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雪洲一见晏听潮的表情,心下愈发的焦虑不安,他和晏听潮打交道不多,但深知这个看上去懒散不羁,不求上进的年轻公子,可比他的兄长要难缠百倍。接手天目阁短短数月,便有了晏貔貅的名号,为人混不吝,不在意名声。 所以他已经准备好了,要被宰上一大笔钱财。钱财乃身外之物,保命要紧。他明知如此也不得不来求晏听潮,重五爷一死,这世上唯一一个中过百日忧,还好端端活到现在的人,唯有他。 果然,晏听潮和他讲起了条件。 “让我替单大人解毒不难。不过我也有一件事要请单大人帮忙。” 单雪洲已经做好了准备,问:“晏公子想要什么?” “我想要完成我大哥的一个遗愿。” 这个要求让单雪洲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晏听潮会讹上一大笔金银财宝,没想到却是一个遗愿。 “什么遗愿?” 晏听潮很遗憾的叹了口气,“当年,我大哥和一个女子两情相悦。可惜,他和我大嫂早有婚约,为了替我娘冲喜,迫不得已娶了大嫂,那姑娘一气之下不知所踪,大哥寻找多年未果,直到临终之前还念念不忘,想要我帮他找到她。” 单雪洲听到这儿,面色有些发白。 晏听潮假装没看见,继续说道:“他说,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即便在黄泉也要做一对夫妻。单大人手眼通天,只要能帮我找到这个人,我就替单大人解毒。” 单雪洲闷声道:“晏公子说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她叫沈如幻。” 这个名字已经在他心里沉寂了多年,此刻突然听到,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回忆瞬间涌入了脑海,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良久才扯着嘴角开口,“她已经死了。” “死了?”晏听潮一惊,“单大人怎么知道?” 单雪洲面色灰白,缓缓道:“是我亲手杀了她。我当然知道。” 晏听潮吃惊道:“你为何要杀她?” “因为我受人所托,杀了她才会让你大哥死心塌地的和你大嫂过日子。” 单雪洲在说谎,虽然这个谎话编的像那么回事,只可惜晏听潮知道是假的。他其实早有预感,沈如幻已经死了,但是单雪洲亲手杀了她,却是他绝对没想到的。 他冷冷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总要见到她的坟墓才会相信单大人所说的话。” 单雪洲道:“这个不难。她就埋在鸿一寺后山的三棵松下,墓碑上只有一个沈字。” 晏听潮:“好,等我派人去看看,若果真如单大人所言,在下替单大人送去解毒之法。” “多谢晏公子。” “单大人也不用急,这个毒,不至于立刻丧命。这有两粒清心丹,单大人可先服用着。不过,晏某有一事不解,这毒只能来自苗神谷的重五爷,除非是谷主逼迫,否则他不会让这种百日忧外流。难道这毒,是段九尊给你下的?” 单雪洲当然不会如实交代和苗神谷的恩怨纠葛,苦笑道:“我和重五爷无冤无仇,我和段九尊也无冤无仇。究竟是何人给我下毒,为何要给我下毒,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晏听潮眼看他睁眼说瞎话,也不挑明,只是笑了笑,“单大人还是小心为妙,苗神谷的人,善于用毒下蛊,若是单大人和苗神谷结了仇,日后只怕后患无穷。” “多谢晏公子提醒。” “单大人慢走。” 送走了单雪洲,晏听潮叫来晏七,让他去鸿一寺后山的三棵松下,看看是否有一座孤坟,墓碑上刻有一个“沈”字。交代完,他又补了句,“此事先不要让周姑娘知道。” “什么事先不让我知道。”小山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 晏听潮心下微沉,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 晏七很识相的退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小山走到晏听潮身前,扬起脸静静望着他。 晏听潮心里转过数个念头,沈如幻已经死了,这事早晚得让她知晓。 可何时知晓才是最佳时机? “你是不是从单雪洲那里打听到了我娘的消息。” 晏听潮不动声色的问:“你怎么猜到的?” “很简单。单雪洲知道自己中了百日忧,第一时间便想到重五爷,可惜他死了。于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有可能会解毒的人,就是你。他一定会来求你,你上次说要找他敲一大笔钱。可我想想,你不会。” 小山定定看着他,“你并非你自己标榜的那样爱财如命。” 晏听潮莞尔失笑,“多谢周姑娘夸奖。” 小山却没有笑,“单雪洲到底说了什么?” 晏听潮默然片刻,终于还是决定说出来,长痛不如短痛。 “他说,他亲手杀了你娘。” 小山木木的望着他,表情并没有很震惊很意外,而是一种让人心疼的无助哀痛。 温热的湿意慢慢从她眼眶中涌起,红丝浮上清澈的眼底。 娘亲早已不在人世,这个结果,她其实已经想过太多次,但每一次她都会告诉自己,不,她还活着,在等她和干娘去解救她。 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她,支撑着干娘,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却是一场空梦。 瞬息之间,汹涌的恨意像是一堵厚重的墙堵在心口,让人无法喘息。 “我要亲手杀了他。”她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句话。
第72章 晏听潮将她微微颤抖的身躯拥在怀里,手掌带着力道,慢慢抚着她的后背。 他知道经年累月的演戏,她已经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感受,痛苦和哀愁都没有出口,可不消她说,他也能明白,此时此刻她的所有痛苦。 他低声告诉她,不要冲动,托着她的后颈,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上,贴近他的心口。给她无声无息的支撑和安慰。 小山靠着他的肩头,紧紧咬着牙关。 回忆如潮水般的涌上心头,养父一家的血债,母亲的悲惨命运,她和干娘十八年的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等等等等不为人知的艰辛和痛。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始终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将他人性命视为蝼蚁,肆意践踏掠夺。这样的恶徒,即便不是她的仇人,也不该再容留他们在世间作恶。 她愈发坚定了要铲除他们的心意,坚不可摧。 良久,她平静下来,从他怀里抬头,望着他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自不量力的硬碰硬。” 她停了片刻,很冷静的继续往下说,“当年我干娘迫于无奈才铤而走险挟持李琨,结果一辈子被单敏仪搜寻追杀,不得不带着我东躲西藏,无法以真面目见人,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我不会这样,我会想个万全之策,既能报仇,又能全身而退。至少,不能连累任何人。” 晏听潮生怕她忍不住要立刻手刃仇人,听到这些不禁松了口气,柔声道:“任何人,不包括我。” “你别忘了,我也要替我大哥报仇。还有,你我之间不存在连累。” 小山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当然包括你,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连累你。 她低声说:“我替你报仇不行吗?” “不行。”晏听潮抬起她的下颌,正色道:“报仇的事,我们一起商议,你答应我,不要擅自行动。” 他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看清她的打算。 “好,我知道。”小山垂眸避开他的眸光,“当务之急,是先让干娘和段叔叔去杭州去找一尘道长。段叔叔这边不能拖。” 晏听潮道:“好,我这就安排人去叫你干娘出来。” 小山点点头。 晏听潮半真半假道:“我会派两个暗卫盯着你。以免你不听话。” 小山立即抗议,“不行,我不喜欢被人跟着。” 晏听潮:“我这个小骗子,不信你的话。” 他捏着她的脸蛋,轻轻晃了晃,“你是我未婚妻我得好好看着你,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 小山眼眶酸酸的垂着眸,好后悔,当初不该把他牵连进来。否则他此刻还会蒙在鼓里,压根不知道他大哥的死有问题,会守着晏家的家业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当一个有钱又懒散的闲人。 晏听潮不便直接叫“施娘子”出府,以周小山的名义给白夫人送了一份礼物,感谢上次替她疗伤。 李美娘见到礼物中的香雪膏,便明白他们已经从苗神谷安然返回,于是立刻找了借口来到丹华铺。 小山在店铺外早已等候多时,见到李美娘连忙迎上来,客客气气的叫了声施娘子。 丹华铺开在路口,街上人来人往,店里又有伙计在。当着外人的面,易容成施娘子的李美娘,冲着小山装模作样的行了一礼,“夫人让我来谢谢周姑娘。姑娘送去的香雪膏,夫人试用之后赞不绝口,派我过来再买一些。” 小山也陪着演戏:“夫人喜欢就好,不敢让夫人破费,请施娘子随我到里面来,我挑一些新做的送给夫人。” 李美娘就势跟着小山走进了后面的厢房。 小山手放在门上,冲着李美娘眨了眨眼睛,“干娘,你猜猜谁在里面?” 李美娘随口说:“晏听潮?” “你猜错了。” 小山把房门推开,李美娘看着屋内的两个人,呆住了。 坐在房间里的并不是晏听潮,而是谢云深和段流。 段流上次见到李美娘,她便是顶着施娘子这张脸,自然一见面就认出来。谢云深却还蒙在鼓里,见到一个陌生的妇人,心想这是谁? 李美娘先深深看了一眼段流,这才对谢云深道:“大哥,我是小水。” 谢云深哭笑不得打量着她,嗔道:“你呀,每次见面都变样子,我都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李美娘心里苦笑,自己何曾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呢。 谢云深又是心疼又是埋怨,“阿宁说你来扬州找她娘,为何不叫我一起?当年我们兄妹三人发了誓言要同甘共苦,你难道忘了吗?” 怎么会忘呢。 到死都不会忘记的那种苦,还有那种患难与共的情义。 所以这些年来她最相信的人,除了段流,就只有谢小甲。所以她才把小山的女儿阿宁交给他。 时光一晃就是三十年,她和段流今年已经三十八岁。 面对谢小甲这位哥哥,她不想诉苦,更不想叫苦,只想笑着去打这最后一场仗,找到小山,把她的女儿交给她,然后她就可以陪着段流,走完这人生的最后一程。 “大哥,你在神剑庄又当爹又娘又当师父的抚养了阿宁六年,怎么这还不叫同甘共苦啊?养孩子不知道多累人多费心,阿宁又是个聪明精怪的丫头,一肚子心眼,你也没少操心费神。” 小山嘀咕:“我一直很乖的好不好。” 李美娘哼道:“你乖个屁,我让你去神剑庄找师父,你听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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