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未尽,外门的宫人便急步而来,气喘吁吁地向两位女尚书道:“姑姑,圣驾下了朝,正往慈宁宫来。” 两人俱是一怔。 这么早?平日里孟诚可没这个时候来的,这才什么时辰? 李瑞雪道:“还有多久到?” 宫人说:“约莫一刻半,也就到了。” “你先下去。”李瑞雪将人遣退后,转眸跟月婉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有点僵,一个是理亏,另一个则是有些一语成谶的尴尬。 来不及说清楚,李瑞雪暗暗后悔,自己确实有些思虑不周。她刚掀起珠帘,一步踏进去,便听到那架隔绝视线的屏风里,一别方才的寂静,传出细细地摩挲声、还有软榻微动的轻响。 除此之外,还有很混沌的呼吸,一个原本清越的男声被染得低沉下来,凝着几乎突破耳畔、令人羞/耻的渴望。 “太后娘娘……” 董灵鹫好像没应,又好像应了,因为床纱发出撕裂的声响。 李瑞雪的脚定在那里,神情错愕地转过头,做口型道:“方才也有动静吗?” 杜月婉额头发汗,脸色绷得紧紧的,回她:“没有。” 两位女官久经风浪,还没遇到过这么让人头脑发麻的时候,她们总不能让皇帝陛下过来了,却来听这个吧?!那可是皇帝,就算推说娘娘不曾起身,也必是在正殿等候,若是放肆些,说不准就听得到的。 正殿里候着太后的亲生儿子,寝宫中却是这样的光景,小郑太医可比皇帝还小一个月呢! 依着小皇帝的性格,他非得把郑太医碎尸万段不可。李瑞雪这么一想,也跟着浑身冒汗,提心吊胆,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虚握成拳掩在唇畔,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内里的动静立刻小了不少。 郑玉衡没听清,他的心魂都散荡出去了,还回不过神来。是董灵鹫听见了。 她方才睡醒,分明只想着跟郑玉衡说几句话,然而两三日不曾温言亲近,话语便讲得没那么纯粹,小太医脸一热,渴望又克制地唤她,眼睛里分明都已经烧起来了。 董灵鹫难得有不那么清醒的时候,让这个“祸国妖妃”给带偏了,一时失了分寸。直到屏外传来瑞雪的轻咳,她才停下手。 郑玉衡那件“不恭敬”的衣衫,已经折下去大半的领子。他的手环抱着她的脊背,将她纤柔的身躯揽在怀中,却露出一片冷白的锁骨,他的喉结、骨骼、还有下颔边上,都让咬出来一点儿玫瑰色的红印子。 太后娘娘有些恶劣的趣味,喜欢欺负他。 郑玉衡虽然年少青涩,但毕竟是已经发育成熟的男人。他已让“折磨”得受不了,一边毫无抗拒地太后娘娘在自己身上发泄那股破坏欲,一边主动抱着她的腰反身压到榻上,手臂撑在一侧,眼睛透亮、明澈、像雏鹰一样急切紧张地盯着她。 他真的很想、很想侍奉娘娘,用他的全部。 董灵鹫慵懒地躺在香帐内,她抚摸着郑玉衡的咽喉,欣赏般地望着这道自己咬出来的齿印,就像是一张雪白的纸,她在上面用笔作画,把他装点成设色香/艳的隐秘图卷。 郑玉衡低下身,献祭似的靠近过来,把喉咙露出来,引/诱她在自己的身体上作画,低低道:“太后娘娘……” 董灵鹫就像是一朵美艳到近乎颓靡的牡丹,庄重到了极点,反而透出令人痴迷的蛊惑。郑玉衡觉得自己就像是全世界最居心不良、也最朴素简单的那只花瓶,正在竭力地勾/引她,让这朵花爱怜地归属于他。 不,是他归属于董灵鹫。这只花瓶只能有她一朵,再也装不下别的。 床纱拂动,董灵鹫随手撕下来一截,细腻轻柔的红绡缠在手上。她也有点被鼓动了,将红绡系在了他身上,轻声笑道:“还得练呢。” 郑玉衡耳根烧得赤红,挪了挪膝盖,爬过去蹭她的肩膀,他想起房中术图册中写得东西,自知他没有经验,也还没将里面的知识学会,只得不甘心地默认了她的话。 就在小郑太医心荡神驰地想再进一步,瑞雪的咳嗽声就是在这时响起来的。 他根本没听进耳朵里,缠人得像发/情的猫一样。只有董灵鹫立刻听到了,她按住郑玉衡的肩膀,出声问:“什么事?” 如果是小事,瑞雪不可能在这时候打扰她。 屏外人回道:“娘娘,陛下的龙辇快要到了。” 董灵鹫眉尖一蹙,瞬息清醒了。她看了看小太医,没想到将人放进来还有这么严重的后果,道:“进来伺候我梳妆。” 瑞雪道:“是。” 说罢,董灵鹫便掐了一下他的后颈,告诫似的道:“别闹,下去。” 郑玉衡这才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浑身一僵,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自己,一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办。 董灵鹫踹了他的膝盖一脚,声音有点重了:“玉衡。” 郑玉衡默默地从她身畔挪下去,但没有起身,而是靠在了香帐的最角落,衣衫凌乱,发髻松散,他抱着膝盖将头埋起来,只露出一个通红的耳朵。 董灵鹫无暇顾及,立即配合女使起身梳洗。大约忙了一刻钟,她坐在铜镜前绾发,梳头女使正将青丝理顺,一缕一缕地绕上去。 瑞雪侍立在侧,她悄悄抬眼巡视着,半天才发现郑玉衡在哪儿。 小郑太医的身躯被帐幔遮掩着,但显而易见地衣衫不整,露在外面的手指指骨上露着一截红痕,身上散发着一股颓丧的气息,而且一动不动,深受打击,看起来极为可怜。 女官给董灵鹫簪发,将金钗玉饰一个个穿插上去,又在穿凤牡丹的檀木妆盒里挑耳坠,刚取出一对白玉珍珠的,就见到太后娘娘扭过了头,跟榻上的人道:“还不出来?” 他不可能当着孟诚的面,从董灵鹫的寝宫走出来,那可真是在刀尖上跳舞,直撄虎须,命都不要了。 女使待她回头,才轻柔仔细地给董灵鹫穿上耳坠。 郑玉衡简直难受得想哭。 过了好半晌,他才迟钝地起身,眼眶红了大半,沉默地整理衣冠,收束领口,然而他身上的“标记”,无论再怎么努力遮盖,也都没办法完全遮住了。 董灵鹫看着他想了想,轻轻地身畔人道:“去把那件银月巾拿来。” 随后,女使便捧上一条色如银月的素巾,上面几乎没有什么纹饰,并无繁丽的花样,是男子所用,但料子轻柔,微微泛着光晕。 董灵鹫接过,亲手将素巾围在他的脖颈间,当做颈带,遮住上面鲜明的痕迹,轻轻打了个结。 她低声道:“先回去吧。” 郑玉衡看着他,眼底微潮,难过的气息快要溢出来:“娘娘……” 董灵鹫安慰道:“乖,别撒娇,让诚儿看见不好。” 诚儿……郑玉衡酸得不能自已,鸡蛋里挑骨头,连她亲生儿子的醋都吃。他把脸转过去,努力矜持地装作不在意,道:“臣没有撒娇。”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摸了摸脖颈上的银月巾,果然在最边缘的地方摸到一个小小的玉麒麟刺绣——又是明德帝的! 郑玉衡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有脾气,他绷不住恭敬礼节,吸了口气,转身就走,连句“告退”都没跟董灵鹫说。 董灵鹫看了他一眼,并没责怪,只是深深地思索着,这孩子……怎么又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小郑:呜呜呜呜呜呜(哭得惊天动地) 太后:……?
第40章 孟诚踏进慈宁宫。 他一身赤红的团龙纹常服, 早已卸了沉重冕旒,只戴着一顶君子冠, 神采奕奕, 哪怕是听说董灵鹫尚未起身,也不骄不躁地坐了下来,坐姿端正地等候。 孟诚没等太久,董灵鹫便出来见他。 在两人会面之前, 她已经派人将郑玉衡一路送到太医院, 看护得严严实实, 还避开了最近的宫道, 让这两人绝对在路上碰不见。 孟诚起身请安, 上前扶着母后入座,跟她道:“这件案子了结了。” 董灵鹫看向他,静待下言。 “儿臣的圣旨虽然下达, 但没有规定具体的行刑时期,百官便以为有转圜的机会, 连日争论了那么久,不过李先生的请罪书出现后,紫微卫顺着请罪书查抄, 果然发现了许多来路不明的田产宅邸,都辗转记在李先生的一房远亲名下, 数额难以想象。” 小皇帝称呼李酌, 还是习惯性叫了一声李先生。 “儿臣今日上朝,将此事按在御案上,那几个素来滔滔不绝的言官文士成了哑巴, 无一人敢分辩。”孟诚脸上写着请求夸奖四个字。 董灵鹫喝了口茶, 道:“前几日, 你还在为李酌的生死而纠结。” 孟诚愣了愣,也突然醒悟过来。 在这过程中,李先生对他的意义,似乎从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对他极好的恩师,演变成了一个需要裁决的符号,他在冗杂的律法和百官的争议当中,不知不觉地弱化了他作为人的意义,只有他等待审判的罪行。 孟诚沉默了片刻,发觉要当一个明君——一个绝对公正的最高裁决者,保持自己的性格,似乎是很难的。 董灵鹫道:“你方才是在为什么高兴?” 孟诚茫然地喃喃:“儿臣……” 董灵鹫看着他道,“你是为遏制贪腐而高兴,绝不是为打了那些言官文士的脸而高兴。有时,你的悲痛、伤怀,你的愤懑、恼怒、都是不重要的,但你要习惯这些情绪同时出现,并且忍耐它们。” 孟诚迟迟地应道:“儿臣明白。” “你不明白。”董灵鹫叹了口气,温和地道,“不过你总有懂得的一天,坐。” 于是孟诚坐在她对面。 两人再度议政时,孟诚就没有方才的亢奋了,他似乎变得沉稳了一点,这些成长都会伴随着更多的疑惑,不断地出现在一位新帝的人生当中。 …… 郑玉衡闷坐了一日。 他并没闲着,手头修撰医书的工作还很漫长,老师留下的旧卷浩如烟海,里头还有损毁模糊的地方,需要精心填补。 只是忙碌的间隙,郑玉衡就会又想起早上的那件事,他都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才踏出慈宁宫半步,就开始迅速地懊悔—— 他哪有发脾气的资本,只不过是仗着娘娘的疼爱罢了,再说,就算是把他当成替身又怎么样?那可是太后娘娘啊,他要是不干,想干这件事的人能从慈宁宫排到皇城之外。 光是在太医院这么一块儿小地方待着,郑玉衡就已经感觉到周围人对他的羡慕嫉妒、眼红心热了。 他神思不属,修撰得很慢,还差点标记错了一味药的副作用。等到过了午膳的时候,才慢吞吞地收拾书页,考量着什么时候进宫。 郑玉衡也有点儿说不准,他今日那么不敬,不知道娘娘是否会生他的气?是不是以后就不对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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