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的人情往来,日日都有别府送过来的赠礼,既要分门别类归置于库房,又要思量该如何回礼,不但不能失了侯府的体面,还要仔细拿捏住对方的喜好,看似简单,实则里头都是门道,温娴被老管家带着一起处理琐事,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 于是彻底没人再管第五辞,他现在得了自由,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快乐得宛如神仙,反正只要不惹事,温娴多半不会约束他。 两人虽说不上什么话,但也各做各事,互不干扰。 第五辞整日往外跑,温娴则随着管家去各处铺子熟悉情况,侯府产业遍布京城各地,温娴如今也才逛了三五家而已。 六月天气实在炎热,午后更甚,温娴担忧管家年迈,扛不住这等奔波,于是准其放了假,自己乘坐马车,慢慢往回走。 今日城里开市,南来北往的客商多,街头巷尾全是赶集的百姓,人挤着人,车堵着车,想要路过几乎是寸步难行。 温娴耐心等着前头街口疏通,无聊之时也下车逛逛四周的摊子,正巧走了没几步,一匹棕红色快马从身侧极速驶过,马上之人应是注意到了温娴,立刻紧急勒停,掉转马头,又跑了回来。 他猛地翻身跃下,一面走近一面笑道:“嫂嫂。” 温娴定睛一看,这才记起来人的身份,赶紧福了福身子,也跟着笑道:“梁公子。” 梁继之略微羞涩地摸摸鼻头,轻咳道:“嫂嫂不用客气,唤我继之即可。” 他为人比较自来熟,见着温娴也不觉得生分,客套话说尽还一脸好奇地问她看中了什么物件,同时手往腰间探去,握住了一只荷包,继而拎在手里,意气风发道: “嫂嫂喜欢什么只管与我说,今日难得咱们碰面,合该由我做东才是。” 温娴当即婉拒了他的好意,摇头道:“我乃长辈,怎好花你的钱……” 说到此处,梁继之却是立刻不认了,他双手环胸,盯着温娴,佯装不悦道:“嫂嫂这是拿我当外人了?” 温娴恍惚间还真被他唬了一瞬,很快又反应过来,莞尔笑道:“自然不是。” “既然不拿我当外人,何不接下我这个随礼。”梁继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玦,叹了口气说:“前些日子表兄受伤,我本想入府探望,却因临时有事一直耽搁到现在,今日我匆匆赶回,本就是想把东西交给他,结果运气好,遇见了嫂嫂,那我便可偷个懒,由你代我交给他了。” 这是一块罕见的暖玉,价值不菲,触手生温,传闻其有疏通经络,驱邪避祸之功效,是梁继之偶然寻求来的,一贯最是宝贝,多年都不曾示人,若非第五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惹得京城百姓人人皆知,梁继之才不愿这般忍痛割爱。 温娴小心接过,甫一握在手中,果然便觉一股暖意袭来,这玉仿佛真是通了人性一般。 着实是个难得的好物件。 温娴拢入怀中,贴身放置,浅浅道了句“好”。 见她收下,梁继之总算放了心,又见前头拥堵,想要留下自己的宝马,还没开口,迎面赶来一队守卫军,正巧去往街口疏通交通,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作罢。 温娴见他纠结的模样,以为是有什么要事,哪里还敢耽搁,催促着让梁继之赶紧离去。 恰此时,车夫赶着马车慢慢过来,路面已然畅通,梁继之不好再留,笑着与温娴道了别。 两人分两路而行,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同时,对面酒楼二层观景台上的那抹身影也悄然隐去。 佟三春踱步坐回桌边,将刚刚看到的画面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第五辞,顺带遇到重点环节还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 然后第五辞便听到了几个类似于“喜笑颜开”、“触碰”、“礼物”、“分别”等暧昧字眼,他宛如见鬼一般盯着佟三春,嗤道:“你是淫词艳曲听多了,见到男女独处就自动联想到什么不可言说的龌龊情节,一个是我阿弟,一个是我……”他轻咳一声,支吾地说:“我媳妇儿,这能扯到一处吗?”语罢,他又狠狠瞪了过去。 佟三春平白又挨了一顿骂,心里极不服气,反驳道:“不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玩不过……” 话没说完,第五辞猛地攥住他的衣襟,面露凶相,警告道:“好好讲话,仔细你的嘴!” 佟三春从小便跟着第五辞混日子,见识过他揍人的狠厉劲儿,现在惨遭威胁,一时真有些心虚,他咽下一口唾沫,连忙又改口:“我这不是替你担心嘛,弟妹这般花容月貌,难保不会有别人生出色心,咱们不多盯着,岂不让别人钻了空子。” 听罢,第五辞的表情果然出现了松动。 佟三春继续煽风点火:“我知道你不喜她,可自家的媳妇儿还是要管的,你不能老是让她这般抛头露面,女人家嘛,还是应该待在家里才对。” 第五辞放开钳制佟三春的手,没有回应,瞧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良久,他才抬头,对上佟三春挤眉弄眼的表情,一字一句道:“那是她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同样你也不准再提任何一句有损温娴名誉的事,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佟三春迫于压力,面上连连点头,片刻都不犹豫,使劲道:“是是是,你家的媳妇儿你来疼,我不说行了吧。” 可你不也老做一些有损人家名声的事,还好意思说别人。当然后面这句话他放了心里,没敢说出口。 但第五辞这边,冷不丁地被佟三春一搅和,心里简直乱到了极点,莫名就闪过温娴甜甜笑着与梁继之叙话的场面,她在府中对他倒是很冷淡,可遇上别的男人,却又如此不一样了。 第五辞越想越不得劲,酒也喝不下去了,径直回了府。 —— 近日天气愈发的炎热,屋里闷,好在院里还有些凉意,云烟着人搬了张躺椅,安置在槐树下,又备好冰酪和水果,立在一旁安静地伺候。 温娴半倚在躺椅上,手中捧了一卷书,低垂着头,看得极为认真,晚风吹拂过她鬓角的碎发,平添了一份柔美。 温柔,娴静,当真是人如其名。 第五辞大步流星地跨进来,刚要叫人备水沐浴,可一瞧见这场面,自个儿那些粗鲁的言行顿时便就收敛了不少。 他原以为温娴会主动上前来侍奉,已经准备转身回屋了,可走到半路没见人跟过来,心里开始抽抽似的泛着酸。 第五辞佯装无事地重新退回来,在温娴周围左晃晃右晃晃,脑子一混,竟硬生生憋出一句:“之前那事是我的不对。” 说完他又觉得没面儿,捂脸望天,恨不得自掘坟墓钻进去。 丢人,真他娘的丢人,平生首次道歉,还是对着一个连重话都不曾说过的姑娘。 第五辞颊边涌出一团红晕,明明心里紧张得很,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双手环胸,整个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 温娴从书中抬起头,听到这话并不觉得惊讶,她淡淡觑他一眼,小声道:“我不介意的。” 第五辞一蹦三尺高,拧眉问:“这都不介意?你到底有没有心?” 自家丈夫都混上青楼去了,为人妻者不仅没有暴跳如雷,竟还这么……这么波澜不惊? 他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中。 温娴不答反问:“那我如果让夫君不要再去,夫君会答应我吗?” 第五辞昂起头,吹了一记口哨,蛮不正经道:“我考虑考虑呗。” “哦。”温娴复又低下头,没再答话。 第五辞一噎,再次吃了瘪,他低头盯着温娴的发髻,不停地挤眉弄眼。 你再问一句啊,再问一句我不就答了么? 温娴似是察觉到了这股视线,仰起头,再次注视着他,第五辞心头一惊,复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淡模样。 双方僵持之下,温娴轻启唇瓣,又问:“夫君可否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去潇湘馆了?爹娘会很生气,我也会难过的,你……”她深呼口气,试探道:“以后早点回家,成吗?” 第五辞思绪在这一刻戛然而止,脑中似有烟花炸开,轰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她在说什么?她说她会难过,她希望他早点回家? 第五辞猛眨眼睛,盯着温娴半开半合的粉嫩唇瓣,心头哗啦就跟淌过蜜一样甜。 她这般小心翼翼,不是喜欢是什么。 她果然还是喜欢着他,一如婚前,还是这般爱慕他,女儿家那点占有欲,想来不过如此,既然话已出口,他当然也不好佛了她的好意。 第五辞以拳抵唇,假咳一声,正经道:“知道了。” 温娴眉眼弯弯,嘴角擒着笑,朝他点点头,很是开心地说道:“好。” ---- 作者有话要说: 陷入自恋中的男人呐~
第二十五章 果不其然, 接下来的日子温娴好过了许多,第五辞总算听进去了话,没再不分昼夜地外跑, 即便出去玩,大多时候也能按时归家,从前那般醉生梦死外加夜不归宿的日子, 现在也已不多见了。 温娴彻底放了心, 一门心思扑在管家上, 她白日窝在书房理账本, 偶尔第五辞也会跟着过来转悠,但他一看书脑袋便疼,根本就坚持不下去,晃荡了几次就又跑了。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度了过去,温娴忙碌之余还会亲自下厨, 钻研些可口的饭菜, 第五辞嘴挑,又时不时闹着吃宵食, 下人们做的他瞧不上, 温娴便自告奋勇领了这桩差事。 她新研究了几道西南样式的点心, 酥软爽口, 甜而不腻,颇得下人们的喜欢, 正好今日成了型, 可以端出来给第五辞尝尝。 但温娴左等右等, 仍是不见他回来, 派了几个小厮出去找人,也说是没见着踪迹, 温娴只好又把糕点收了起来,叫人摆上膳,自个儿先吃饭。 她刚净过手,重新坐回桌旁,筷子都没来得及动几口,第五辞踹了一脚屋门,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临到温娴身边,他一把拽下肩上的书袋,哐当便扔在桌上,瘫坐在椅子里,呼呼喘着粗气,活似干过一场恶战。 但不多时,桌前烤羊腿的香味就飘进了鼻子,第五辞咽下一口唾沫,撸起袖子就吃了起来。 温娴轻轻拍着他的背,又递来一杯水,劝道:“夫君,你慢些。” 第五辞后知后觉自己行为实在有些粗俗,待坐端正,用绢帕揩过手,洗净上头油渍,再走回来,慢慢解释说:“今天我去书院了,先生见我不顺眼,把我狠狠地罚了一顿。” 温娴吃了一惊,问:“夫君去书院……作甚?” 实则也不怪温娴觉得惊奇,寻常百姓压根就不会相信第五辞这小混蛋会老老实实上书院求学,按照他平日招猫逗狗的臭德行,会读书才怪了。 第五辞当然也猜到温娴心中所想,撇撇嘴,道:“你别看我如今胡闹,幼时那可称得上是天资聪慧,人人都说我有仲永之才,以后必定也是状元之貌,那时我上书院拜学,三五百的后生,先生一眼便相中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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