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来还可以走这样一条路。 又觉得,她为何不能走这样的路呢? 这样一来,即便是和离,她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只要儿子能在身边,只要他们母女不分离,那日后就尽是明丽的好日子。她突然又看到了希望,眼里瞬间蓄满了光。 “我……真的可以这样吗?”春禾此刻心情是激动的,问的也小心翼翼,生怕接下来秋穗又会否认了这一条路,“我真能顺利和离,然后再带走嘉哥儿吗?” 见她也是极愿意这样的,秋穗就放了心,秋穗又再认真保证说:“当然可以!我们一起想办法。” 春禾很高兴,这是她活到如今二十三岁,最高兴的时刻了。 “那……那我们从何处着手?”又说,“只要能干干净净带走嘉哥儿,旁的我什么都不要。” “姐姐你得要。”秋穗握住她手,尽力去安抚她,“不说旁的,就你当初带过来的嫁妆,你是必须得全部带走的。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得为嘉哥儿日后着想。至于别的……就看庄家和庄少康的良心了。这件事上,毕竟是庄少康有错在先。如今你都成全他和香珺了,难道他还想一毛不拔吗?” 春禾不住点头:“对对,我的嫁妆我得带走,不为我自己,为了嘉哥儿我也得带走。至于庄少康的私财……我尽力去谈、去要,若他还算有些良心,愿给一些,我就拿着,若他良心丧尽,一个铜子儿也不肯给,那日后真就恩断义绝,嘉哥儿彻底不再是他儿子。” “没错。”秋穗说,“姐姐只记住一点就行,这件事上,你是占理的那一个,你是最不怕闹开闹大的那一个。也千万记住,别再被庄嬷嬷给拿捏住了。一会儿你就去老太太跟前侍奉,她若再说什么叫你陪儿子的话,你就问她庄少康为什么不陪?儿子是两个人的,为什么他能在外头潇洒自如,却要你日日陪在儿子身边。她若再说什么不能把香珺之事闹到老太太跟前去的话,你就说你并不想闹,但若是庄少康欺人太甚,你被逼急了也会有管不住嘴的时候。你得叫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惹的。” “那这样……会不会拖累了你?”春禾总担心这个,“万一她在老太太跟前吹风,挑拨你同老太太的关系呢?” 秋穗笑道:“她能吹风,我就不能吗?老太太是更信任她,还是更信任我呢?老太太是最智慧的人了,她才不会任谁牵着鼻子走呢。” 如此一来,春禾就再没什么可顾虑和担心的了。只要不为她而拖累了别人,那她就什么都豁得出去。 姐妹二人又窝一处闲聊了会儿家常,这会儿气氛显然不一样了,明显松弛轻快了许多。待到差不多傍晚时分,外头武丽娘匆匆跑过来说庄嬷嬷已经从侯府出来了,梁娘子差了身边婢女来知会了时,秋穗这才依依不舍的道别。 “我叫梁娘子在侯府里拖住庄嬷嬷,这才能陪你说上这好些话的。你的事儿……我告诉了她,但也央了她别再告诉别人。我想,她是个守信的人,她会保密的。” 春禾却笑着摇头:“没关系的,我不怕。就像你说的,是庄少康对不住我,又不是我对不住他,我怕什么呢?”又诚心感激梁晴芳道,“只是为了我这点事儿,害得梁娘子也跟着劳累,实在过意不去得很。” 秋穗却说:“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姐姐万莫再言谢了。”然后急急道,“我今日得走了,姐姐万要记得我说的话,千万别怕了庄家,我改日再来。” 春禾这会儿的心境同秋穗刚来那会儿又不一样了,她亲自送了秋穗出门,然后交代卷儿道:“今日余娘子来找过我的事儿,你莫要告诉任何人。若婆婆问起来,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又说,“卷儿,我的事你是知道的,庄家并非纯善之人。若我走了,必会把你也一并带上,你以后跟了我,总不会比在庄家差。” 卷儿虽年纪不大,但也机灵,她能看出形势来。太太的义妹都快做侯府里的主家夫人了,她当然会毫不动摇的一直站在太太这边。 所以卷儿立刻点头说:“太太放心,我心下最是明白的。” 春禾弯腰抱起了嘉哥儿,亲了亲他圆乎乎软嫩嫩的脸蛋后,又对卷儿道:“你日后要更尽心去照顾嘉哥儿,从这个月起,我每个月多付你一倍的月钱。” 卷儿忙高兴谢恩:“多谢太太。” 眼瞅着那边庄嬷嬷已经在往这边来了,春禾又把嘉哥儿递回去给卷儿抱。她让卷儿抱着嘉哥儿进屋去,她则继续候在门前等着庄嬷嬷来。 梁晴芳故意拖住庄嬷嬷,起初庄嬷嬷倒没什么察觉,但后来就突然觉得不对劲。所以,一从老太太那儿脱身后,立刻就往家来了。 庄嬷嬷一回来,就四下里往院子里瞄,春禾心里明镜儿似的,却淡定问她:“娘看什么呢?” 庄嬷嬷目光转了一圈,见并没别人,她目光便又落回到了跟前的春禾身上。 “家里可来过什么人?”她问。 春禾说:“这个家如今连少康都不愿来了,又还有谁会来呢。” 庄嬷嬷愣了下,然后便陪着笑脸道:“少康他做出了那样对不住你的事儿,便是他想回,我跟他爹也不会同意他回。春禾,你放心好了,家里会给你撑腰做主的。如今你就是我闺女,少康那兔崽子算是白养他那些年了。” 说来也奇怪,从前听她说这些,春禾心里只会有无尽的烦乱和悲戚,会更觉前程茫茫,不知所措。别看这是在关心自己,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其实她心里清楚,不过是她没有娘家为倚靠,叫她不得不妥协认命罢了。 而如今却不一样了。如今她身后有秋穗她们,她有了底气,便什么都不怕了。 可能刚开始反抗还会有些紧张和胆颤,但只要想着能带着儿子离开,她便立刻又鼓足了勇气。 为了自己和儿子的未来,她什么胆量都有,她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所以,这回再面对庄嬷嬷说的这些看似安抚实则是敲打的话时,春禾一反常态,没再如从前那样顺着她的话,选择沉默,而是问她道:“少康他为了香珺背叛了我,也抛下父母兄弟和儿子皆不要了,这样的大逆不道,爹和娘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同他真正断绝关系?” “什么?”庄嬷嬷又再一愣,她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望着春禾,“你、你是要……” 春禾目光平静的望着面前的婆母,仍是情绪没什么起伏的样子,她冷淡道:“我只是觉得,爹娘口上虽说是为我好,但其实每日伤心难过的人是我,吃苦受累的是嘉哥儿,而庄少康却能同香珺日日相守,日子又甜又蜜。既是觉得他错了,不认他这个儿子了,那何不即刻立下个字据呢?有字据为证,日后这一房所有的家私便都跳过他由嘉哥儿来继承,外头那个即便是生了一儿半女,也同样分不着一个子儿。总也好过……这样的空口无凭,叫我日日为嘉哥儿的前程担惊受怕,惴惴不安。” 庄嬷嬷不知道春禾竟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吓得背后立刻生了冷汗。 她支支吾吾,一时答不上话来。虽说恨儿子不成器,但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怎会真的不要他呢?而如今,春禾要逼着他们把少康在族谱上除名,日后再继承不得家里一个子儿,她又如何能做到? 庄嬷嬷逼着自己冷静后,便也不答春禾的话,只问她:“余家娘子下午可是来过?” 春禾并不直接答她的话,只学着她的样子绕话道:“她上午来的时,娘您不是看到了吗?人还是您亲自送出门的。怎又会问她下午来没来?咱家也没有这么大的脸,竟叫未来的主家夫人一再的登门。” 庄嬷嬷脸上笑意尴尬,只问春禾:“你今日……怎的说话夹枪带棒的?这是怎么了?” 春禾道:“儿媳虽性子弱,人老实好欺负了些,但也算为母则强了。为了嘉哥儿,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娘虽说只认我这个儿媳妇,但少康毕竟是您亲儿子,他日后同香珺的孩子也是您亲孙子。您可以不认香珺,但您还能不认您孙子的亲娘吗?我如今同你们耗在这儿,我又能耗多久呢?香珺年轻,庄少康又日日同她在一处,她育有子嗣是迟早的事。所以既然娘说只认我,又句句说为嘉哥儿好,那么就请立字据吧。只要立了字据,把日后三房这边的家私都给嘉哥儿,那么我可以配合你们,什么都不说、不做。” 若是不立字据,那她就不会那么配合了。 只是这一句,春禾并没说出来。 但她知道,她的这个婆母这么聪明,她不会没听出来。 在这个儿媳妇面前,庄嬷嬷素来应付得游刃有余。还是头一回,她觉得眼前这个老实头也是个棘手的存在。 庄嬷嬷突然没了主意,她不好答应,也不敢不答应。所以,只能陪着笑脸尽力周旋道:“此事……怕还是得跟你公爹再商议商议,只是你公爹他这会儿人没在家,我得等他晚上回来再去同他说。春禾,娘待你如何你是有感受的,娘的心也是肉做的,怎会明知是你吃了亏,却不为你做主呢?你放心好了,爹娘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又说:“你自幼父母双亡,从小就被卖进了侯府里来,你的那些族叔族伯,那都是些黑了心肝的玩意儿。我疼你,这才想着求老太太把你指给少康的。只是没想到,少康竟叫那个狐狸精给迷了眼。娘知道我们庄家对不住你,但也绝对会给你一个公道,不会像你那黑心的伯伯叔叔一样,只会把你卖了。” 春禾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没有娘家依靠的人,事情不能做的太绝。 但既想通了,且也走上了这一步,春禾便决心要豁出去了。 所以,她装着没听懂的样子,只说:“我信爹娘也是不会做出和我那黑心的伯伯叔叔一样的事的,你们最是明辨是非不过的了,少康既是有错,就该受到惩罚。”又自己把话头拐了回来,“我知道除名和立字据乃是大事,娘是要和爹,还有二位伯兄一起商量的。所以,我也不逼娘立刻就给我一个答案,我会静静等着你们商议后的结果。” 说完春禾便转身先回了屋子,徒留庄嬷嬷一个人立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此刻心里着急抓狂,但又不能怎样。只能恨恨跺脚,然后从春禾这边离开,转身回了她自己那儿。 透过窗户,春禾瞧见庄嬷嬷离开了后,便扬声喊了卷儿来,她对卷儿说:“我有些日子没去老夫人跟前孝敬了,你带着嘉哥儿,随我一道过去侯府一趟。” 卷儿并不多问,只应道说是。 那边梁晴芳和秋穗差不多是在梁府门口碰上的,一下车,梁晴芳立即就笑嘻嘻过来挽秋穗手。二人一边一道往府内去,一边咬耳朵说着私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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