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穗笑着应道:“我也万没想到,竟有这样一番机缘,如今还能回到这里同大家再聚。不过能再聚到一处,就说明我们是有缘分的。和老夫人是,和春禾姐姐是,和嬷嬷您也是。”然后仍是推辞,她解释道,“我此番入京来,是有些事的。如今住在梁大人家中,日后一日三餐,都得回梁府去吃,不然梁家夫人该要担心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今儿来,就是想见见春禾姐的,从前我们一处侍奉老夫人时,交情可是最好的,如今我既来了京城,以后肯定是要常来常往的。我今儿走,说不定过两日又来了。” 秋穗不知道庄嬷嬷知不知道她儿子的事儿,但不管她知不知道,也不管她对待此事的态度,她都是要为春禾撑腰到底的。此番说这些,也是想告诉她,春禾在这世上并不是无依无靠的,她虽没父母兄弟可撑腰,但如今却有她。所以,他们庄家若想再欺负春禾,也得掂量掂量。 庄嬷嬷心里未必不明白秋穗的话中有话,但她却说:“春禾真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这辈子能同余娘子您做了姐妹。只是……您日后是侯府里的夫人,春禾她同我们一家一样,都还是奴籍。主仆有别,再称姐道妹,怕就不太合适了。娘子,我知道您对春禾好,但您自幼也是在侯府长大的,应该知道侯府里是有侯府里的规矩的。”
第八十七章 秋穗本来不知道庄嬷嬷知不知道他们小夫妻间的事的, 但听她这样一番话后,心中多少有些明白了。 其实她老人家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所谓呢?那庄少康毕竟是她亲儿子, 而且是捧在掌心宠爱了多年的幺儿。就算她再疼春禾, 这份疼爱还能越过庄少康去吗? 她多半是什么都知情的, 春禾也未必没想过要闹。只是,庄嬷嬷可能软硬兼施, 将春禾给拦下来了。 所以, 自此老夫人都不知道实情, 若她老人家知道实情的话, 不可能不管, 毕竟春禾和庄少康的这门亲事,是当初她老人家做的主。而如今春禾渐渐离了老夫人的视线,她手中的权也都渐渐转给云间绿俏她们了, 若哪日春禾再不出现在老夫人跟前, 可能老夫人习惯了后, 也就不会再问。届时,春禾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是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 真就是任着他们庄家捏扁搓圆了。 只是庄家怎么都没想到, 如今她能再杀回来,而且还成了侯府未来的五夫人吧? 更是没想到, 即便她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也没有忘记旧情, 仍记挂着春禾, 拿她当好姐妹。 所以, 如今庄家也想来剥离她跟春禾了吗?将她也从春禾身边拉走,让春禾继续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只能受着他庄家的垂怜过日子。 秋穗心中不忿,但却没发作,只尽力心平气和的去同庄嬷嬷周旋。 “嬷嬷这话可是错了,我同春禾姐姐结识在先,脱籍又一跃飞上枝头在后。不能因为我如今不再是奴籍,就连曾经的姐妹之情也不顾了,那我岂不成了狼心狗肺之辈了么?日后我不但要继续同春禾姐做姐妹,我也会同样敬重着您,还如从前一样。” 庄嬷嬷忙说:“这可使不得。娘子,您如今身份尊贵,奴可再受不得您的敬重了。” 秋穗则道:“嬷嬷这样说,就是折煞我了。在侯府,谁不知道您老人家的地位呢?您一家都是老夫人带过来的陪房,几十年来都深得老夫人信任。别说是我了,就是侯府里的老夫人,侯夫人,她们待您也是客客气气的。我若是一变了身份就在您跟前摆架子,回头叫老夫人知道,肯定也得责怪我不懂事。” 庄嬷嬷脸上笑容尴尬,一时倒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她从前就知道这个秋穗是老太太几位贴身婢女中最机灵最聪颖的一个,却不曾想,她当初还算是守拙了。如今变了身份,气势都不一样了。说是敬重她,难道不是对她的敲打吗? 偏她句句说的圆滑,也寻不到什么错,纵心有不忿,也不能抒发。 碍着秋穗如今的身份,庄嬷嬷也不再好说什么。威胁,拿捏……那都是敲打身份不如她的人的,如今跟前这位,正是老夫人和五郎主的心头好,她还知道些眉眼高低。 所以,庄嬷嬷只能说:“娘子既这么说,老奴也实在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您能待春禾初心不改,老奴心中是为春禾高兴的。能结识您,也是春禾这辈子的福气。” “是我们彼此的福气。”秋穗笑道,“我也很庆幸身边有这样一位好姐姐,能陪着我一起长大。” 秋穗知道,如今庄嬷嬷回来了,她再多逗留也无用。有庄嬷嬷在,春禾肯定不会说出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来。所以,秋穗只能暂时作别,待改日再来寻春禾。 所以秋穗道别说:“今日来了也有一会儿,再不回去,梁夫人该望我了。嬷嬷,我今日就不多打搅了,告辞。” 庄嬷嬷没再留客,只亲自送了秋穗去门口。春禾也默默跟在了后面,秋穗临上马车前,目光越过庄嬷嬷,落在春禾身上,她语气笃定道:“我改日再来看姐姐。” 春禾目光中隐含期盼,她重重冲她点头。 秋穗将目光从春禾面上收回,又再落到了庄嬷嬷身上,她托付道:“嬷嬷,春禾姐姐就托您照拂了。” 庄嬷嬷说:“春禾虽是我的儿媳妇,但我却拿她当亲女儿般待的。娘子和她亲,老奴又何尝不是呢?照顾她,是老奴应该做的,娘子且宽心。” “那就先谢过嬷嬷了。”秋穗说着便略福身朝庄嬷嬷请了个礼。庄嬷嬷见状忙拦住了,说她不敢受。 秋穗的车驾走远了后,庄嬷嬷便让卷儿关了门。交代她带着嘉哥儿去隔壁屋子玩儿,她则领着春禾进了屋说话。 “少康的事儿,你可同余娘子说了?”关了门,只婆媳两个在时,庄嬷嬷再忍不住,忙关心问了起来。 庄嬷嬷并不知道秋穗其实早在赎身前就知道这事儿了,春禾没同她讲。所以,她也只问春禾今儿说了没。 春禾想都没想,摇头说:“没说。” 得到了这个答案后,庄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她拉着春禾的手,也会斥责自己的儿子。 “少康不像话,竟养了那个狐狸精在外面,这是他的错。但你要知道,娘的心是在你这一边的。只要娘在一日,他就休想纳那狐狸精进门。但这说起来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若真闹大了,也是徒叫侯府里的旁人看咱们家笑话。娘虽在老夫人跟前有些体面,可老夫人身边那么些个体面的嬷嬷呢,不差为娘一个。若闹得她老人家火了,动了真怒,咱家一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嘉哥儿着想,他可还小呢。” 春禾心内才激起的一点热情,又瞬间被这兜头的一盆冷水浇灭。她脸上没了神采,声音也是凄凉的,只木木点头说:“娘放心,我知道了。” “好孩子。”庄嬷嬷夸她,又抓着她手摩挲,“嘉哥儿是咱们一家的命根子,日后少康的一切,都是嘉哥儿一个人的,那狐狸精想都别想。”琢磨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左右老太太如今身边有云间绿俏她们了,娘想的是,你以后还是以嘉哥儿为主,老太太那边,你就渐渐别去侍奉了。嘉哥儿如今渐大,卷儿一个人也难能带得住他。有你这个亲娘日日陪在他身边,总好过一直将他交在别人手中。何况,嘉哥儿毕竟是少康亲儿子,他再不回家,也是得不时回来瞧瞧儿子的,你若能时刻陪在嘉哥儿身边,之后少康回来,你们二人不是就能碰上面了吗?你说好不好。” 春禾心中未必不清楚庄家一家的盘算,但她没有娘家可依仗,她又哪里来的勇气同他们一家人对抗呢?她吵,她闹,即便是闹去了老太太那里,又有何用?老太太还能逼着庄少康离开香珺吗? 本来当初香珺做的事就足够叫她老人家伤心难过的了,若再在她跟前提起香珺,也只是徒惹她老人家一场不快罢了。既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又还得拖累老太太,她又何必再做这些无畏的挣扎呢? 本该就这样看淡了糊涂一辈子过下去的,只是,常常午夜梦回时,她望着身边空荡荡的半张床,心中也会有不甘。她才二十三岁,难道,她这辈子就要一直这样过下去了吗? 可又觉得,不这样过下去,她还能怎么办呢? 就这样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好的把儿子带大。只要嘉哥儿能好好的长大了,娶上媳妇过上安稳日子了,她这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走了这一遭后,秋穗比来之前更担心春禾了。之前只是怕她过得不好,而如今是亲眼瞧见了她过得不好。并且,庄家一家也是没一个人真心心疼她的,她在那个家,是孤立无援的存在。 庄嬷嬷护儿子,也有心思,春禾未必能是她的对手。 回了梁府后,秋穗先去梁夫人身边露了个面,然后才回的梁晴芳的院子。梁晴芳听说秋穗已经回来了,早早迎在了院子门口等候着她。一瞧见她来,便迎过去亲昵的挽着她手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要再多呆一会儿才会回的。” 秋穗本来是打算多呆会儿的,但后来庄嬷嬷突然回来了,她想说的话又不能当着她的面说,所以只能暂且匆匆作别暂归。 回来的一路上,秋穗也在考虑要不要把此事告诉梁娘子。说起来,没经得春禾同意,就擅自将她的私密事儿说与旁人听,这实在不好。可又觉得,她若想帮助春禾,还是得借助点梁家的力量。 所以好一番左思右想后,秋穗最终还是决定把此事告诉了梁家娘子。但也只告诉她一人,并会央她帮自己保住这个秘密。 “晴娘,我有话要同你说。”秋穗答非所问,并且表情还颇为严肃,梁晴芳见状也立马正经了起来。 “走,咱们屋里去说。”梁晴芳主动邀了秋穗去屋里,还打发走了身边伺候的所有婢女,只二人在时,她才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秋穗点头道:“是出了点事。” “什么事?”梁晴芳一脸的关切,立刻追问。 秋穗说:“不是我的事,是春禾的事。”秋穗欲言又止,心内琢磨了一番措辞后,才说,“我之前还在侯府里当差时,就知道她丈夫庄少康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只是当时春禾不愿多讲,我也正自身难保,所以就没多掺和。但她的这件事,我却是一直有放在心上的。这回我又再回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我今儿去看她了,她过得不太好。人消瘦憔悴了许多,也不如从前有精神了。她虽没说什么,但我能看得出来她过得不好。” 这个世上,大概也只有女人才会悲悯和怜惜女人吧。这事若说给旁人听,大概不会太当回事,只会觉得男人本性如此,只要不威胁到正妻之位,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好过日子得了。 但梁晴芳不一样,梁晴芳听后很生气。春禾这个人,梁晴芳是见过的,也知道她的婚事是侯府老太太做的主。她那夫家,正是老太太身边的陪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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