,而眼前这一任阁主,外号是晏貔貅…… 眼前的小丫头还挺镇定,没有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也没有愤然离去,而是抱歉的说了句,“十万两银子我真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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