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刻,朝熙冷眼望着他,不肯理他的时候,他心里却慌得不行。 他颤着手去抓朝熙的衣角,那小模样,实在可怜。 朝熙注意到了他另外一只受伤的手,血流得越来越多,不仅纱布被染红了,他右手的衣袖也被沾了血迹。 朝熙终是看不下去,扬声道:“齐沫,去叫太医过来,给贵君重新包扎。” 太医过来的时候,还一直唠叨着:“殿下怎么如此不注意,这手若要快些好,可不能用力啊。伤口反复崩裂,万一再感染了,那可不是小事。” 朝熙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她只是静静盯着太医处理。 昨夜见他受伤,朝熙心疼至极,哪里会细细探究? 如今想来,那伤口看着很是不对劲。茶盏摔落,他蹲下身去捡,即便是不小心,也只会轻轻划破一道小口。 偏偏,空寰掌心有两处划伤,其中一处伤口,还有很深的口子。那很明显,便是人为划伤的痕迹。 这事,稍微细想一下,便会发觉其中蹊跷。朝熙昨夜紧张过度,压根没多想。 果然,俊美的男人会迷人心智。 朝熙向来清醒自持,偏偏在空寰身上摔了跟头。 待太医给他重新包扎好,朝熙都没有抱他。 相比于之前的柔情蜜意,朝熙的态度一下子冷了下来。 这一路上,朝熙都没说话。 哪怕是进了宫门,朝熙也只让花灵安排空寰去紫光宫,之后,便再也没看空寰一眼。 陛下新纳了一位贵君的事,早就传到了宫里。太极宫的管事嬷嬷芒恨是个妥帖的人,早就让人将紫光宫收拾了出来,连带着宫内侍奉的奴才,也一并安排了过去。 紫光宫虽不及太极宫那般繁华巍峨,却也是金碧辉煌,耀眼夺目。 琉璃瓦碧玉砖,雕梁画栋,比之魔月的青鸾宝殿还要美上几分。 空寰由宫人引着入了寝殿,终于见到了朝熙来时说的温池。 神域皇宫的这处温泉泉眼是块宝地,空寰从前只是听说过,如今却是亲眼得见了。 登玉侍奉在一侧,笑着对空寰道:“贵君殿下,您一路奔波,想必是累了,奴才方才去问过了,御膳房已经送来了午膳,您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更衣?” 空寰坐在软塌之上,沉闷了稍许,才突然道:“陛下是不会来陪本君用膳的,对吗?” 登玉虽不知贵君和陛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自打回宫之后,陛下与贵君便生疏了不少。 登玉踌躇稍许,试探性地问道:“若不然,奴才去太极宫走一趟……” 空寰摇头:“不必了,陛下对本君起了疑心,你这个时候过去,陛下不会过来。” 眼下四下无人,殿内唯有登玉一人侍奉。空寰低头沉默了许久,这才叹了口气:“摆膳吧,本君多少吃一些,之后沐浴换衣,稍稍再睡一会儿。陛下答应了晚上会过来,但愿她不会食言。” -- 另外一边,定坤也被人抬着回了摘星台。太上皇朝沅在位之时,她的两位通房古意和司墨,虽未承宠,到了年纪,却也不肯出宫。后来,他们二人便和曾是太上皇御君的邵奕一道住在摘星台。 自此,宫里便有了不成文的规定,住在摘星台的郎君,即便未承宠,那也是陛下的男人。 朝熙登基之后,便也让她的三位通房住在了此处。 定坤回摘星台的时候,定远和定夜将他扶回了卧房。 定远拧眉看着他:“你跟着陛下出征,是去照顾陛下的。你又不用去前线打仗,怎么伤成了这个鬼样子?” 提及此事,定坤便恨得不行,他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全都讲给了他们听,包括登白如今留在冀州别院的事,也没有落下。 登白也算是东宫里走出来的老奴才了,定远乍一听到登白被发落了,一时间还有些不忍。 定远握紧了拳头道:“照你这么说,这位新来的空贵君,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日后我们在他面前,可得安稳一些。我们身份尴尬,难免惹他忌惮。” 定夜始终没吭声,直到定坤看向他,他才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当时受伤瘫倒,会不会是有旁人从中作梗?若真是空贵君所为,以陛下的聪明才智,应该不至于发现不了。” 定坤说及此事,便委屈得不行:“你是不知,陛下如今被那贱人迷了心。自打回程,陛下与他朝夕相对,日夜不休地宠着他,恨不能一刻都不分离。” 定远惊呼一声:“果真如此吗?陛下可不是重男色的人,那空贵君难道是个天仙不成?” 定夜温声道:“你别忘了,这空寰与魔月女帝是有婚约在身的,听说过了这个秋天,他就要嫁入魔月王宫了。若不是陛下把他抢了来,他就是魔月的王君。王君之貌,怎么可能会差了?” “魔月的空氏,咱们神域的沈氏,向来出美男。况且,我还听说,空寰是魔月第一美男。” 神域扬州沈氏,也是世家大族,仁宗皇帝在位时,魔月当时的国主便为娶沈家儿郎,割了两座城给神域。沈家人各个都是美人坯子,和安亲王朝晖的王妃,便是沈家女。 当今尚书府总领费酒的正夫,亦是沈家子。 而魔月的空氏,从仁宗皇帝开始,便往神域送过庶子和亲。 空家是大家族,他们家族哪怕是旁支的庶出儿郎,亦是美若谪仙。 故而,魔月空氏和神域沈氏从此名扬天下。 听到定夜的话,定远连忙拽住了定坤的手臂,问道:“我和定夜还没有见过这位空贵君的庐山真面目,你且说说,他样貌如何?” 定坤撇了撇嘴,一脸不屑:“蛇蝎心肠,再好看又能如何?” 定远打趣他:“那比之于你呢?” 定坤闷声不说话了,定夜见状笑了笑,心中已有定论。 这倒是勾起了定远的好奇心,他又道:“如今星辰台,最漂亮的御君便是费大人和其正夫沈越所成的小儿子费宸。费宸也是有沈家血脉的,空寰比之于他,谁更美?” 费宸今年刚满十六岁,自千穗年间起,星辰台御君择选年纪便从十八岁改成了十六岁。这规定,还是太上王君牧子期亲自改的。 太上王君给星辰台增添了几样课程,在他眼中,神域的男儿家,除了要学习琴棋书画,男则男训之外,还要通厨艺,通账目。 因星辰台课程增多,牧子期便下令,各地待选儿郎年满十六岁便可入星辰台学习。将来御君们若是未承宠,到了年纪出了宫,那也是有一身好本事在的。 正因如此,出宫的御君便成了更加抢手的夫婿人选。如今神都的高门大户,家中的正夫,多半出自星辰台。 这费宸年满十六岁入星辰台时,连朝熙都不免多看了几眼。 当时因为这事,宋启还和朝熙闹了小脾气。朝熙哄了宋启好一阵,才将人哄好。 宫中人人都在传,说星辰台三千御君在费宸面前,皆黯然失色。 连太上皇都调侃过朝熙,说她若是真喜欢费宸,一并纳了也无不可。 费宸如今年纪尚小,还不能承宠。不过,那般颜色的儿郎,绝非池中物。 定远要拿费宸和空寰作比,定坤竟迟迟都没有给出判断。 定远惊道:“你今日怎么这般磨叽?谁好看都分辨不出来了?那空寰还能有费宸好看?” 定坤气得不说话了,他这几日都得休息着,不能下地,他索性蒙了被子,不出声了。 定远看了定夜一眼,定夜微微一笑道:“空贵君如今高居贵君之位,咱们日后总有相见之时,他心情郁郁,也别逼他了。” 定夜和定远正要起身离开,那定坤却攥住了定夜的手,道:“定夜,你性子沉稳,陛下最喜欢你在御前侍奉笔墨。如今宋启不在了,空狗手段再高,他也是魔月人。陛下将来定要娶正君的,总不可能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宋启伤了陛下的心,陛下见了荤腥,总不至于像从前那般一点男色不沾。我们兄弟三人的机会,就要来了。” 定远微一挑眉。 定坤接着道:“我这身子如今下不了地,我们同是东宫走出来的,我惟愿你们二人能抓住机会,夺一夺那空贵君的恩宠。” -- 定远和定夜回太极宫侍奉的时候,朝熙正在榻上小憩。 她回宫之后,便先后见了尚书府总领费酒大人,以及兵部和吏部两位尚书。 之后,又处理了一大摞的折子。 一路奔波,朝熙疲惫至极,她原是想靠在榻上歇一会儿,谁知这一觉,便睡到了戌时。 她一连几日都是抱着空寰睡,故而有些恍惚。 她伸出手想要抱一抱小郎君,却突然扑了个空。 定夜走过来的时候,朝熙还没睁开眼睛。她以为眼前人是空寰,便直接攥住了他的衣袖:“你过来,让朕抱会儿……” 此刻殿内没有旁人,定夜惊得连呼吸都乱了。 他颤抖着缓缓上前,轻唤了一声陛下…… 他这一出声,朝熙便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 朝熙猛地起身,看清眼前人是定夜之后,没来由的烦躁起来。 原本,她是打定主意给空寰一些教训的。可是,这才分开几个时辰,她便如此不惯。 朝熙郁郁须臾,忽地想起她答应过空寰,今夜会去陪他。 君无戏言,既答应了,就得做到。 罢了,教训人的法子多得是。她今夜哪怕是去了紫光宫,也可以用点别的招数教训教训他。
第019章 要命 朝熙直接去了紫光宫,晚膳也打算直接在紫光宫用。 定夜望着朝熙匆匆而去的背影,忽然就有些理解定坤的焦躁了。 定夜苦笑一声,他也开始羡慕起这位空贵君来,他想,陛下一定很喜欢他。 以前宋启在时,陛下纵然是喜欢宋启,可也不至于冷落了他们几个。可是陛下此番出征已有月余,回朝之后,还没有同他说过话。 定夜知道,陛下的心从未在他们三个身上停留过。他也是三个人之中,对待承宠这事最淡泊的。 定夜总想着,他若是一辈子能住在星辰台也好。像从前的古意司墨师父那般,一辈子留在太上皇的身边。 可是方才,陛下说要抱抱他的时候,定夜的心真的乱了。 虽然他此刻清楚的知道,陛下认错了人。可就在刚刚恍惚的那一瞬间,他才明白,他远没有自己想的那般淡然。他也会渴望陛下的宠爱,渴望陛下的眼神,能多停留在他身上一会儿。 -- 而此刻,紫光宫内,空寰也刚刚睡醒。 登玉进来给空寰倒了杯热茶,先给他润润喉。 朝熙来的时候,特意不让人禀报,她就是想看看,空寰在她不在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空寰喝了登玉递过来的茶水之后,便又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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