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蒙蒙中,乐游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他以为新一轮的刑罚又要来到,于是笑着等待着接下来的酷刑,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他张开眼,眼前是一位熟悉的少女。 “大小姐,您不该来的。”乐游苦笑道。 他整个人被泡在水中,双腿已经被泡得腐烂坏死,而手臂正呈现出惨白之色,他现在只不过比死人多一口气,若是旁人见到,定会怀疑是水鬼现世了。 “既然您来了,便帮我一件事吧。”乐游恳求道。 每个来水牢之人,只渴望一件事,便是速死。 乐游还未开口,桓思飞便已料到他要说什么,她赶紧捂住乐游的嘴,不让他说出接下来的话。 二人对视许久,桓思飞忍不住埋在他肩头哭起来,可眼泪是咸的,不经意牵动了泡发的伤口,水中便渗出殷红的血来,桓思飞吓了一跳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站起身,看向水下,虽看不大清,但她发现,乐游竟然只剩下了上半身的躯干,水下撑着他身子的,只不过是一块木桩! “你……”她捂住嘴,不忍再看。 那个意气风发,那个忍辱负重的剑客,怎么如今成了这幅模样? “大小姐,我已经不是我了。三年之间,我无数次想过去死,如今就算没有人杀我,我也命不久矣了。”他边说边呕出一口血来。 “我自知对不起大小姐,可……婉儿才是我心中所爱,我心中再容不下他人!” 桓思飞冷冷道:“那你又为何来招惹我。”既然他放不下大姐姐,又为何对自己鞍前马后,又为何引诱自己离家出走! 难道仅仅是为了报复哥哥? 难道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哥哥! “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恨旁人因为哥哥而对我好,当然也最恨哥哥而对我坏。我便是我,为何要替他桓槊承担他之过!就因为我是他的妹妹?我这一辈子从来不曾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直到你出现,可是……你却是因为要报复哥哥……真是可笑。” 她拔下头顶的簪子,半坐在乐游边上。 “既然如此,我成全你,你去死吧。”明明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却将那簪子插得那么准那么深。 没有一滴血溅落。 她痴痴笑起来。 “我的好哥哥,我得感谢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会杀人杀得如此利索呢~我的好哥哥啊……我的一辈子,都因你而毁。” —— 乐游死后,乐游便回去了桓府,桓槊为思飞选择了一户看上去很不错的人家,思飞竟然也不抗拒地嫁了。 只是蜀地势力越来越大,已经到了不得不处理的地步,为了宇文泰的帝王宝座,静影只好假意答应下嫁桓槊,并让宇文泰在众人面前称桓槊为仲父。 好在宇文泰还小,并不晓得仲父这两个字的真实含义。 总有一日…… “新婚之日,也不多睡一些时候。还生气呢?”他亲了亲静影的脸颊,却被静影不耐烦地躲开,他便哄道:“怎么了,闹什么脾气呢,昨夜不是已经同你好好道过歉了吗?”他意有所指,手又滑向锦被里,看起来想要来第二轮。 静影连忙止住:“早朝该迟了!哀家人都是你的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静影不满道。 谁料桓槊却在这时候翻身做主人,哑着嗓子压着静影道:“太后娘娘怕是忘了,自己是怎么坐在这九五座上的了?不如让臣为您回忆一下!” 他当然知道她的虚与委蛇,也知道他所谓吃醋不过都是在诓骗自己,可他甘之如饴。 她心中再恨又能怎样,她是自己的,永远都是。 “桓槊,你放开哀家!” 二人争执不下,所以并未注意到偷偷撞门进来的宇文泰。 宇文泰顺着声音的来源,听见母后在呼救,于是迅速地跑向屏风后面,谁料竟看见这样一幅画面——母后衣衫不整地被仲父压在身下。 这便是……他们说的下嫁吗? “不许欺负我母后!”宇文泰年纪虽小,却很护着自己的母后,仿佛一只狼崽子似的,龇牙咧嘴地护在静影身前。 静影怕桓槊畜生不如伤了宇文泰,于是疾言厉色道:“泰儿出去!母后和你仲父有事情要商量!” 有什么事情要这样商量的?宇文泰不解。 好在乳母来得及时,一边向静影和摄政王赔罪,一边迅速将宇文泰抱走。 “你怎么能让泰儿看见!”静影指责道。 可桓槊方才的气还未消,又被静影这样指责,于是气上加气,冷笑道:“怎么不能让他看见,他虽姓宇文,可你心里知道,他是谁的儿子,我想泰儿也是时候该知道,他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了。”桓槊冷冷道,他当然知道静影不愿意,所以不过是拿这话吓一吓静影,好让她给自己服个软。 谁知静影是个再倔强不过的性子,竟一点也不肯服软,反而对桓槊横眉冷对的。 —— 早朝之上,桓槊自请前往蜀地,静影允了。 阿香不解:“娘娘,如今桓大人手上无调动兵权的令牌,即便他能召集百万雄师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您若是应允他去川蜀,这可是允诺了他兵权。” 静影当然知道,她任由阿香替自己按摩颈部闭眼假寐,答道:“那也要他能够活着回来。” 四年磨一剑,比起宇文温,她有着强健的身体,所以她虽不及宇文温聪慧,但自信仍然能有与桓槊一斗之力。 “娘娘说的是……”阿香把目光投向抱剑站在一旁的陈章。 桓槊怎么会想到,宇文温手下还有这么一支精兵强将呢。 三日后,桓槊动身前往蜀地,劝服蜀地李氏进京。 谁料桓槊路还未行一半,蜀地的李氏便造了反,叛军一路势如破竹,直到汴州,桓槊后知后觉,路遇两波刺杀,险些死在路上,于是半道折回,谁料留守在魏都的宇文韶也举旗造了反,而他的理由更令人啼笑皆非,他认定宇文泰并非宇文正统血脉,所以要肃清皇室。 桓槊去蜀地时并未带太多卫兵,而宇文韶趁着桓槊出城兴风作浪,早将沿途的所有城防都封锁了,魏都一下子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而桓槊并不知晓魏都已经被宇文韶控制住。 好在皇城中的禁军还能抵挡一阵,宇文韶并未能直接破城而入。 宇文泰看着静影每日在一旁走来走去,知道现下情况危急,也不敢上前。 “哀家竟将宇文韶这厮忘了个精光,他自先帝在时便不怀好意,这么些年,他称帝的野心始终都未消退。” 阿香道:“他狼子野心,还特地挑了摄政王不在朝中时,恐怕并非想与摄政王为敌,只是这时候蜀地怎会也造反?如今魏都乃是孤城一座,与外界失去联系了。” 静影揉着眉心,她又何偿不知道,只是……现在这个处境,又该如何是好呢,总不能再给桓槊修书一封,让他回来? 可是桓槊如今生死未知,自己派去的那些杀手……也不知得手了没有。 关键时刻,静影突然想起来,宇文温临终前曾留下三个锦囊,王内侍走前告知静影这三个锦囊所在之地。 静影道:“去摘星楼。”今日也是时候让第一个锦囊重见天日了。 宇文温去世之后,这座摘星楼便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如今已经满是灰尘,顶层的沈贵妃画像已经随着宇文温长眠地下。 “先帝应当和沈贵妃双宿双飞了。”静影如是道,走到小抽屉旁,用王内侍给她的钥匙将第一个抽屉打开,里面呈现出三张尘封已久的卷轴。 阿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静影将卷轴取出,然后慢慢展开,待看到里面的内容时,不禁呆楞在了原地。 “怎么会……他怎么会……” 阿香也颇为震惊:“皇城之内竟然还暗有密道,只怕这个秘密唯有先帝知晓,如今娘娘是唯一知晓的人。”阿香拿着第二个卷轴道。 “这第三张卷轴……”阿香正要伸手去拿,却被静影阻止:“我们的困局,这两个卷轴便能解决了。” “谁能料到蜀地军竟然……”阿香叹道。 “可是如今派谁去倒成了一个问题,娘娘,婢不怕死,这些年跟着娘娘已经享受到前所未有的荣华富贵,魏都之人谁都知晓婢子是娘娘心腹,娘娘若是派婢子去,那些人定然不会质疑。” 静影摸了摸阿香的脸颊,冷静道:“你的心意很好,可是这件事哀家另有人选。” —— 未央宫中,陈章单膝跪在静影面前,静静听着她的吩咐:“此去切记首先要保住自己性命,至于援兵……便听天由命了。” 话音刚落,外头的守卫又前来报信,说是宇文韶联合了京中的何将军,此刻正在撞宫门,他们已经守了一整天,可到底人手不及对面,眼看着宫门将破,陈章焦急地看着静影道:“太后娘娘!”他请求娘娘和他一起走。 可是静影却摇了摇头:“哀家已经做过一次懦夫,不想再做第二次,况且如今还未至死局,去将陛下带来。” “你此去不知几日,唯愿泰儿是天命所归,有天神庇佑。若是……便也是命。”她的目光逐渐坚定,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了陈国城破的那一日。 这一次,只是皇城遭殃。 以前宇文温尝试着给她讲什么是生民,什么是百姓,什么是君王的责任,那时候她满心满眼的报复,所以对他的教导充耳不闻,可是如今自己身居高位,才知道,这天下百姓才是君王立身之本。 只要百姓在,君王就在。 只要她的子民安全无虞,那么她的坚守和牺牲便是值得的。 “请太后和陛下暂避!”禁军首领黄让如是道,他忠肝义胆,自宇文温还在时便担任禁军首领一职。 静影刚想呵斥,却被突然站起身来的黄让给吓了一跳,黄让指使手下将静影和小皇帝带到从前丽太妃的居所——丽太妃因为年纪渐长,已于前年过世,而黄让便是丽太妃的娘家子侄,也正是因此,宇文温才放心让他担任禁军首领的职责。 他指示手下将静影和宇文泰带入密道,而后跪于静影面前道:“太后有吩咐,臣本不该置喙,只是兹事体大,国不可一日无君,宇文韶是叛军逆党自然不可能占据皇位,天下的正统唯有陛下,臣等忠于的也是陛下,所以,臣不死,便会护着娘娘和陛下!” “为主上战死,是一个将士的荣耀。”他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后,便奔赴战场。 若是五年前,静影一定会忍不住哭出来,可她不是,更多的是对宇文韶的憎恨,和对黄让的惋惜。 所有忠骨,总免不了此途。 如今的魏国,昔日的陈国,又是何其的相似。 “母后,我们会死吗?”宇文泰不知恐惧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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