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辞掰正她的脑袋,低下头,与她额头相贴,鼻尖相碰。 两人之间的距离何止咫尺。 他的喉结微动,呼吸随着心跳一起乱了:“我也是,心里痒。” 温娴敛下眉眼,睫毛仿若蝶翅轻轻扑簌,勾得第五辞愈发难耐。 忍不住屏息,凝神,缓缓覆上薄唇。 见他似是要来真的,温娴募地慌了神,赶在最后一刻,闭上眼睛,别过头,歪倒向内侧。 随之浅浅亲吻落在她的鬓间。 第五辞扑了个空,甚是不满,翻滚半圈躺在温娴身边,委屈地问: “怎么不愿吗?是我又不能让你满意了?” 温娴脸红成绯色:“天还没黑,你急什么。” “这事又不分早晚,天黑天明不都是……唔。” 话未说完,温娴翻身捂住他的嘴,手上用力,说出的话却没什么底气:“总之……现在不行,我、不想,你再忍忍。” “我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儿。”第五辞叹息,“这如何能忍得住。” “总归是有办法的……” 他顶着一张好皮囊,就连发愠都别有一番风情,更何况还是在床上这等逼仄的地方。 温娴常常处于弱势,直接敛眸选择无视,瑟缩着身子往外蹭,企图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她也不是真的执拗,只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觉得白日纵欲终是有违淑女风范,哪怕天高路远,心里那点坚守还是始终如一。 第五辞也不强求,揉了揉她的软发,闭眼准备浅眠。 他拥着她的身子,就连呼吸都尽可能地放缓。
第六十八章 转眼又过了好几日, 天放晴,寒气消,日头彻底回暖了。 春夏交接的时节, 天气一天一个样,早时裹着厚棉袄,午时就能直接脱下换上轻薄纱, 习惯这般变化的老百姓, 生活起来并无不适, 但温娴初来, 还不曾好好适应,挨了没几天,就毫无准备地病倒了。 舌红苔白,脉浮虚汗,实乃风寒的症状。 起初, 她还隐瞒强忍着, 直到后来被第五辞发现,勒令她必须修养, 温娴这才放手好好休息。 喝过汤药, 她日日都在床上躺着, 百无聊赖的时候也会起来做做绣活儿。 家里的事务全权交由第五辞负责, 洗衣,做饭, 砍柴, 烧水……第五辞自顾摸索, 从不会到熟练, 逐渐变得游刃有余。 不过他的厨艺还是很烂,温娴偶尔听着厨房哐里哐当的刺耳声, 便能猜到,他又把锅碗给摔了。 可怜那白花花的银子,大半都被拿来补锅。 第五辞好心办坏事,脸皮没处可放,直接弃厨从艺,要替温娴做女红。 他捏着细针胡乱戳着绣帕的样子,竟也莫名有点小清新?! 温娴看得头皮发麻:“你若实在无事,不如去街上逛逛,买点饭食回来。” 这些日子天天喝粥,还是第五辞熬的粥,她嘴里已经淡得喝白水都能品出一丝甜味。 第五辞还在费力摆弄手里的针线,闻言吃了一惊:“你饿了?”他放下绷子蹭的站起,翻卷袖口就要进厨房:“那我去做饭。” “别……”温娴把他按回身边,指着墙角那坨漆黑的不明物体,小心道:“锅都坏了,还是别做了。” 厨房角落原本应该堆放杂物的地方,此刻赫然放置了一口饱经摧残的大铁锅,锅沿坑洼,锅底则冒了几处大洞。 第五辞眼神躲闪,实在没脸看自己的“杰作”,偏过头,望向屋外,支吾道:“也罢,暂且先委屈你一下,我这就出去,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不委屈,不委屈。 温娴心声快要溢出胸脯,面上依旧含羞带笑,扶着额角,柔柔地说:“都行,夫君看着办就好。” 作为已婚人夫的自觉,第五辞明白,没有明确的回复那就算不得是回复,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他手上。 男人的甜蜜负担,他只觉得自己的胸膛挺得更直了。 起身走到门口,第五辞忽地又收回脚步,转过身,极为贴心地提醒说:“你也好久没出门了,可有什么想吃的零嘴,我顺便跑一趟,待会儿给你带回来。” 荒凉的边境小镇,实则并没有多少精致的点心铺子,温娴眨眨眼睛,不想太为难他:“我不爱吃那些。”她笑得乖巧,补充又说:“你也别乱花钱了。” 第五辞点头道好,走近床前,替她掖好被角,缓缓迈步出了门。 近来边关军事告急,局势愈发得不好,戎狄侵扰严重,可街上的行人却还是不少,除开本地的百姓,还有不知其背景的西域商人。 第五辞逛了大半圈,也没挑得一处好的馆子,退而求其次买了一份鲜肉馄饨,自己则啃着发霉的硬饼,坐在街边的小摊,伴着粗茶随意将就着吃了顿午饭。 身边食客来来去去,没人会注意到这位落魄的少年,但因面生,有人会跟身边的同伴嬉笑着嘀咕两句。 第五辞并不在意,从被锁住自由扔到这方无人的天地时,他便早已忘却了前尘,这里没有鲜衣怒马,没有美酒歌谣,所有的荣宠富贵,早已随着北风掩埋至黄沙中。 他除了名字,别的一概不剩。 茶水粗劣,清苦干涩,一碗灌进腹肚,只觉得心肺都泛起灼热。 不易品茗,甚至可以说是难喝。 可这味道却很深刻,是浓郁的苦涩,浸入身体,带有原始的烙印,让他更能明白此时的处境。 今非昔比,风华不再。 第五辞从腰间翻出一枚铜板,就着投壶的姿势扔进茶碗,小小耍了点威风,拎上东西,痛快地走了。 原路回去的途中,他顺带买了一根糖葫芦,千挑万选裹着最厚糖霜的大山楂,拈酸甜腻的味道,正好用来给温娴解馋。 第五辞大步走得快,路过街边告示牌时,正好遇到有官差上前张榜。 他临时刹住脚,改去前头凑了凑热闹。 百姓有些多,小半刻的功夫就围挤了一圈的人群, 第五辞身量高,只能站于后方,但他眼力极好,视物根本不是难事。 “北地告急……” 他只看了一半,便收回目光,默默退到一旁。 边境驻军前些日子受到戎狄的侵扰,抵御不成还反被追击,大军含恨退至若虚谷,未来得及休整,又接连遭到贼寇偷袭,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朝廷的援军还未抵达,战事却刻不容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无法只能从民间征兵。 但效果甚微,招的人稂莠不齐,死死伤伤,最终又走上了循环之路。 生逢乱世,百姓大多麻木,人人都是别着脑袋在裤腰带上过活儿,又有几个会拿身家性命做赌注,愿意上战场领头当肉盾。 日子已经够苦了,就算是死也要享尽该有的甜头。 尽管此次征兵给的军饷足够丰厚,但百姓依旧不为所动,大伙儿摇摇头也就散了。 第五辞漠然置之,随着人群一块往外走。 年少时,他也存过报国之心,渴望政治清明,渴望海晏河清,但现在沦落得家不成家,他连自身都难以为继,还带着家室,何苦再为永康帝卖命。 这样的大齐,早已不是他所效忠的大齐。 第五辞心里微叹,脚下的步子也禁不住加快。 走得急,日头又热烈,糖葫芦表面被烤得融化,合成一股黏液,全都滴在手上。 第五辞忍着黏腻赶回去,恨不得一头栽进水井里。 直到把手搓回原形,才进屋去寻温娴。 小姑娘正坐在桌旁低头吃馄饨,身子前倾,曲线毕露,腰是腰,臀是臀,温婉绰约,带有一种几乎病态的羸弱美感。 第五辞走至桌前站定,手刚挨上她的鬓发,就听温娴嘟囔道:“最近开销有些大,夫君,我们是不是没多少银子了。” “没有的事。”第五辞捏捏她的耳尖,柔声道:“你就是爱多想。” 温娴心里没底,喃喃问:“那你方才吃的什么?” 第五辞不应,趁机换了个话题:“方才啊,我在街上多逛了一会儿,又去给你找糖葫芦,跑了半个镇子,脚都麻了。” 他一下子瘫软在凳上,不管不顾,自行先咬了一口,嘴里咀嚼啃咬,说话也含糊不清:“蛮不错,是甜的。”他献宝一样晃到温娴的嘴边。 “你尝尝。” 糖葫芦是甜的,可温娴心里却是苦的,她默默咬下一口,嚼得碎烂,全数吞下,咽进肚的那瞬间,眼眸也跟着垂了下去。 屋内气氛一时变得压抑。 第五辞也沉默了,浑身僵硬,手脚都不知该放往何处,张嘴想哄,但看到温娴的侧脸,到嘴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憋了半晌,说出一堆没头没脑的安慰之词:“开销的事你别太上心,银子没了还可以再挣,我一个大男人杵在这儿,总不会还叫你饿肚子,养家糊口那是丈夫的责任,你只管守好宅子,当一个如花似玉的俏媳妇。” 温娴被他逗得欢乐,阴郁的心情顿时一扫而光:“我只是想着这边兑钱有些麻烦,所以有点烦闷而已。” “初来肃州,我只在朔城见过几家钱庄,兑了八十两银子,还以为可以用至少半年,没想到这么快就消耗完了。” 两人接二连三地生病,要吃药,要租房,要置办家当,频频支出却没有收入,为数不多的银两当然撑不了多时了。 而北定这个地方又太乱,压根也找不出几家钱庄可以兑钱,若再跑去朔城,最快也得耗费半月的时间。 温娴这般想着,便觉得到嘴的糖葫芦都变得有股怪味,有一搭没一搭地咬一口,然后望向第五辞,摇着他的袖口,连连叹气。 “你的任务就是先养好身子。”第五辞蹙眉难得正色道:“等你病好些,我就出去做工。” 温娴眼睫微颤,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去哪里?做什么?可靠吗?会不会又有麻烦?” 第五辞抿唇,笑而不语。 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既然答应了温娴要担起责任,便就对此决不食言,他没什么大的才能,更是空有一身的武力,就算是虎落平阳被人揉碎了骨头,也要拼死护得温娴一世无忧。 第五辞选择了来钱最快的活计,给人当挑工,负责搬运往来的货物,按数量计钱,一箱五个铜板,搬得多挣得多,永久无上限。 实则温娴并不清楚他在做什么,只见他卯时便起,夜深才回,每日都很疲惫,问什么也不说,闷头洗个澡,然后就是沉沉睡去。 如此往复,第五辞的旧伤又复发了,月白一般的肌肤几天便晒成了铜色,他咬牙不肯说,痛到难受就自己去院中抹伤药,为避免温娴担忧,他还谎称洗了药浴,所以身上会带有异味。 第五辞发狠地赚钱,却鲜少能对自己好点,饿了就啃馒头,再饿就喝井水,若当日运气不错,小得了一点打赏,他会绕行去到市集,给温娴带一串裹满了糖霜的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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