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溥道:“慕……” 容蔚截断他的话,笑一声,道:“莫什么?莫要仗势欺人?容公子,你家恶奴意图杀你之友,你自己轻轻放过,还打算来谴责出手的人么?” 容溥微微变色。 并非没将铁慈的生死放在心上,而是在他眼里,高嬷嬷这样的老奴,不过是奉命行事,是一柄刀而已,真正要用心的,是拿刀的人。 容蔚显然不这么看。 “不要和我说什么她只是一柄刀之类的废话。如果她真有几分良知,就不该执行滥杀无辜的乱命。如果她不得不执行,一次不成也就罢了。还要来第二次,这老奴是个什么样的心肠?”他轻笑一声,“容溥,你家这个老奴,如果手上没有十条性命,我跟你姓。” 铁慈想你不就姓容么。 容溥默然。 高嬷嬷是祖母的家生奴仆,跟在她身边数十年,背地里不知道帮祖母做了多少她不方便做的事,豪门大宅里,那些失踪的姨娘,落井的丫鬟……十条命都是客气的。 容蔚抬手点了点容溥。 “想为你家恶奴报仇,尽管来找我,但是,这样心肠且对十八有敌意的人……”他一笑,弹掉流到指尖的血,“我,不允许她活着。” 他说完不看任何人,抬腿就走。 铁慈下意识要追,追了两步,却又停下,垂头注视着地上从他手背上滴落的血迹,良久,轻轻叹息一声。 …… 容蔚转过了一道弯,忽然停住脚步,道:“你跟着我做甚?” 花丛后缓缓转过容溥,在他一丈外站定。 容蔚现在一看见他就没好气,嗤笑一声道:“不是爱跟着叶十八吗?怎么,转移目标对我了?” 容溥也笑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他,容蔚也就大大方方给他打量,还摊开手,道:“如何,自惭形秽了么?” 容溥摇摇头,忽然道:“慕容兄,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请教你。” “那你就请教吧。” “明人不说暗话,慕容兄现在因为叶十八,似乎对我颇有敌意。请问这是何缘故呢?” “明知故问。缘故,就和你现在半夜拦住我说这些废话一般。”容蔚笑道,“老实承认吧,你不就是对叶十八虎视眈眈么。” 容溥笑了,摇摇头,道:“可是,他是男子。” “那又如何?” “慕容兄真的从未为十八的男子身份困扰过吗?以你身份,以你志向,你应该娶的是辽东名门之女。你如今心系一名男子,必将为家族不容,父母不纳,为日后前途平添无数阻碍,更不要说断袖分桃,虽不鲜见,但终究也是惊世骇俗之举。慕容兄对此就毫无犹豫不安吗?就不怕世人非议耻笑吗?” 慕容蔚微微偏头看着他,忽然笑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放心了。” 容溥挑眉看他。 “放心你也不过是个俗人啊。”慕容蔚也挑眉,“诚然,你顾虑的是这世上大多数男子会顾虑的,你想的也是这世上大多数男子认为的,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他们。”他笑了起来,“我啊,毕生目标,不做人。” 容溥:“……” 变态,失敬。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我喜欢,就好。”慕容蔚吹走面前飘落的一朵合欢花,“现在,你满意了吗?” 容溥默然半晌,又笑着摇摇头,慢吞吞道:“回头再想想,其实叶十八是男人,对你挺好的。” 慕容蔚偏头看他。 “因为,如果她是女人……”容溥一笑,“那你这叫什么?骗婚吗?”
第115章 爱生于电光火石之间 他笑着走了,慕容蔚靠在树上,心想杀掉皇太女的事宜还是要加紧办才好。 从汝州带出来的人不多,一部分留在他附近随时听候差遣,一部分还要保持和汝州的消息贯通,让慕四继续,到现在也没个回音。 他慢悠悠往回走,在舒爽的夜风中敞开胸膛,想起方才容溥说的话。 其实没全说真话。 其实并不算毫无仿徨和震惊。 男人喜欢男人这种事他没少见识,但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毕竟从小到大,对于自己的喜好,他清楚得很。 但喜欢叶十八这件事并不是突然发生的,或许在那高塔一跃相拥时,或许在小楼醉酒谈心时,或许在涛头浪尖相遇时,或许在草林大火逃生时,或许在他为他向老四张弓时。 或许在每个相遇的瞬间,仿佛细雨,于无声时绵绵,等到察觉时,衣襟已尽湿。 而他,初初察觉那雨势淋头时,颇为茫然。 对自己的未来,他想过千万种可能,连和皇太女的后宫争宠都想过,也没想到还有这一种。 但之前的追随和试探,不过是随心而为,直到那一夜密林杀兄,他明知叶十八在树后,依旧故我。 想要叶十八看见真正的他。 想要看见叶十八震惊厌恶的眼神。 想着这些年遇见过的各种厌弃的姿态神情,出现在那个人身上。 想着他就此决然而去,如那之前信任爱戴过的许多人一样。 想要他明白,他这盏美人灯,燃着尸油的蜡烛。 如此,也就死心了。 他故意看着四哥奔向那树后。 等着叶十八相救,斥责,决裂。 然后,叶十八扼着老四的咽喉,一步步,出现在他面前。 他踏着黑暗,却像披光而来。 他们并肩站在林坡前,看老四在生死边缘挣扎,他等着那一声质问,却听见他问:“需要我帮忙吗?” 需要我帮忙吗。 过往十八年,无数次险死还生,在那些血色困苦之中挣扎时,从未有人这般和他说过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动心如绵绵细雨,不知何时而起,爱却生于电光火石,白驹过隙之时。 一霎间,天光便亮了。 天地豁然开朗。 之前他问自己,男或女,重要吗? 现在他想。 自幼以男作女,性别颠倒,对他本就不是很难接受的事。 就是那句话啊。 喜欢,就好了。 …… 当晚铁慈一直没睡,坐在庭院里,拿那根羊肉串的铁签划字。 丹霜一直默默跟在她身边,她知道皇太女的习惯,太女一旦遇上犹豫难决的事,便会这样默默画字。 但帝王城府,便是无意识地瞎画,也不会写下任何能让人认出的文字。 所以丹霜也不看,只默默陪着,不让人打扰。天快亮的时候,她去给太女送水,小心地绕过满地的乱画痕迹,无意中一瞥,忽然一顿。 那些满地鬼画符中间,隐约有几个完整的字。 容蔚。 一遍遍,在那些横七竖八的线条之中,看似随意实则深切地镂刻着。 丹霜在这一刻忽觉心惊。 她不动声色地走过,按规矩不能破坏主子画的字,她便足下用力,每一步都铲起沙土,覆盖了那名字。 铁慈一边画一边随手接过水,头也不抬地吨吨喝光了。喝完将签子一抛,往后一躺,伸长腿瘫在石凳上,双目望天放空。 丹霜趁这个机会,双手背在身后,靴跟拼命蹭蹭蹭。 铁慈似乎没发觉她的动作,忽然道:“丹霜,问你一件事。” 丹霜心中一跳,脚下停住,“主子。” 声音紧绷。 铁慈动也不动地道:“如果一件事,对你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坦白。但是你如果坦白了,也许这件事就再也办不成,你的全部努力都会付诸流水,还会伤害别人……你怎么做?” 丹霜又开始心跳……心虚,满耳听见的只有“坦白”二字。 主子说的是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事么? 坦白……坦白什么? 主子要对那人坦白心意么? 可是她已经定了辽东王的儿子了啊,辽东王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便退婚,弄不好人家就找到借口出兵了。就算不出兵,太后和萧家也会大做文章的啊。 那可真是一番努力全部付诸流水了。 丹霜立即道:“不坦白!决不能坦白!您到得今天谈何容易,怎么能就为了一个……一个那什么,就前功尽弃呢!” 铁慈长吁一口气道:“可是这样,良心有点过不去。” 丹霜冷若冰霜的脸也出现一丝裂缝。 就,已经情根深种到这个地步了么? “那……”她犹犹豫豫地道,“鱼和熊掌兼得呢?” 虽然女子为帝并不适合三宫六院,那群老学究定会反对,但是真要喜欢得不行,等大事成了,偷偷弄进宫里也不是不可以吧? 大不了被骂一声荒淫。 只是……容蔚方才那扼颈杀人的一幕还留在丹霜脑海里,这人乍看起来性子和主子有点像,平日里言笑晏晏,潇洒自在,甚至比主子还皮一些,但骨子里,却比主子狠多了。 主子对自己狠,但出于多年礼教和帝王学术熏陶,待人还是讲究宽仁慈和的,但这位…… 这位可不像是肯委屈自己,肯居于人下的角色。 到最后若成怨偶…… 那边铁慈听了她这个建议,又在大摇其头,叹息道:“这种事,兼得不了的。” 丹霜深有同感。 可不是,就那位的德行,说不定就疯批了,会杀了太女夫还是杀了殿下?她不敢想。 “那什么,要我说,”丹霜一狠心道,“良心算什么东西?殿下,您该知道,您这样的身份地位,最不该有的,就是良心!您若有了心,那些豺狼猎狗,转眼就会扑上来把您撕咬个干净!” 铁慈沉默,半晌她喃喃道:“是啊,成大业者不拘小节,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都身临深渊了,还管什么良心呢……” “主子这么想就对了。”丹霜狠戾地道,“若您牵绊不下,或者觉得此事后患无穷,您还可以更狠心一点,比如……” 她想起那日小镇桥下小舟中,皇太女那似乎浑身都在发光的笑容。 若真是情根深种,必有祸患。 如今看来,皇太女心中还有犹豫,如此甚好,趁着还未陷入太深,早做决断。 “……比如把他杀了或者放逐了,如此,一了百了!您要狠不下心,这事就交给我来办!” 铁慈还在出神,根本没听她的话,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丹霜有点意外,没想到铁慈竟然会同意,随即狂喜。 皇太女如此坚刚,何愁大业不成! 狂喜随即转为淡淡的惆怅……此去如果激怒了那位,她怕是也回不来了。 这样想的时候,她便跪下来,端端正正给铁慈磕了头,“主子,那我去了,你要保重。” 铁慈回过神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好端端地你跪下来干嘛?练腿吗?起来起来。” 丹霜苦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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