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手还不够,又喊了人牙子来,人牙子带了几个女子来,张管事亲自看了,其中一个姑娘杏花,人长得虽然平庸,但看着伶俐清爽,另一个梅花话少,但是厨艺不错,也便留下了。 两个新小厮阿三和阿四,和两个新仆佣杏花梅花齐齐站在一排,各自不屑地对望一眼,扭开头。 小厮就干些杂务,两个女子,一个厨娘,一个帮佣,不过人手不足,尤其婴堂,三个奶娘,七八个婴儿,诸般杂事干不过来,都需要帮把手。 四人在后面倒座房安置了,就过来帮忙,先去了婴堂,娃娃们哭成一片,奶娘手忙脚乱,梅花便将一个尿了的娃娃抱起,给他换尿布。 那边阿三阿四被人吩咐烧水,大锅热腾腾地烧着水,说是要给婴儿们洗澡。两人都有些纳罕,这育婴堂待遇太好了吧,这一大早的就给孩子洗澡。而且不是共用澡盆,是一个个小盆分开来,放在另一间房里。 锅炉里热气腾腾,阿四忽然拐了拐阿三胳膊。 两人看见张管事进了那间房,手里一个大布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又一个缝好的小袋子,放在洗澡木盆里。 每个袋子上都做了记号,显然不是一样的东西。 水烧开了,两人便将水一一倒入澡盆里,张管事亲自在一边看着,阿三装不懂,去扔那袋子,道:“谁把袋子扔盆里了?” 张管事急忙阻止,道:“这是给孩子泡药澡,强身健体用的,你不要碰。” 阿三便应了,两人端着盆挨次往婴堂送,张管事和另一个副管事一路看着,两人却对那药包看也不看一眼,倒叫不放心新人的张管事安了心。 进了门,里头正乱,杏花梅花都在帮忙,阿三看见梅花给孩子脱衣服,捏着小手指,把衣服袖子往外拽,动作轻巧熟练,忍不住笑道:“想不到你一个大姑娘,带孩子也这般伶俐。” 这话一出,梅花便竖起眉毛,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冷冷道:“我带你这好大儿也一定伶俐。” 阿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摸着头讪讪地也不生气,旁边阿四却将盆砰地一放,也不管那水花四溅,上前来便将阿三往后一拉,怒道:“哪来的野丫头,男人脑袋也是你揍得的?” 梅花冷笑:“男人脑袋怎么了?金子打的?说这话的怕不自己也是个猪脑袋?” 阿四道:“你出来!” 梅花:“我凭什么听你的,有本事你进来!” “出来!” “进来!” 阿三拉阿四:“哥,哥,别,别这样,这事儿是我不对,是我嘴贱,出门在外,可别伤了和气……” 有人笑盈盈过来,先拉过斗鸡一般的梅花,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又转头,笑道:“两位兄弟包涵则个,我这妹妹呀,脾气冲,小女子这厢代她给两位兄弟赔礼了。”说着盈盈一礼,又往阿三手里塞了一包热气腾腾的糕点。 她笑语晏晏,态度诚恳。阿四遇强愈强,遇见这种柔和性子,也没了话,也没摆脸色,摇摇手,道:“阿三说错话,言语教训他也便罢了。他小时候脑袋受过伤,别打头,再打就更蠢了。” 阿三笑道:“哥啊有你这么埋汰人的吗!”转手却把糕点上蜜枣最多的一块塞进阿四嘴里。 梅花站在原地,脸色看不出什么,耳根子却慢慢红了。杏花笑看了她一眼。 好半晌,梅花转了身,对阿三僵硬地施了一礼,道:“对不住,我不该打你脑袋,是我性子太急。” 阿三嘴里塞了糕点,一时无法说话,急得连连摆手,呜呜噜噜地道:“……不系不系……系偶的错……” 杏花噗嗤一声笑出来,阿三一抬头见她笑眸弯弯,一时有些呆了。 那边阿四回头,眼神软化不少,看着梅花,正要说些什么,梅花却冷冷瞪了他一眼,一转身抱起一个娃娃,溅了尿的尿布甩开,正落在阿四脚边。 阿四:“……” 片刻之后他把那尿布踢开,转身就走。 阿三冲杏花笑一笑,转身就追:“哥,哥,别生气啊,你咋又生气了,生气人会老……” 阿四声音远远传来,“闭嘴!” 杏花站在当地,慢慢捏了一块糕点往嘴里送,若有所思地道:“我怎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梅花冷冷道:“当然,混账遍地,俯仰皆是。” 杏花摇头笑:“你呀……” …… 婴堂的婴儿们洗澡似乎是个大工程,因为不是洗一下就好的,是泡澡,水得不停息地送,等婴儿们泡完澡,携着不同的气味被抱出来,大多是药味,但是药味和药味之间也有区别。阿三略通一些医理,和阿四轻声道:“这个闻着似乎有点鹿骨草味儿……那个似乎带点乌金方的味儿,前者还勉强能说锤炼筋骨,后者是老天拔地的人才用的东西,无论如何用不到婴儿身上……” 阿四则悄声道:“我方才溜到后头去看了,原以为会有间药房,没想到根本没有。我又打听了几句,才知道这药包可能是每天早上有人赶车送来,只送当日的量,一天两次,晚上还有一次,这样要想先偷两包出来,行不通。不如关照外头人,去做几个相似的药包,泡水的时候便换了。” 两人商定,阿四便乘人不备,到了院墙边,将那些药包的形状布料以及材质味道的信息都传递了出去,自然有人去安排替换的东西。 这边又唤他们去帮忙给婴堂打下手,一溜儿娃娃忙着从水里捞出来穿衣,管事催促着,说快一点,不能见风,阿三灵活点,早逮着杏花叫姐姐,问该怎么给娃娃穿衣,杏花便细细地教,两人一个扯着谦虚的笑认真地看,一个一脸温柔顺从地展示,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只是阿三的人凑在前面,身体却拉得好远,而杏花盘弄婴儿的纤纤手指里,最起码藏了好几种机关。 那边阿四是绝不会去向谁请教这种问题的,捞起一个婴儿便擦,奈何他对婴儿肌肤的滑嫩程度估计不足,婴儿在他手上哧溜一下打滑,眼看就要落地,忽然一只手横抄而来,险而又险地托起了婴儿的屁股,那婴儿身上沾水,真是溜滑,还在那手掌上转了个圈,正面对着阿四。 阿四舒了口气,正要道谢,一抬头看见托着婴儿屁股的是梅花,她那么冷冷地看着他,手托着婴儿屁股,那是个男婴,她细长的手指正搭在婴儿的小牛牛上,看他看过来,还似乎挑衅般地向内收了收。 一瞬间,阿四想起了小时候主子和他一起洗澡时,经常奶声奶气地威胁他,“阿四,你再不听话,我就捏爆你的蛋!” 敢情这小丫头也是这么威胁他的是吗! 阿四沉着脸,手一甩,骂:“不知羞!”转头便走。 梅花莫名其妙,她看孩子要落地,好心帮他一把,这王八蛋居然还敢骂人? 越想越气,抬腿对着阿四屁股就是一脚,“沙猪!” 阿四猝不及防这一脚,啪地一声跌个狗吃屎。 那边气氛融洽的两人齐齐转头,看着那两人,一个柳眉倒竖,一个怒火冲顶,不禁面面相觑。 杏花喃喃道:“我可是越来越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了……” ……
第150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二更) 育婴堂里两对婢仆斗法,萧家老宅里主人们谈笑甚欢。 今日中午在千秋亭中开宴,帖子虽然是萧四老爷下的,但是老宅中的长辈们并没有到场,说是为年轻人开的宴会,为了年轻人自在些,老一辈儿的便不参加了。 车子一大早便在门口等,铁慈等人还没梳洗完毕,忽然外头传来喧嚣声,萧家人自来规矩,绝不会贸然闯门,铁慈探头出去一看,却见一个穿着蓝布大褂背着个巨大包裹的姑娘,匆匆穿过抄手游廊,直奔东厢二师兄的房间,铁慈惊喜地唤一声:“……三师姐,你怎么来了!” 那姑娘急得很,头也不回,只回手胡乱摆了摆,便一脚踹开乐无逊的房门,三两下上了榻,里头一阵鸡猫子鬼叫,片刻后,乐无逊便光着膀子,被她捏着耳朵揪出了房门外。三师姐臂弯里还顺手抄走了一件外袍,劈头就扔在乐无逊头上,道:“师父的实验正在紧要关头,嘱咐你快去快回的,你倒好,在外浪荡到现在,害得我要丢下账本来寻你,我还有一屋子的账本要理呢,快些!一刻钟之内,我要看见你上马车!” 铁慈上前道:“三……” 三师姐又一摆手,反手在包袱里寻摸,摸出一本是账本,扔了,再摸出一本是账本,又扔了,铁慈知道她脾气,忍着笑,把账本给她捡起来,整理整齐,等会她还得塞回去,少了一本又得急。 仔细端详三师姐,无怪她方才第一眼没认出来,那姑娘清秀的巴掌脸上,黑眼圈挂到了颧骨上,乍一看大熊猫似的。 看来又得给师父写贺表,贺她财源广进,更加有钱。 三师姐足足摸出了好几本账本,一个算盘,几把筹子之后,才在最底下摸出她要拿的东西,是个小包袱,里头鼓鼓囊囊的,扔给铁慈道:“这是师父托我带给你的,最近新研制出来的小玩意,你且用着。老二师父要用他,这便拎走了。你自己小心着。这些东西有的说不定能帮你忙。” 铁慈忙接了,谢过师父,又歉然道:“早知道二师兄还有师门重任,我便早些将他打包送回去了。” “是极。这个不着四六的东西,往日里狗鼻子朝天的,如今怎么看见个女人就走不动腿?”三师姐道,“你也知道他手艺好,师父那里缺不了他,老大又出了海。回头等师父那里忙完了,看看派哪个师兄弟姐妹来陪你,不要这个不着调的。” 铁慈心想师父这是又钻研什么新奇东西了?二师兄在这方面天赋异禀,上次救她的那个伞就是他自己找材料做的,这次想必是舍不得飞羽才流连不去,不然早该回去了。 她笑道:“师父事儿要紧,师兄弟姐妹各个都领了事儿,我这里人挺多的,不必师父再费心。” 三师姐也不啰嗦,一点头道:“反正师父若得了什么好的,也必定有你一份的。”转身拎着乐无逊耳朵道:“走,走。” 乐无逊怒道:“你是我师妹,就不能学学十八,尊重些!” “啊呸。”三师姐道,“老娘年纪比你大。” 乐无逊从她魔爪中挣扎着反身向内,冲着听见声音出来的飞羽道:“羽妹妹,我先走一步,你等着,回头我送世上最新奇好玩的玩意给你,到那时……” “到那时她一定带着你送的最新奇好玩的玩意做嫁妆嫁人。”铁慈接口,一把掐住了他的肩膀,帮他把披得松松垮垮露出半个胸膛的衣裳一拢,往三师姐带来的马车里一抛,“走你,不送!” 三师姐背起她那个满是账本的大包,衣襟上金算盘叮当作响,一跃上了车辕,里头帘子里鼓鼓囊囊有人挣扎欲出,三师姐一脚踹上车门,砰一声闷响,世界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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