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登时静悄悄的, 徐荧真并不说话,冷冰冰的寒意自她目光中流溢。 尹崇月虽然不畏惧徐荧真,但她有股威压, 令自己有些不适,但怒意占据上封, 她横手一指方才宫女撂下的食盒, 用更冷更威严的声音说道:“如果不是我恰好去看望皇上未入继的两个嗣子, 想必此时他们已然命丧黄泉了。” 面对聪明人, 话不需要说全,徐荧真微微一滞, 目光从尹崇月逡巡至食盒, 再看回来时似已知晓发生了什么。 不知为何,她的反应尹崇月看在眼中, 却觉得古怪。 “尹贵妃是来兴师问罪?”徐荧真撂下手里尚未展开的画卷, 徐徐说道, “若是觉得其中有毒,大可上达天听, 不必找我这凶手枉费唇舌。” 徐太后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震撼到了尹崇月, 她要是有这个脸皮, 早跑去继续和卢雪隐你侬我侬了, 怎么会成天还纠结。她怒极反笑说道:“太后, 我知道您家中的能耐, 自然不敢造次, 但有些话是必须要说的。如今的形势再做这种垂死挣扎也没有多大意义。更何况那是两个孩子, 稚子无辜, 在邰州时我便问过, 他们不知道此次谋反的细节, 也不会暴露什么,太后大可放心!” 徐荧真一开始还很是淡淡听着尹崇月的话,但当提到家里能耐时,她的目光倏然锐利,直至最后尹崇月话音刚落,她便径直接上问道:“贵妃的意思是在暗示哀家与谋反有所牵连?” “方才的话没有一句是这个意思,不孝不敬之罪的罪名还是给真做了这事的人自己担待吧。”拜萧恪和卢雪隐所赐,尹崇月现在学会怎么阴阳怪气把难听话当好话说,而且还活学活用很是得心应手,“我想说得都已经说完了,事已至此,太后要是不满也可以去上达天听,这食盒里食物精致,太后自己享用吧。” 说完她便朝外走去。 “你来宁寿宫就为了此事?” 徐荧真的话让尹崇月再次大为震撼,她瞪大眼睛回过头难以置信说道:“就为了此事?那是两条人命!” “若是他们两个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不比天横贵胄,在你与皇帝手中也没那般作用,你还会如此义愤填膺?”徐荧真倒是也笑了,只是眼睛却没半点笑意,“你不必来教训我,我也不会再为难他们两个,只是你自己的孩儿自己记得看好,别有个一二闪失,就满宫闹起来,全无身份德行。” “这屋里只有太后与我两人,我连臣妾都省了,不过就是想说话痛快点,这可不是闹起来,您还没见过我真得闹起来是什么样子,要是见了,一定更觉得我德不配位。” 尹崇月踏出关门前把话全怼了回去,心情畅快地走出宁寿宫。 她自觉潇洒且酣畅,谁知晚上就被萧恪痛骂。 “你知道你走后发生了什么吗!”萧恪气得指着她的指尖都在颤抖,“太后宫里抬出个宫女的尸体,我叫薛平在焚烧前查验过,是被毒死的!” 尹崇月愣住了,或许是那个送食盒的宫女办事不干不净,被徐荧真迁怒灭口。这样一想确实有些后怕。 “你敢一个人去和那阴毒的女人吵架,你不要命啦?”萧恪自小在宫中的教养是很好的,可能是想骂人却骂不出词来,憋得脸通红,最后只怒冲冲扔下一句,“笨蛋!”便走了。 尹崇月当时真的没有害怕,她一时气急,再加上觉得自己拿住把柄,徐荧真也不敢将自己怎么样,现在想来,要是这个娘们儿心再狠点,叫人直接按住自己把毒食盒灌下去,管他洪水滔天,将投毒罪名安在已死的自己头上就是,说不得还能暗戳戳连带一波萧恪,仿佛自己只是替罪羊罢了。 对啊,这个主意多好!连尹崇月都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折服了。徐荧真这样不但自己成了主持正义的人,还能洗脱嫌疑,可是……可是为什么她不这样做呢?以自己对徐荧真的了解,这么聪明敏锐的一个人,是不会想不到这些的。 她却愿意和自己吵架,而不是一不做二不休。 难度……这件事不是她做的? 那她干嘛应承下来,还和自己有来有往说了那么多? 这个真的超出她能思考的范畴了。 挨了顿臭骂的好处是,入嗣典仪上,尹崇月表现得特别好,一点小动作都不敢有,从头至尾高华端庄,令观礼的百官称赞不已。但是幸好百官没有看到她晚上给萧恪认错的样子,如果看到,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做人最重要的是能屈能伸,尹崇月深知这一点,晚上不顾自己站了一天的腿疼,很殷勤地挨着萧恪在他看奏折时端茶倒水,薛平看了都自愧不如想让尹崇月来当这个大内总管。 到底还是姐妹,萧恪发过火其实也没那么气,想想尹崇月也算打压了徐荧真的嚣张气焰,便也顺水推舟下了这个台阶。两人说了一会儿朝政,便提到了他们从天而降这两个宝贝孩子的教育问题。 “我请了几个博学素有才贤之名的大臣给那个臭小子上课,不然要是之后拉出去发现他畏畏缩缩的样子,我又要被人戳脊梁骨了。”萧恪很是不忿,但做戏做全套这点他还是认可的,“你明天也去听听看,装得孩子跟你自己亲生的一样上心,装模作样个两三天,表示一下放心了我的安排就可以了,咱俩就不用管那么多了。” “还要盯着念书啊……”尹崇月没想到这么麻烦,“自己亲生的也就差不多这样了……” “你将来要是真有了孩子,那你我肯定要比这严厉多了!不止你去盯着,我也得去!”萧恪是先皇亲手教育出来的,深知表率作用的重要性,也是忠实的实践者。 “说得好像我俩真能有孩子似的……”尹崇月觉得萧恪的话很是好笑,忍不住逗起他来,“皇上要是有这个本事,今晚就和我生个娃娃好了。” 萧恪哪听过这种话,莹白的面皮涨成红薯皮的色泽,气得直拿奏章往尹崇月身上砸去,口中大叫着什么“欺君犯上”和“秽乱宫闱”。 外面隔两扇门外的小太监只反复听见皇上愤怒的口气和这两句听起来很恐怖的话,慌慌张张去找薛平,问薛公公怎么办。薛平当然知道这俩人在一起没人的时候总是什么话都敢说,非常胡闹,一面想着得以后劝劝皇上,一面又装作若无其事和小太监说道:“此乃皇上和贵妃娘娘的闺房之乐,慎听慎言。” 经过一晚“闺房之乐”,尹崇月浑身都是被萧恪掐出来的红紫点点,第二日她去检查自己便宜儿子功课的时候,显得非常力不从心。从来皇子就读进学都在离天章殿不远处的慎疏阁,尹崇月赶到时,萧靖已经战战兢兢坐在里面等着老师了。她看孩子那个害怕的样子,只好安慰几句,可是萧靖从前在邰州被她吓到过,此时身边没有姐姐,见了她更是害怕。 就在尹崇月一筹莫展的时候,萧恪请的老师终于来了。 那人走进门时,尹崇月本向他行师礼,可看清来人后却愣在原处。 卢雪隐也这样愣住看着她。 他当初接下这个差事时,裴雁棠曾经愤怒评价,皇帝这种行为是把老鼠扔进米缸里!怒不可遏的裴大人打算破坏这次机会,于是找到皇上主动谏言说卢雪隐身处枢密院,来教皇子读书不是很适合,自己毛遂自荐,毕竟他当年科举名次可是响当当的全国第三,卢雪隐才第五! 皇帝却委婉表示,爱卿忠心可表,也确实是人才,便把他加上当做教授律例法度的老师,但卢雪隐教得是军策,他们实在是不冲突。 裴雁棠很是沮丧,他本想挽救自己的兄弟,不让他进一步沦陷于不义无德的感情,却又失败了。 这件事让陈麓知道,却觉得裴雁棠没安好心想要接近尹贵妃,于是暗中跟皇帝表示,不如让皇子抽点空和自己学学弓马,权当强身健体,律法之类的等他大了再学也不迟。 萧恪很是迷惑,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想当这个小混蛋的老师? 当然卢雪隐想当的原因,他是清楚的,他也是故意的。 尹崇月一直为自己殚精竭虑日子不好过,偶尔让她见见情郎,释放一下心中压力,也不失为一个宫中生活小妙招。 但此时见面二人却没有承下萧恪的好意。 尹崇月自是心中有愧,低了头,继续完成师礼,卢雪隐便也回礼,两人冷冷淡淡的,眼神都没有交汇过。 她退至后堂,心中难过,听前面朗朗书声越发上不过来气,卢雪隐声音隐隐透来,更是令她心绪纷乱。 总算挨到课毕,似乎萧靖很是满意卢雪隐的教学,一改平常瑟缩,甚至主动鼓起勇气问了几个问题,然后才高高兴兴离开。尹崇月坐在里面,不知道要不要出去再谢一下这位卢教书师傅对自己便宜儿子的悉心栽培。 她不知道该不该去,卢雪隐却已经走入内来。 尹崇月让身边宫女去看着萧靖,此时屋内没人,窗外偶有来往宫人,而已都没有驻留。 她深吸一口气,鼓励自己率先开口:“辛苦大人了……” 卢雪隐看她时很平静,听到这话,也只是略微闪烁了目光。 “我不知道你会来这里。”他叹了口气说道。 “我明天就不来了!”尹崇月不想再给他增添负担和麻烦,连连摆手,“以后有你的课,我就都不来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再不给大人添麻烦了!” 说至此处,尹崇月眼中又热又潮,几乎要落下眼泪。 她绝对不能告诉卢雪隐萧恪的真实身份,因此,她就永远得是那个水性杨花狡诈孟浪的尹贵妃。 “事已至此,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承担罪过。”卢雪隐沉声说道,“若是败露那一日,自然我违背圣恩背德离义与后妃私相授受的罪责更大,你便把过错都推在我头上就是了,反正我孤家寡人,并无什么再可牵连。” 尹崇月真的想大喊,萧恪都是知道的,但最后也只能倔强且心疼得摇摇头,不肯答应。 卢雪隐不知这摇头里的情谊和真假到底各有几许,之前心中多次想到尹崇月化身满满与自己相识,或许缘分不如算计多。但如今见她这样情形,心已软去大半,再多之前的思量也仿佛云烟,仍觉得相遇那日天昏地暗,也是老天知晓这般背德之恋有多荒唐。 “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尹崇月低声的问话将卢雪隐从回忆中扯出,他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你想得那么恨,但还是有一点的。”这是实话。 “卢大人……我从未想过事情会至此地步。”尹崇月说完朝他轻轻颔首,“我想你还是觉得我骗了你比较好,这样满满就还是满满,尹崇月还是那个坏女人。” 尹崇月错过卢雪隐,自他身边走过,她已极力克制,眼圈却仍然红了。不料原本是撂下狠话准备离开,一只手却被卢雪隐猝不及防牢牢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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