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手行云流水,萧问柳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十分钦佩地道:“叶哥,你连带孩子都会啊?” 铁慈道:“这不是你们女人都不会吗!” 被cue到的飞羽似笑非笑看过来,两人都想起那日大火里救了刘家婴儿后的逃生时光,也曾有过类似的对话。想起灵泉村那短暂却安定的日子,抱着婴儿晒着太阳,听着东家话桑麻。 两个人的身份,其实都很难有这种平常而闲适的生活,唯因难有,所以都于记忆上刻版般清晰。 婴堂内颇有些忙碌,婴儿们不会管是否有大人物视察,哭了闹了饿了拉了,就那么两三个奶娘,忙得满头热汗,铁慈手上这个,噗嗤一声,铁慈便道:“拉了。”奶娘拿了换洗尿布赶过来,赔笑道:“此处污垢,还是让奴来吧。” 铁慈笑道无妨,拎起孩子双脚,她手上有伤,飞羽便过来,很熟练地帮忙揩擦换尿布。在灵泉村的时候,东德子媳妇自己有自己孩子要照顾,婴儿的吃喝拉撒,都是他们两人干的,带上那么些日子,飞羽现在也是个熟练工。 萧问柳这回眼睛瞪更大了,见到婴儿拉粑粑她下意识便要躲避,没想到叶十八和飞羽这样看起来无比清雅绝色的人物,竟然也能做这些事,一时又是惭愧又是钦佩,被自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把捂鼻子的手帕一扔,也要上来帮忙。 那两人却不待见她这个不自觉的电灯泡,左右肩膀一动,便将热血上头的萧小姐给挤了出去。 过不多时,两人便帮着把几个孩子喂了米汤,收拾了大小便,换了包裹,一人一个干干净净地抱出去,肩并肩晒黄昏的太阳。 两人都神情懒懒的,黄昏微风拂动宽大衣袍,臂弯里一左一右,两个婴儿也舒服得昏昏欲睡,夕阳余晖染上脸颊肩头,镀一片温柔金光。 萧竞萧雯和二师兄他们,对孩子不感兴趣,嫌腌臜,都在院子中喝茶,远远看着这一幕,都停了杯,住了口,没来由地被某种安宁而静谧的力量击中。 萧竞神色有些暗淡,萧雯眼底那种奇怪的神情又来了,只有二师兄,是个榆木般的性子,看一眼,说一声毛病,又去骂那些赌坊酒楼。 沐浴在阳光里的人,掂着怀里的孩子,飞羽道:“像不像一幕全家福?你瞧他们都看傻了。” 想了想又道:“不不,我的全家福可不要这点孩子,少说也得十七八个娃。” 铁慈骇笑:“十七八个?谁生?你么?” 飞羽挺挺胸,眼波流转,“怎么,不信我是块肥田么?” 旁边走过一个婆子,眼神不大好,也没在意两人身份,听见这句,便咕哝道:“瘦骨伶仃的,还敢说自己是肥田,腰细得这样,”伸手捻一把飞羽的腰,“屁股窄得这样,”又拍一下飞羽屁股,目光落在她胸上,才点了头,道:“也就胸脯子算块好肉。”说完便端着洗衣盆进去了。 飞羽:“……” 铁慈唏嘘道:“专家评判,阁下能生两个便当足矣!” 飞羽起身伏在她椅背上,吹气如兰在她耳侧:“那么,你会嫌弃我生的少么?” 铁慈耳畔被拂得发痒,笑着避了避,道:“是男人都不会嫌弃你。” 她向来在这样撩拨的话面前,都玩笑待之,实在是因为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心意,不想伤害他人。如今却发了狠,心想既然都舍不得,只要对方愿意,那便都收了,一旦富有天下,凭什么不能从心而行? 心态既然放开,撩拨便接得住。 但听在飞羽耳中,这便是撩拨成功,叶十八终于松口。 一时她不禁有些茫然,撩拨不动换个身份去撩,显然是奏效了,可飞羽不是容蔚,这是叶十八移情别恋了吗? 敢情他还真不是个断袖? 那自己这一番做作,到底要的是什么呢? 铁慈不纠结了,换她来纠结,自己吃起自己的醋来,哼一声,把孩子往铁慈身上一扔,转身便走。 铁慈莫名其妙,心想接你的撩了,你倒气上了,这又是什么小性儿? 想了想,莫如便将自己女子身份赶紧说个明白,便上去搭飞羽的肩,道:“你且听我说……” 忽然外头大门撞响,因为人都在后头伺候,一时无人及时应门,外头的人便不耐烦了,粗声大气地嚷:“里头的!张管事!都在做什么呢!我家老爷让我来接之前看中的……” 铁慈看见人群中一个白白净净的七八岁男孩,脸刷地白了。 一阵杂沓脚步声响,张管事猛地冲了出去,带着几个小厮,将那人攘了出去,大声道:“哪来的混混,在咱们门上胡咧咧!快滚!” 过了一会回来,和萧问柳萧竞道:“是外头喝醉酒的混子闹事,惊着贵人了。” 那些公子小姐也没将这插曲放在心上,眼看时间将晚,萧竞提议去萧家的饭庄吃饭,萧问柳却觉得铁慈受了伤,该好好养伤,恋恋不舍地将那些娃娃又挨次摸摸,才出了门。 上车前,赤雪丹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给铁慈打了个眼色。 飞羽慢吞吞走在最后,顺手又留下个记号。 回到一抔明月楼,萧问柳闹着要留住在院子里,被萧竞萧雯合力拖走了。临行时扒着车辕说明儿一大早还来看叶哥哥。 铁慈对她挥挥手,回到院子,丹霜赤雪跟进了她房中,看飞羽不在,便道:“那最后来要人的,显然和张管事熟识,张管事看着高声大气把人骂走,实则不停给人赔不是,还塞了银子。” 铁慈嗯了一声,道:“我瞧这个育婴堂哪里都不对劲。萧家以慈善博名,我偏要在这慈善上给它撕开一条口子。今日萧问柳等人刚去育婴堂看过,育婴堂应该暂时会收敛些。这两日你们便去县城,想个法子混进堂中,查个究竟。” 丹霜道:“赤雪去罢,我保护您。” 赤雪道:“今日我联络上了夏侯统领,他已经带了人潜入了东明县城,我和丹霜去也可,便让夏侯统领派人暗中支应殿下。” 铁慈点点头应了。 主仆这里议事,那边飞羽逛到了后园,倚靠在墙边,片刻后,墙上探下鬼鬼祟祟的人头来。 飞羽淡声道:“去县城那个萧家的育婴堂,混进去,做小厮做杂役,随便你们想法子,发现什么了,及时报我。” 枝叶间那个家伙忧心忡忡地道:“主子,萧家势大,和您又井水不犯河水,何必招惹他家呢……” 旁边伸出一只手,怒拍他的狗头,道:“蠢货!萧家和二王子金家有勾连,咬萧家一口就是消减金家势力,说不定还可以栽赃嫁祸拆伙他们,再不然也可以和萧家谈判,能做的多了,你这榆木脑袋!” 飞羽笑一声,弹弹指甲,“有长进,滚罢。” 两个脑袋缩了回去。 各自安排完事,铁慈向外走,飞羽往回走,两人半道撞上,各自光风霁月一笑。 一水之隔的主宅里。 二房夫人勃然而起,砸碎了价值万金的瓷器。 “什么,动用这许多人,布了这可以撕掳干净的局,还是叫他们给逃了?萧九那小蹄子,看见个男人平头正脸,就迷了心,胳膊肘朝外拐!还敢审我的人!” 主宅正堂里,萧四老爷听着底下人回报,看着那些被绑回来的,清清淡淡说了句:“蠢货。” 也不知道他在骂谁。 底下人小心地道:“九小姐把人给绑了回来,二夫人派人来说帮忙处理,您看……” “给他们机会,却连首尾都不知道处理干净。”四老爷仰头思索一阵,道,“你真的看见那位把铁汁变成铁板了?” “是,亲眼所见。” “那就没差了。”四老爷道,“非得是三狂五帝,世外名门出身不可。既如此,就不要让老二再胡闹了。押回来的那些人,处理了吧。另外在千秋亭开宴席,派人去邀请他们赴宴。” “是。” “老十一和雯姐儿,和人家处得如何?” “十一公子瞧着似是上心了,不过那位飞羽姑娘却似乎和那叶公子交情颇好。咱们的打算怕是不成,那头雯姐儿还是往常性子,矜持得很。但那位叶公子身边有飞羽姑娘那般人物,便是两个婢子容色都不差,如何能看得上雯姐儿?” “又不曾想攀附为正室,不过是个妾,男人啊,妾侍从来不嫌多的。”四老爷道,“你去和雯姐儿说,这是个好的,用点心,别总惦记着自个的小姐身份。总这么蹉跎下去,将来难道想配天平坊里的那些混混吗?” “是,小的这便去说。” ……
第148章 他心中只有我(二更) 当晚回去后没多久,铁慈就接到了萧家主事人的请柬,约在明日中午主宅千秋亭,给他们接风。 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消息,说是那几个拿住的人,四老爷审问了,对方是萧次辅的政敌,想要行刺萧小姐,如今已经打断腿送到县衙去了,稍后自然会明正典刑。为表对铁慈等人遭受无妄之灾的慰问,萧家送来了大批压惊的礼物。 铁慈和来送请柬的人客气几句,便收了礼物,顾小小听说她回来了,过来看她,一眼看见她棒槌似的手,顿时大惊,“谁伤了你!” 铁慈道无妨,又满怀歉意地道:“今日原本集市上给你买了东西来着,但是后来一番打斗,都丢了。” 顾小小道:“又不是小时候了,要你买东西哄我做甚。今儿你们不在,我去了一趟河泊所,那边有个账房先生在招学徒,我去应试,他们选上我了。” 铁慈十分诧异,盯着他。顾小小撇撇嘴道:“看我干嘛,我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可这一路过来,还不是靠和人打交道来的?之前飞羽和我说了一番话,虽不太中听,却也有道理,我不能总缩在你身后要你照顾,更不能拖累你,萧家的堤坝有猫腻,又许诺要修,这边河泊所是协助承接修堤任务的,我早些混进去,也好看看他们的帐有多少水分。” 铁慈心中泛起热潮,微笑道:“道理是这样没错,但也不要太逼自己。我本来也打算着,找机会和萧家提起我要去河泊所历练,由萧家推荐去,更能打入内部。河堤也好,本地渔税也好,都是要好好查查的,你何不等我们一起去,非要自己先行呢。” “你说过,鸡蛋不能放进一个篮子里,我以别的方式进入河泊所,万一有什么不妥,还能有个照应。”顾小小指尖拈了拈她的袖子,“放心吧。” 铁慈看着他不急不忙地转身走回去,少年最近长高了许多,肩膀宽阔。 真好,每个人都在成长。 转回头的时候看见萧雯独自一人过来了,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见了她勉强一笑,手里拿着一个荷包,说是和飞羽姑娘一见投缘,想送她个荷包,顺便讨教一下女红。 飞羽懂什么女红?铁慈却不拆穿,很自然地让了路,看见萧雯慢慢地顺着抄手游廊进去了,硬生生忍住了自己跟进去围观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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