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好些年,一回来就惹事,没见着为家里出添过什么喜,祸害倒是接连不断。” 温绍元也不是听不出来她话里的含义,无非就是阴阳怪气挤兑温娴嫁人没帮衬着家里,反倒害得他失职,她官太太的头衔保不住,自然也就没有好脸色。 “你若嫌过不下去,趁早回你的娘家去。” 温绍元捏着眉心发泄完,才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半辈子如履薄冰的官场日子终于过去,往后就只剩下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付夫人冷哼一声没接话,只恨多年苦心经营全都栽到了一个继女手中,索性连表面的恩爱也不装了,扭扭腰身跨出门,还不忘对着祠堂方向供着温氏先祖的牌位啐一口:“这个家迟早得玩完。” 反观第五辞这边,气氛却是异常的和谐。 庄子里的生活看似无趣,却远离喧嚣,胜在僻静,此地风景独树一绝,有山可观,有水可戏,白日晴空云卷云舒,夜晚阑珊繁星点缀。 薛子言今日难得有空,便来寻了第五辞小聚,两人对坐于院中,手执香茗默默细品,直至正午,才终于聊上了正事。 “可想清楚了?今后有何打算。”稀松平常的语气,不难听出里头的关切之情。 第五辞双手环胸耸了耸肩,嘴角上扬,扯出一抹不太正经的笑容:“我惧内,在家一向没有话语权,此事关乎众大,还是要看夫人怎么安排。” 薛子言何尝听不出第五辞话里的调侃之意,睨他一眼,没好气道:“看来已经有答案了,不防说来听听,兴许我在那处也有几个同僚知己。” “蜀州吧。” 第五辞没什么悬念的揭了老底:“听闻蜀地风景毓秀,西岭山中温泉更是一绝,我想带阿娴去看看,顺便拜访一下未曾见过的岳家。” 他端起茶瓯,兀自饮了两口,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游玩的小事,眉眼间并不见任何异样。 但薛子言明白,风景温泉纯粹不过是个借口,第五辞天生傲气,绝不甘心屈尊受辱,埋没人下,他此番决意去到西南,看似被贬,驱除出京,实则更为蛰伏,等待时机。 蜀州地大,焉能不是一个讨伐起事的好去处。 薛子言沉默,良久后才幽幽开口:“我知蜀地名门颇多,你要去的……可是剑南?” “知我者叔父也。”第五辞的表情倏尔变得灵动,“将军莫不是对地理山川也有所涉猎?” “偶然听过罢了。”薛子言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负手望向北方。 “雍丘过后我原以为你是真的放下了那点心思,却没想今日一叙,你对朝廷乃至天子的怨念更甚,你想做的,我都清楚,你有所图谋,我亦不加干涉,年轻气盛固然称得上是好事,但你心智不熟,我始终忧虑……你是否能承受得起一切致命的后果。” “将军的教诲,我都明白。”第五辞算是在人前首次吐露自己的野心,胸口膨胀,难掩火热。 “或许是回京途中见到太多的不公和腐败,我的抱负不再只是打仗御敌,跟着将军固然能够建功立业,但你我深知,刀剑救得了百姓,却救不了这天下。王庭之中,一颗外皮已经生出黑斑的红果子,不用细辨,它的内里也已烂透了,这颗烂果要想嚼下,伤己自身,可若是无视,它便会很快溃烂而死,如今唯一办法就是砍了它,从源头根绝,如此才不会蔓延毒素,从而使别的果子沾上此类秽物。” 他想到心中的报复,眉梢高挑,十足的少年傲气:“我想要的天下,是文治天下,儒之教化,不仅靠武力征服国民,更要以文儒大学共奉之,如此民心归顺,百姓诚服,帝国立于大厦之中,享八方来仪,受万邦来朝,此后再无异族欺辱也。” “大丈夫生于乱世,岂能委身苟活之,我乃京师武将之后,理应要承担起这份责任的。” 薛子言听后大骇,一时还真接上话来,不知是该夸奖他有勇有谋,心怀大爱,还是该骂他以下犯上,试图谋逆。 “你既有心,便放手一搏,生死暂且不论,记得好好享受当下。” 第五辞笑笑:“那我就在此斗胆夸下海口,来日若我与将军对阵兵前,还望您莫要手下留情。” 薛子言点头,拍拍他的肩:“江山如画,豪杰备出,我等老兵弱将,也该为你们后辈让出一条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要临近结尾了,卡到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四肢抽搐,恍恍惚不知天地为何物…… 咳~我始终怀疑小段有ntr的心理,但在jj,这个不方便展开描述→_→
第一百零三章 在启程前往蜀州之前, 第五辞特地去了一趟皇陵,趁此机会,拜寻旧友, 以便能与赵珩再见上一面。 念及两人多年的交情,他心中感慨万千,不免有些失笑, 从前风光霁月又如何, 此刻还不是沦落得一个流放, 一个守陵, 平白成了一对难兄难弟。 第五辞长叹不止,想见赵珩的心情更急迫了些许。 然而皇陵地处偏僻,外围又有重兵把守,进出并非是个易事,除非硬闯, 否则还得另找法子。 第五辞索性也不搞那些弯弯绕绕, 直接拎着酒水找上门,称兄道弟地与各位巡防的士兵打好关系, 最后隐晦提及自己的来意。 大伙平日捞不到油水, 一年四季也碰不上几次荤腥, 今日难得有酒, 喝了上头,话匣子打开便彻底关不住了。 赵珩本就是皇族, 身份招摇, 长相惹人注目, 皇陵上下无人不知他的来历, 落井下石者居多,抱团屈辱者更甚, 偏他性子低调,凡事也不出头,每日只管扫除,十天半个月也不与人说话。 如此低调过了两年,直到月前一次意外走水,他在大火中无故失踪,与众人彻底断了联系,朝廷虽有派人秘密搜查,但至今也没有任何下落。 第五辞默默听完,心中已有大致判断,究竟是意外还是有意,别人不知,他却能猜到其中的真相,赵珩无碍,甚至有可能已经顺利离京,只是天大地大,他如今又身在何方。 酒后吐了真言的士兵们实则并没有透露太多,第五辞道完谢便悄悄离开皇陵,一路疾行往回赶,接着马不停蹄又要去接温娴。 打从老丈人正式辞官之后起,温娴与娘家人的接触便多了起来,时不时就抱着孩子回门小住,算算时日,他已有许久未曾与妻儿亲近了。 第五辞纵马驰得飞快,不到半个时辰便赶回城外家中,一提缰绳,远远看到候在门口的温娴,他既惊又喜,赶忙翻身下去,甫一走近,开口便问: “原以为你会留在府内用饭,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说着接过温娴怀里的女儿,笑着拿在回城途中特意买的零嘴逗她,一口一口喂得欢实,丝毫没有顾及身旁温娴愈发不满的眼神。 温娴埋怨第五辞又给女儿吃甜食,摇了摇头准备将其抱来,手伸至半空忽地想起温绍元的提议。 “爹爹说要同我们一起去蜀州。”她语气有些低迷,“他年纪大了又被免官,在京中待着多有不便,于是想着回到故地,尽早安定下来。” 第五辞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你爹只从前在蜀州短暂任过职,算哪门子的故地啊。” 温娴没好气地睨他一眼:“阿娘的故乡,你说算不算。” 第五辞一噎,没敢回话,长辈之间的风月往事,他不过是个小婿,哪里插得上嘴。 “你那继母也愿意?没撒泼打滚闹着要上吊吧?” 温娴一副不太想回忆的样子,只道:“说是要回娘家,可又舍不得多年的经营,拌过嘴,也吵过架,但还是规规矩矩收拾起了行李,想来应是愿意的吧。” 第五辞嗤笑,对这些颇具心机的小把戏早已见怪不怪,懒得搭理,抱起含着饴糖快乐地咿咿呀呀的女儿回了家。 等到五日后,温绍元拖家带口赶着马车来与两人汇合时,第五辞惊讶地发现为首之人竟格外的熟悉。 待走近仔细一瞧,他眼睛募地睁大,翻身下马,大笑着迎上去。 “继之,竟真的是你。” 梁继之肩膀被他一掌拍下,有些羞赧地笑笑:“兄长。”他侧身往旁边跨出一步,“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不就是岳丈一家,难道你还准备了惊喜不成……” 没等他说完,最靠前的那辆马车车帘忽然被人从里拨开,不多时出来一男一女互相依偎的佝偻身影,中年模样,布衣打扮,虽是贫寒,但气度不减。 三人遥遥相望,最终还是由梁继之率先打破了沉默: “薛将军被派前往岭南平乱,刚一抵达,便着人将姨夫姨母秘密带了出来,后快马送回京城,由家父照看,只等今日来与兄长团圆。” 第五辞胸口微胀,当即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抿唇道:“有劳了。” 梁继之正色:“这是我应该做的。”他干脆让出身子,将自己移除此等久别重逢的温馨场面,“你们难得相见,当有话聊,我就先不打扰了。” 话音刚落,那头传来一道苍凉的低唤,声音微哑,气息疲惫。 “小辞。” 第五辞闻言倏地瞪大双眼,眉峰紧拧,脑子一片空白。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上前的,唯有拳头反复捏紧又松开的肌肉记忆,让他起码能够保持短暂的清醒,等到心情平复,他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 “老头子,才两年不见,你就已经这么老了。” 武安侯瞧着是比从前憔悴了许多,可年纪摆在这儿,也并不多显老态,听见第五辞此番损话,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死小子,嘴里永远吐不出好话。” 第五辞摸了摸鼻梁,难得没有回嘴,老实叫了声:“爹。” 父子俩的再次相见,久违的平静与随和,过去种种,无需多言,单就一个眼神,便能够心领神会。 武安侯望向第五辞的神色存了些不可明察的夸赞,忍不住拍拍他的胳膊,欣慰道:“离家数载,倒是成长了许多。” 第五辞报之一笑,暂未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他的身侧,轻轻唤道:“娘。” 等不及侯夫人开口,他匆匆报喜:“您早有外孙女了……” 一家三口重新团聚,少不得要说笑寒暄一阵,梁继之不便杵在跟前,借口有事转身朝着后方走去,在路过一辆不太起眼的青灰色马车时,听得里头有人唤他。 “梁公子,且慢。” 接着车帘撩开,露出一张娇俏芙蓉面,小姑娘歪头倚在车窗边,正目不转睛地望过来。 梁继之略一颔首:“二小姐找我?”表面淡然如常,内心却早已乱了。 温妍低低“嗯”了一声,缓缓步下马车,待走近少年身边,伸手将捧着的书册递给他:“公子对我多有照拂,又不时出力帮衬着家父,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此乃一点薄礼,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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