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一家见状,忙都起身。 傅灼说:“外头天冷,又很晚了,都不必再送。” 傅灼走后,留了常拓下来。但没叫他进余家的门,而是叫他猫在余秀才家附近盯梢。 傅灼离开后,余家人又各自再沉默了一阵子。最终因为高家的这件恶心事,晚饭也都没能好好吃,都只是略吃了几口,便都匆匆撂下了碗筷。 余秀才从前为了省点油灯和蜡烛的钱,一般晚上不看书。今日也不省钱了,吃完就进屋温书去了。想着,今日有高家这样的人,明日便有别家这样的人,难不成还能次次都靠别人吗?少不得还是得余家自立自强。只要他们父子三个有了仕途前程,有了威望地位,高家之流还敢做出今天的这些事来吗? 余丰年倒没即刻就进屋去温书,而是陪着妹妹一起搬了凳子坐屋檐下赏月。 今日亏得傅提刑的人及时出现,才制止了那高六郎。之后,又幸得有他亲陪着妹妹回家,想必一路上也有宽慰和安抚,这才叫妹妹回来后与往常并无什么二样。 若他今日所行但凡二者缺一,此刻身边的妹妹或许就不会这么好好的呆在身边了。 从前只以为他是想纳妾,所以余丰年一直敌意很大。可自从他知道了傅家郎主并无糟践妹妹之意,且如今更是对妹妹呵护备至后,余丰年的立场也有些动摇了。 傅家的门第是太高了,余家配不上。可傅提刑这个人,却是值得托付的。 或许……也未必不可。
第七十章 “今日真没吓着吗?”二人静默着赏了会儿月色后, 余丰年突然这样问了一句。 可能因为兄长知道自己更多的秘密吧,所以在兄长面前,秋穗一般都是更坦诚一些的。父母年纪大了, 不想他们再为自己劳心劳力, 而长兄如父, 兄长从小便很护着自己,这也让秋穗觉得他是自己的一个依靠, 很多时候有什么话, 也会愿意和他说。 所以, 秋穗沉默了一会儿后, 就实话说:“当时是吓着了, 心里又怕又气。但后来回来的路上,有傅家郎主主仆两个护着,我就觉得安心多了。这会儿就更没什么事了, 因为我知道高家这回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秋穗的这份心理上的轻松来源于, 她知道傅家郎主会为她撑腰。而他这个人, 他的身份,他的官阶, 足以叫她安心。 见妹妹的确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余丰年略松了口气。他靠坐在竹椅上, 身子轻轻往后仰, 原本紧绷的精神这会儿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自省道:“从前一直以为傅提刑不怀好意,是带着算计接近我们家的, 所以,心里一直对他有很深的敌意和防备在。但经历过这几回后, 我却发现, 是我错怪他了。论官品, 他是个好官儿,同一般的权贵子弟不一样。论人品,他为人正直,也是我辈楷模。” 秋穗好笑的望着他:“哥哥今日怎么还自省上了?” 余丰年也是高洁的品性,他是不怕低头的人。既是知道自己错了,他自然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所以,面对妹妹的疑惑,余丰年也笑着说:“有错就改,善莫大焉。我之前怀疑过他,如今既然清楚的看到了人家待咱们余家的真心,日后肯定是欠他一句道歉的。只是……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秋穗平时八面玲珑,但一提起这个,她就不说话了。秋穗沉默着垂了头,然后只朝哥哥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余丰年当然知道这于妹妹来说是一桩天大的事,是必须要好好考虑清楚的,轻易做不得决定。所以,也不逼问,只说:“毕竟事关你的终身,多想想总比闷头一热的好。各方各面都想清楚了,届时再做选择不迟。” 秋穗轻应了声,她仰头望着萧瑟的夜空,忽然又同哥哥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早晨我路上遇到叶凌修了。”秋穗语气淡淡,情绪也无任何起伏。 余丰年一惊,但细想后,又觉得不奇怪。一个村住着,又都是早出晚归,迟早得遇上。 妹妹同他本来就没什么,何况他早是两个孩子的爹了,遇到了就说两句话,大大方方的,倒也没什么。 “遇到就遇到了,总之都是过去的事了。”余丰年说。 秋穗想说的却不是这件事,她又继续道:“我刚出村子时,车便坏了。他遇到了后,帮我修了车。我起初都没认出他来,还问了他姓甚名谁,说日后好登门相谢,他说不必,然后匆匆就跑了。还是之后,傅家郎主送我回来时,他说他一直有派常拓暗中护我,当时常拓也在……他们主仆认出了叶凌修,告诉我后,我才知道。” 余丰年听后看了妹妹一眼,但又觉得此事并不奇怪。若非傅大人在妹妹身边插了人,今日高六郎那事,常管事也不能及时赶到。 但这会儿余丰年没再提傅灼差人护妹妹之事,他只说:“既知道了他是谁,改日我登门去谢。这件事情,你就不必管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秋穗说。 秋穗细想了想,又说了另外一件事:“我的车……叶凌修说,是人为所致。” 余丰年一听,突然从竹椅上弹了起来。 秋穗忙说:“傅家郎主留了常拓管事在院子外面,若今晚那个人还来的话,想必能抓个正着。” 余丰年冷着脸,心有思量,又坐了回去。 “会是谁?”他问。 秋穗这会儿倒挺轻松,心里没什么负担,只悠闲说:“我回来时掰着指头细数过,也就那么几家吧。但到底是哪家,就不尽得知了。不过,既想害我,总不会只害一次就作罢。就算今天晚上人不来,后面几天总有一天会来的。” 余丰年若有所思着点了点头,对此事,明显他比秋穗挂心的要多。高家那尚在明处,这回马车被动手脚,可是在暗处。 何况,还不能确定那贼人是谁。 秋穗回身看了看,然后凑近了去同自己兄长说道:“那个人既然背地里动手脚,肯定是得等我们都睡下。一会儿叫爹娘他们暂时先把烛火都熄了,装着已经休息的样子,先引他出来。” 余丰年同意妹妹的说法,然后兄妹二人各自散了。余家熄了烛火后没一会儿,果然,外面响起了常拓的声音来。 常拓冲余家院子里喊:“快出来,那贼人叫我按住了。” 余家一家本来就没睡,不过是装睡引蛇出洞的而已。本来就在蓄势待发,这会儿听到常拓声音,立即个个飞奔而出,然后同常拓一同将人按住。 歹人有两个,似乎还是一男一女。 余乔氏气得浑身发抖,按住了人就说:“赶紧扭送去县衙,常管事,您可是瞧见了,回头您得作证。” 常拓说:“夫人放心,今日人是我抓的,且我是等他们在车上动了手脚后才抓的。有我和这车上的裂痕在,就是人证物证俱有,吃官司蹲大牢,他们是跑不了了。” 余秀才更理智一些,总觉得这二人声音耳熟,于是忙掏了火折子点了蜡烛来看。凑近了一瞧,余家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家那老夫妇两个。 见被瞧见了脸,叶家二老索性也不躲了,忙求饶道:“我们不是想害秋娘,也不是要害你们家的谁,你们别报官。” 秋穗细细盘算过,猜过是高家、孙家,想过是三房,更甚至,还怀疑过是不是之前同她相看过的那方秀才母子干的。但却怎么都没想到,此事竟是叶凌修的父母干的。 余乔氏也是震惊,但震惊过后,便是愤怒。 “你们要干什么?半夜不在家里睡觉,偷偷摸摸跑我们家门口来坏我们家的车,你们是要干什么?”余乔氏质问他们,“没有坏心,说出来谁信?我女儿命大,今天是没事,可万一出了事呢,怎么办?” 叶家二老在余家一家面前跪了下来,磕头求饶。 余家到底善良,没即刻扭送人去保长家。见他们夫妇二人也一把年纪了,还跪着求饶,也都不太忍心。 秋穗看向兄长说:“哥哥,你去趟叶家,将叶凌修叫过来吧。这件事情不管原因是何,我们两家总得坐下来好好说清楚了。有误会就解除,若叶家二老是存心的,我们再送他们去见保长大人不迟。”见哥哥应声即刻走了后,秋穗又看向一旁父母道,“外面冷,且一会儿邻居们听到响动,可能也会出来看,没必要。我们先进屋去吧,一会儿等叶家郎君到了,再仔细说说这事儿。” 见女儿冷静且理智,又看那叶家二老也可怜,余乔氏也就应了。 “那就先进屋去说。”说罢,她直接架着叶老婆子的胳膊,拽着她进了自家院子。 余秀才看了叶老伯一眼,到底没对他动手。叶老伯理亏,又觉得尴尬,也不敢看人,只埋着头跟着进了余家的门。秋穗见外头冷,将常拓也请了进去。 常拓犹豫着搓了搓手,还是跟着进去了。 余家堂屋内这会儿灯火通明,余秀才夫妇堂上坐着皆不言语。堂下,叶家夫妇站着,二人都垂着脑袋,一时也不说话。 很快,叶凌修就匆匆寻上门来了。 他一进屋就赶紧先去给余秀才夫妇问好,然后也是一脸难色的转身问自己父母:“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 叶家夫妇做这种事时没想到会是这种后果,这会儿被余家抓个正着,脸面丢尽了,他们也后悔不已。 叶老婆子压低声音回了一句:“还不是为了你!”一边说,一边偷偷瞄着上位,看着余家夫妇的脸色,有些话,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没说出口来。 秋穗见叶凌修来了,但却没见哥哥跟着回来,心中略略思忖了一番便就猜到他该是去请保长大人了。 所以,这会儿也没开口,想着,等保长大人来了后,有他在场时再辩个是非对错不迟。 余秀才夫妇也是在等儿子请了保长来,所以,就算这会儿见到了叶凌修,他们也没出声。这会儿多说什么都是多费口舌,一会儿保长来了,也得再说一遍。 保长来的也很快,一路上也听余丰年说了大概是个怎么回事。所以一到余家堂屋瞧见叶家那老夫妇二人时,冷着脸就瞪了他们好几眼。 余乔氏笑着起了身,请保长坐去了她的位置。保长朝余秀才作了一揖,又朝余乔氏颔首致谢,然后才坐去余秀才身边。 待他坐下来后,余乔氏才说:“我家穗儿今日一早赶马车进城去时,才一出村就发现了故障。幸得叶家哥儿帮忙,这才没出什么事儿。我们心中原是极感激叶家哥儿的,可谁知道,这马车上的手脚,竟是叶家老哥哥老嫂子动的。我原是要押他们去送官的,但到底念着这些年同村而住的情谊,便没忍心。今日请了保长您来,又叫了叶哥儿也来,就是想为了此事讨个说法。” 保长听后礼貌着朝余乔氏颔首,然后转脸看向叶家夫妇时,立即黑了脸斥责:“到底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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