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娴摇头:“我也不清楚。”她转而去问赛掌柜:“会不会弄错了?” “错不了,昨日侯府已有人过来付了结款,另外还预存了好些银两,说是小姐喜欢的话,可以随时过来取书。”赛掌柜摆摆手,笑眯眯地说。 他虽然也不太喜欢第五辞的行事作风,可买卖还是要做的,毕竟谁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温娴听得稀里糊涂,搞不懂第五辞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她自知身份不讨他喜欢,怎么都不敢把这些日常男子投其所好,哄心上人开心的把戏安在第五辞头上。 温娴几番思虑过后,张口正欲与赛掌柜回绝,忽又听他拱手笑着道“告辞”,赛掌柜以伙计做事毛糙为借口,打算早些离开,温娴挽留不成,亲自送他出了府。 一刻钟后,她去而复返,刚一入院,云烟就凑了过来,语气满是震惊与质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公子哥儿哪能有这么好心,指不定背后又在使什么坏呢。” “哪有那么夸张,这些东西不过死物,不会咬人也不会害人,且都价值极高,市面上难以寻得,他若真是憋着坏,又怎愿意花心思替我收集过来。”温娴拾起箱子面上那本《通鉴地理通释》,随意翻弄了数下,漫不经心道:“换个角度想想,他也许是在为上次的莽撞向我致歉。” 云烟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我宁可相信他是喝酒喝上了头,亦或是下人办差时说错了话,如此一对比,我倒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比较实在。” 温娴听后难得变了脸色,但却不是因为云烟所说的话,而是她妄议旁人且还如此不知轻重,现在是在温府,幸好没有外人,可一旦出了门,难保不会招来祸患。 “慎言!”温娴蹙眉道:“以后这些话莫要在外人面前提起。” 云烟福身应下,规矩答道:“是,奴婢知道了。” —— 恰此时,某位被嘲讽得体无完肤的大公子,正在味仙居豪情壮饮,大摆筵席。 第五辞做实了他花钱如流水的奢靡作风,刚从赌坊快活一番出门,马不停蹄又立刻上了酒楼,吆喝了一群昔日好友胡吃海喝,并且放下狠话说是见者有份,凡今日登上味仙居的人,无论身份几何,皆由公子辞做东,一应吃喝全部免费。 他这般作为既不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反而是为了闹出动静,惹来温府不满罢了。 毕竟按照温娴那种克己守礼的死板性子,此刻心里非把他嫌弃死,反正只要温娴不高兴,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第五辞沾沾自喜,殊不知外头传言早已转变了风向。 他喝得伶仃大醉,至黄昏时才醒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还兴致勃勃地晃荡回了府。 侯夫人坐在凉亭中赏落日,旁边围了一圈丫鬟婆子伺候吃喝,左边的端茶递糕点,右边的轮着蒲扇赶蚊子,而中间之人淡定坐于雕花椅上,眺望远方,泰然自若,对于某人的出现,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第五辞本欲上前请安,可一见侯夫人这般,就觉得自己平白讨人嫌,反正也是挨顿骂,他懒得再去给人添份不愉快。 可等回到卧房内,他独自坐着回忆片刻,又隐约察觉侯夫人今日异乎寻常,淡定得仿佛换了个人。 以往他如此胡闹,挨打挨骂还算好的,严重些还要被关祠堂,一待就是两三晚,哪会像现在这般平安无事。 第五辞越想越不对劲,立马转过身要去问个究竟。 侯夫人斜睨他一眼,嫌恶道:“整日风风火火,永远没个正行,白费这张俊脸,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第五辞气势汹汹,张口就喊:“娘!你直说吧,是不是又背着我做什么事了。” “你都晓得了。”侯夫人轻执茶盏,悠悠地说。 第五辞茶水滚到喉咙,一听这话,差点没从椅子上当场蹦起来,他张了张嘴,难以置信道:“我就随便问问,竟真的有此事?” 侯夫人倒还奇怪:“你不是让孟天给温小姐送书画吗,我只是顺水推舟助你早点成事而已,否则按你那慢吞吞的乌龟性子,还不知有多久才能讨得人家姑娘欢心。” “我讨她欢心?我那是……我是为了……”第五辞情急之下又不能直言,憋得脸都红了。 侯夫人反而以为他是被戳中了心事,加之首次与女子接触,脸皮薄,不好意思,徐徐安慰道:“别装了,你是我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在外面花天酒地看似风流,其实背地里单纯懵懂,连情爱是为何物都不知道,你不懂女儿家的心思,我可是明白得很。”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乱套了,本来好好的一桩计划,硬被侯夫人插手进来,白的都能搅和成黑的,第五辞的苦心经营又化做了一汤泡影。 “你若是明白就不会插手我的事了。”第五辞长叹口气,满脸凄然,“这不是害得人家温小姐误会嘛,我真是跳进莲花池都洗不清了。” 他来回踱步,烦躁异常,却后知后觉突然回想道:“我什么时候让孟天送书给温小姐了?” “孟天自己跟掌柜说的,就是打着你的名义。”侯夫人挑眉道:“全城百姓都看在眼里,这我可做不了假。” 第五辞听完一噎,顿时无话,阴沉个脸转身就走。 “去哪儿?”侯夫人起身问道。 第五辞头也不回,大喝一声:“算帐!” ---- 作者有话要说: 孟天可真有你的,下次少爷成亲的时候安排你做主桌!
第十一章 温娴前脚刚收拾完书册,后脚就听到仆役们议论第五辞白日出手如何阔绰,明着褒奖,暗地却在讽刺。 左右不过都是一些车轱辘话,狂妄、无礼、骄奢、放纵,连温娴这个内宅女子都多少有些耳闻。 但她不在意第五辞究竟又多奢靡,她只是奇怪为何有人早上刚送来物件,晚间就沉迷酒肉。 前后一对比,行事章法完全判若两人。 事后温娴也问过出府的小厮,但听来的消息就是如此,也不怪大家伙奇怪了。 翌日温娴早起给付夫人请安,回来时经过后院小花园,碰巧遇到纸鸢遗落在脚边。 温府地偏,隐于闹市深处,宅子从旁沿伸出一条狭长的小巷,不时会有一些孩童在此处嬉戏玩耍,这些纸鸢想来就是误飞入院墙的。 温娴拾起掉落的纸鸢,用绣帕擦干净上头的污秽,转头吩咐云烟送去府外,但在转手的那一刻,忽见背部透有一行小字。 温娴拿过来,略瞟一眼,便已看清上头的内容。 “礼物之事不可信,非我本愿,纯属意外。” 一如既往的口气,不用想,便能猜到出自何人之手。 云烟伸着脑袋看热闹,嘀咕问:“小姐这上面写的什么?” “没什么。”温娴淡淡道:“小孩子玩闹罢了,你将它收起来吧。”她想了想又吩咐:“等会儿挂在树上。” 纸鸢高挂,是为了让墙外那人看得更清楚些,温娴知道第五辞肯定在门外盯着她,故意做给他看罢了。 可这行为未免太过幼稚,温娴没有露面,径直回了屋。 午时既过,府上忙着布置膳食,温绍元下朝久而不归,付夫人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时就要差家丁出府打探消息。 温绍元虽没那个能耐出去花天酒地,可难保不会被同僚怂恿着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付夫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若是被她发现温绍元在外面乱喝花酒,她非得上赶着捉人去不可。 温娴坐在厅内安静等待,桌上的羹汤热了一茬又一茬,付夫人的脸色也愈发的难看。 下人们全都噤若寒蝉,唯有一圆脸丫鬟壮着胆子奉上一盏清茶,付夫人眼尾一挑,没作搭理,转而与身边的奴仆叙话。 好在过了没多久,温绍元终于回来了。 他耸拉着脑袋,半弓着腰背,由管家搀扶着一瘸一拐往里走,人瞧着没什么异样,可脚步半虚半实,似乎是醉得很了。 屋内三人皆是一怔,付夫人大惊失色,见到这场面顿时怒气都消了大半,慌里慌张跑上前帮忙,又吩咐贴身婆子去取醒酒药。 温娴和温妍各自分工,一个端茶递水,一个替温绍元顺着胸脯。 丫鬟婆子全围聚在主子身边,屋里塞满了人,虽杂乱却有序。 温绍元匆匆灌下两口热茶,斜躺进紫檀福寿纹扶手椅中,由付夫人轻柔按压着百会穴,整个人被伺候得舒舒服服, 温娴手拿湿帕小心替他擦拭着额上薄汗,又是心疼又是紧张地问:“爹爹头还晕吗,现在感觉如何?” “没事,没事。”温绍元拍拍温娴的手,胡乱地说:“今日高兴啊,多喝了几杯。” “又在说胡话……”付夫人嫌弃地看了一眼,撇过头,招呼小厮过来问缘由,“老爷今日都去了哪儿?你都知道些什么,赶紧一一向我道来。”说完又怕下人畏惧温绍元的气势,特意点醒道:“不得隐瞒。” 小厮狠咽下一口唾沫,缩起肩背,老实道:“今日小的照例在宫门处等候,散了朝好久都没见到老爷出来,正是焦急万分之时,有一自称武安侯府的下人说是知道老爷的下落,小的没有犹豫,跟着他一路到了地方,才知侯爷设宴正在款待老爷,小的不敢打搅,便侯在外头一直等着老爷出来,哪知主子们交谈甚欢,酒后失了言,这才误了回府的时辰。” “侯爷?”付夫人听后眼睛瞪得浑圆,顾不上温绍元的身体,起身走到厅中央,急促问道:“他们都说什么了?” 温娴也扭头看了过去,说到武安侯她的惊异程度不亚于付夫人,怎么先有第五辞隔墙扔纸鸢,后就有武安侯拦路请吃酒,若只是普通的官场应酬还好,怕就怕跟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姻亲有关。 “小的不知。”下人摇头如拨浪鼓。 付夫人一噎,脸上神色由明转暗,索性也问不出什么来,她烦躁地摆摆手,打发下人都出去,自己转头去看温绍元,他已经醉得昏睡过去,由两姐妹照顾,嘴角都还倘着笑。 付夫人怕温妍被酒气熏着,喊了她出去躲清净,自己待了一会儿也借口离开,只留下温娴一人留在温绍元身边。 她连午膳都未曾食用,一直替温绍元擦脸净手,直至傍晚时分,他才悠悠转醒。 温绍元刚一睁开眼,便逮着温娴叨唠起了婚事。 “成了,成了,你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这话说得好没依据,温娴只当他是酒后胡言,淡淡颔首道:“是。” 温绍元一拍大腿,欢喜得眉眼都染上笑意,“侯爷跟我打了商量,日子定在六月初,距今还有三月,咱们抓紧时间准备,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六月?”温娴美眸瞪圆,惊讶之余又再重复着问了一遍:“你确定是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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