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自然有几个心思转得快的,刚要开口打圆场,便见董灵鹫抬手压了压,手里抚着花签,微笑道:“既是天命所选,岂有不从之理?不必忌讳,就从皇后开始吧。” 王婉柔随即起身,原本女使仍想代饮,被她拦住了,喝了席上唯一一杯酒,对董灵鹫道:“母后雅兴,牡丹陪一盏。” 随后一饮而尽,用帕子轻轻擦拭唇角,还席坐下。 董灵鹫自然也陪她饮过一盏。 随后丽妃起身,脸颊泛红,说“罪过罪过,妾让母后添了大麻烦了。月季陪一盏。”说罢两三口缓缓喝下,有些不胜酒力,被扶着坐回去。 随后各嫔御依位分陪饮,董灵鹫来者不拒,从容以对,甚有千杯不醉的气度。 到了最后,自然由慕雪华最后相陪,她抬起酒杯,笑对道:“皇嫂还说这些孩子们要把妾身灌醉了,可惜妾却没有这个众人依次陪一盏的尊贵体面,只是签上说饮醉,究竟要如何,皇嫂才算饮醉呢?” 董灵鹫道:“若是不足,你们再来一轮便是。” 慕雪华道:“如此豪情,不该教您拿到花中君子,该是取到花中豪杰才是,一醉方休,妾一人陪了便可,可放过她们吧。” 董灵鹫微笑如故,眸光温和:“你焉知我未醉?量虽不到,世上却还有酒不醉人人自醉之说。” “妙解,”慕雪华赞了一句,“皇嫂圣恩,菊花陪一盏。” 董灵鹫自然共饮。 此刻月色已至,清风冷露,带着今日雨水的凉气,扫过殿内。 这一轮下来,下首有不少嫔御都有几分醉意,恰好时间不早,董灵鹫便做主散席,让她们回去好好休息去了。 众人依次拜别,董灵鹫吩咐过要特别关照皇后,所以月婉遣人收拾坐席酒具,而瑞雪姑姑则带着人送王皇后回凤藻宫。 众人退下去之后,慕雪华惦记着孙儿,今日也高兴够了,倒是没留下说话,回了西配殿。 慈宁宫的女使们依次近前,鱼贯而入,将一概物事撤了下去。董灵鹫扶着额头闭眸小憩,静静听着往来动静,忽然道:“取一盆温水来。” “是。”一个女使应声而去。 不多时,坐席酒具、糕点花签等物,全部被清了下去,只剩下董灵鹫面前的一张木案,她没动地方,旁侧只多出来一盆温水。 那个取水的宫人正要伺候董灵鹫洗漱,她便道:“不用了,你下去吧,告诉赵清好好善后,也不必过来了。” “是。” 她走后,董灵鹫亲手挽了下袖摆,道:“你跪下。” 这句话就算不提人名,郑玉衡也知道是对自己说的,他正有点“上房揭瓦”的心虚,并且又担心她喝了那么多酒会醉,老老实实地面对着她跪了下来。 董灵鹫却不是惩处他,而是将毛巾浸入到温水里,稍微拧了拧。她这双手用来做这种事,显得有些生疏不便。 毛巾湿润未干,带着温暖的热度,轻轻擦拭到他的脸颊上,拭去铅华,露出他清俊的眉宇和明亮如晨星的眼。 随着妆容卸去,她的手指也时有时无地触碰到他的脸颊。 郑玉衡闭上眼任由她动作,感觉到她指尖的轻点和触碰,心跳急促地收紧,克制着自己不顾气氛贴过去的意愿。 董灵鹫的手稍微一顿,将残妆擦去,屈指抬起他的下颔,低语道:“……这才是我的美郎君。” 作者有话说: 艳多烟重欲开难,红蕊当心一抹檀。《牡丹》罗隐 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和郭主簿其二》陶渊明 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白莲》陆龟蒙 写古言的问题就是,写文两小时,查资料仨小时……饶是如此,还有不少bug待修。(抱头)
第114章 郑玉衡抬眸望着她, 目光停驻在她的脸庞上。 董灵鹫气息平稳,看上去似乎真的没有醉酒, 但她方才支撑着额头, 闭目养神时,又切实地让人觉得她累了——自然而然会被人认为这是饮酒导致的疲惫。 她的肌肤仍旧白皙如玉,似乎岁月对这位历尽霜华的美人也格外善待,但这样的距离、这样的相望之下, 郑玉衡还是能看到她被时光抚摸过的每一寸肌肤, 都早已脱离了青春年少四个字, 甚至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覆盖在她身上, 蚕食着董灵鹫躯壳之下的魂魄。 权力的外放、连日的休息, 她逐渐为自己思考的转变……这就像是将一件华美而腐朽的衣衫,从她身上剥离,到这十几盏酒水之后, 忽而到了一种返璞归真的境地,将“太后”的痕迹一点点流淌卸去, 重新露出“董灵鹫”的一丝一缕。 她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顺着他弧度自然的下颔,声音微哑地道:“谁给你出的主意, 你还没说。” 郑玉衡喉结微动,道:“……崔内人。” “我猜到了。”董灵鹫道, “你在慈宁宫虽有几个朋友, 但大多数人顾忌你的身份,不敢结交,纵然结交, 也心地不甚纯正, 所以认识你的这几个人里, 唯有她的胆子心性最符合。放心,我不会责罚她。” 郑玉衡诚然相告也是因此,他相信檀娘不会因为自己的鲁莽责怪崔灵,只是方才席上稍微犹豫,而后的气氛便不适合继续说此事。 董灵鹫缓缓地续上了后话:“……她这份惊喜,很有些意思。” 惊喜……?郑玉衡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字,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打包成盒送进慈宁宫的礼物。 她的手向上偏了偏,指腹触摸到他的唇瓣上。小郑太医形容俊俏,唇肉柔软,她的指腹也同样柔软,两者相贴,都同样具有一种令人心荡神驰的温度。 董灵鹫的动作顿了顿,下方的手指半捧着他的脸,目光幽静地望着他,方才轻轻敲着茶盏外壁的另一只手不知不觉地停了,缓缓地展开下压,贴在微凉的案上。 郑玉衡看不见她另一手的动作,被如此视线长久地笼罩着,再加上这审视中带着一丝轻/佻的抚弄,原本就不太冷静的脑子都要被蒸得冒烟了。 他觉得对方的视线在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上游过,她就仿佛广阔无垠的江水,而自己是江海当中的游鱼,鱼在水中,所以每一滴水流都“游过”鱼的身侧……郑玉衡想不起什么“冷静自持”、什么“端正己身”,更忘却不远处的门槛外还有女使宫人随时待命,他鬼使神差、如受蛊惑地微微低头,张口含住了她的指尖。 董灵鹫的手指轻微地一颤,她的视线也颤动了一下。 再轻微的变化,因为抵着软和的舌,郑玉衡也完全能感应到。他似乎不觉得这是拒绝或者厌恶,呼吸猛地重了一层,抬手环住她的手腕,掌心握着她纤细的皓腕,然后低头舔/舐她的指节。 因为情难自制,董灵鹫被他握着手腕时,都感觉到郑玉衡有些许失控。她突兀而静默地想,钧之是皇帝的臣子,但钧之更是她的臣子……是她裙摆之下唯一一个愿意收容的赤诚之心,往昔三十余年,竟然没有一个靠她避雨者,回馈给她如此突破理智,浓烈得令人畏惧的“报恩”。 这种“失控”感,对于一个多年的掌权者来说,其实是不可拥有的。如若董灵鹫视权欲为第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挥剑斩去这段“业障”,将弱点根除。 可惜她并非好权之人,也实在与孟臻天差地别,不够绝情。 董灵鹫想要收回手,但被他握住,渴求似的双手环住,她便无法立即抽身,便蜷起手指,轻咳一声:“……钧之。” 郑玉衡抬眼看她,这神情很是微妙,其他人或许看不出,但董灵鹫莫名觉得,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自己把手伸过去,他都会思考一下然后舔一舔的…… 这是什么习性?要把她吃了不成? 董灵鹫思索无果,轻声道:“夜深了,侍候安寝吧。” 郑玉衡应了一声,而后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当两人的肌肤分开,不再互相接触的时候,郑玉衡才恍惚从一种失控当中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么唐突冒犯——这还是彬彬有礼的公子吗?简直就是下流! 郑玉衡迅速地开始惭愧和不好意思,他都不太敢看董灵鹫了,起身将她扶起,此刻,身上的宫装才重新有了存在感,无比强烈地提醒着郑玉衡——看!你的下流还不仅于此呢! 真是突破底线,让人不想活了。 郑玉衡的心态大起大落,喉结发紧,不知道以何面目见人,心中不由得纷杂混乱地想到——自己这番做派是不是太……太没限度了?檀娘会不会觉得他胆大妄为,呃,檀娘好像刚刚才骂过他胆大妄为。 小郑太医的心思转了五六个弯儿,进了寝殿之后倒没先说话,而是给她卸去金钗首饰,洗脸漱口,特别是将刚刚被“登徒子”冒犯过的手指细致地擦拭干净,然后半点坏心眼也没有,越过身去铺床。 董灵鹫坐在榻边,就在他身侧。她偏头看着对方熟稔的动作,视线从夏季宫装纱一样的领口,缓慢下移,停在平坦的胸口上,然后又向下滑落,在虽然瘦削,但一看便知道很有力道的腰侧上顿了顿,又不动声色地顺着裙摆落下去,一直到绣鞋。 郑玉衡认真铺床,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她仔细打量了个遍。 忽然,董灵鹫开口道:“可惜。胸略平了些。” 郑玉衡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她。 “腰也有些粗。”她继续慢悠悠地道,“除此之外,可称佳人了。” 郑玉衡半晌没有动作,仿佛青天白日降下一道雷把他从头劈到脚,呆滞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发觉她说得是什么意思,这下本来就薄的脸皮又绷不住了,浑身僵硬,简直想找条地缝儿钻进去。 他结结巴巴道:“……平……粗,臣……臣本来就……” “无碍无碍,”董灵鹫笑着道,“我就喜欢胸略平,腰略粗的,这又如何?只要哀家喜欢,谁敢说你不倾国倾城?” “倾国倾城……”郑玉衡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她突然靠近,一双凤目凝视着他,黑白分明,幽静如潭,“依我看,各花入各眼,像郑女使这样的资质,在我眼中,哪怕粗服乱头,也不掩国色。” 郑玉衡彻底呆住了,他甚至罕见地被董灵鹫的突然靠近逼退了半寸,被她并不锋芒毕露的气势惊得发热微汗,他深呼吸了一下,小声地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董灵鹫笑吟吟地道:“什么是清醒,什么都又算是醉?难道口齿清晰、言谈正常,就算是清醒?举止狂放,长歌当哭,就算是醉了么?” “檀娘……” “依我看,这世上千千万举止言谈清楚正常的人,纷纷为利而来、为利而往,没入尘网中,算不得清醒,而笑对孔丘、鼓盆而歌的狂士,未必就醉于酒中,有多少真心实意的话,是托于杜康的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9 首页 上一页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