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县丞却以为她在说她是盛都高官子弟的身份,冷笑一声道:“便是你来自盛都,父亲官位比我高。但你犯下这等滔天重罪,你以为你父亲官位还能保住?还能护住你?说不得届时太后和陛下震怒,你父亲还得将你除名,逐你出门,和你断绝关系呢!” 大乾律法,对涉及奸杀的罪名处罚极重,便是那皇族高官,一旦有人涉及此罪,全族倒霉是常有的事,连奔走脱罪的可能都没有。这也是李县丞颇为有恃无恐的原因,毕竟他只要敲实了罪证,呈递盛都,一个普通三品官的儿子能抵什么事! 铁慈摇摇头:“那倒也未必哦。” 李县丞冷笑一声,拨开女儿的手,冷声道:“保护好小姐!”便有一群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去,硬将李小姐拉走。铁慈看着她被拖走还一直凄惶盯着自己的眸子,沉默一瞬,对她歉意一笑。 方才这一拉的情分,已经还了。 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叮里当啷出了大门,李县丞笑道:“公子怕是往日难有这般风光。” 铁慈谦虚地道:“客气客气,经常经常。” 毕竟前呼后拥这些事,她已经享受十六年了。 铁慈主仆被押走了,剩下搜寻的人简单搜了一会,没找着人,以为已经逃出去了,便又出府去找。 李小姐被送回屋内,一群婆子守在门外,李小姐情绪低落,便让贴身丫头也退了出去。自己缓缓坐在床边,刚坐下,忽然一双手伸出来,冰冰凉凉搭住了她的脖子。 她浑身汗毛倒竖,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随即一个女子在她耳边低声笑道:“小姐,你这绣床好舒服,我躲着躲着,险些睡着了你乖乖的,我就不杀你,好不好?” 李小姐听出这竟然是茅公子那个婢女的声音,眼睛亮了亮,急忙比划着自己不会喊。 这时李小姐的丫鬟来给她送点心,赤雪的手微微松了松,却又笑着将一柄匕首搁在了李小姐脖子上,打眼色示意她好好回答。 李小姐扬声道:“我不想吃,你且拿下去。我想睡一会儿,你们都去歇息吧。” 丫鬟应声退下,赤雪倒有些意外,把头凑过来看她,李小姐低声道:“姑娘,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我我想帮你把茅公子救出来!” 几个婆子在庑廊下守着,里头完全没有动静,渐渐便开始打盹。 丫鬟们不知就里,大多都已经回后罩房休息。 院子右侧有一大排冬青,冬青后面有个大水缸。水缸上种了一些睡莲,还没开花,翠绿的圆叶铺在水面上。 一阵鸟叫声婉转而过,片刻,墙头落下两个男子,都蒙着面,一个高一些,一个矮一些。 然后水缸里的荷叶便缓缓升起,片刻顶出一个乌黑的头颅来。 飞羽从水缸里站起,浑身湿淋淋的,宽大的浅紫色纱罩衣贴在身上,便显出些比寻常女子要更为劲健的身形来。 她并没有立即从缸里出来,身子一歪坐在缸边,脸色有点不好看。 高个子看着她那歪身子叉腿的姿势,皱了皱眉,矮个子则忧心忡忡地道:“主子,您这样坐姿态可不美,万一成了习惯,这给人瞧出了破绽怎么办” 还没絮叨完,飞羽脸色一变,哗啦一声又沉到水里去了。 高矮个子:“” 高个子没好气地道:“主子,冒头。咱们还要给您回事呢!还有二殿下承诺的东西,怎么拿,怎么运出去还需要一个章程” 哗啦一下,飞羽冒出头来,抹抹脸上的水,阿嚏一声,才更加没好气地道:“都这样了,那边还没赶紧收拾走人?” “没有。还需要淬火。渊铁您知道的,特别讲究,工序少一点都前功尽弃,没成型前又不能碰。所以他们只能再等等。” “难怪这么急把那家伙抓起来,这是怕他看出端倪坏了事啊”飞羽喃喃自语,忽然脸色又一变,哗啦一下,又把自己给埋进去了。 高矮个子:“” 怎么,凫水这么好玩? 高个子一脸不耐烦地敲缸,“那我们怎么办?现在拿不走,等到他们什么都准备好了再去拿,二殿下没这么好说话吧?” 哗啦一声,飞羽又湿淋淋地冒出来,脸色铁青地道:“不用急。我看他们这批东西没那么顺利运出去。” “那我们是不是先”矮个子话音未落,哗啦一声飞羽又下去了。 高个子:“你有病?” 哗啦一下飞羽又出来了,声音这回有点咬牙切齿,“你们让人先去瞧瞧牢里的那个茅十八!盯紧了他!” 矮个子:“您是打算救他吗啊不是主子你这是咋了!咋又钻下去了!” 缸底发出闷闷的敲击声,飞羽大概是在用他的密码骂人。 高个子:“他有病!” 来回折腾了十几次,一段话断断续续说了一刻钟,飞羽终于能从缸里爬出来。 矮个子还不明所以,高个子盯着他爬出来叉着双腿的古怪姿势,忽然道:“中药了?” 飞羽:“没!” 高个子呵呵一声。 别闹,帐篷都快戳破了。 难怪一遍遍泡冷水呢。 飞羽呵呵着,道:“走!去那牢里瞧瞧那小子,必要的时候给他加点料,免得他坏了我事儿!” 铁慈被押到大牢的时候,丹野正削了一截木头在吹什么什么调儿,古古怪怪的十分难听,听得牢中人人捂耳,衙役皱眉。但奇的是,那些平日对犯人很跋扈的衙役,却没人敢走到他面前去呵斥,都避得远远的,铁慈看见其中一人额头有一大块血肿,看来已经是吃过亏了。 那只和他同辈的海东青墨野正撇着两条细伶伶的腿,像人一样在牢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用金光闪闪的眼眸凌厉地看那些衙役一眼,看得那些家伙一个哆嗦。然后墨野就看见铁慈进来了,顿时两条小细腿也一个哆嗦。 丹野本来双手抱头,嚼着一根羊腿,他那口牙着实厉害,胃口也厉害,三口两口,那还冒着热气的羊腿便进了嘴,看见铁慈来了,他一骨碌翻身坐起,一边“嘘”“嘘”地赶开挡视线的海东青,一边弯起眼睛招呼铁慈:“来了啊。” 铁慈也便笑眯眯点头:“来了。” 丹野上下打量她那个浑身铁索的造型,咧嘴一笑,白牙森森,问她:“被人冤屈感觉如何?” 铁慈认真想了想道:“舒爽。不过我可没有冤屈你,我并没有说你是凶手,只是有人需要你当凶手而已。” “现在轮到你被需要当凶手了。”丹野看着她被关进了对面牢房,随手把那吃剩的羊腿骨扔过来,道,“虽然你不是东西,但是我一向以德报怨,请你吃羊肉啊。” 啃得差不多的羊腿骨扔在地上,梆地一声响,铁慈捡起看了一下,抬手又扔了回去,“肉都没了,让我吃个寂寞吗?” 羊腿骨又当地一声扔在地上,丹野的眉头挑了挑,没有动。 李县丞站在最下面一层台阶上,并没有靠近。见两人并不友好,牢房隔得也开,稍稍放心。 他悄没声息往上走,衙役跟在他身后,悄声问:“那鸟” “那鸟凶猛,靠近了会伤人,就别枉费人力了。”李县丞道,“要守便守着吧,左右他们过不了今夜的。”他抬头对上面看了看。 县衙大牢是地牢,上头还有一层,放一些杂物。 地牢上方厚重的铁门被关上,上面加了三层大锁,地牢里仅有的几盏油灯昏惨惨的光线,将几个衙役的身影远远地拖映在脚底。 丹霜被关在离铁慈还有两间牢房的地方,这牢里还有别人,但都被关得很远。 铁慈仔细看了看那锁,是簧片锁,她从靴底抽出一个薄铁片,拨弄了一阵,又接连击掌三下,咔哒一声,锁开了。 开锁这项居家旅行坐牢必备技能,是三师姐教的。 斜对面丹野目光灼灼看着,撇嘴一笑,用西戎话骂了一句:“南人奸猾。” 他脚尖拨拨铁慈扔回来的羊骨头,果然看见骨髓里头寒光一闪,抽出来,是根针,他有点笨拙地捏着那根针,像看着什么稀奇西戎多是游牧民族,便是姑娘家也是上马牧羊下马打架,绣花针这种东西等同于废物,更不要说拿来开锁。 丹野看着铁慈的手势,也学着倾听捣弄,却半天也捣不开,他诧异地看铁慈,铁慈对他咧嘴一笑。 丹野拨得不耐烦,忍不住问铁慈:“怎么打不开?” 铁慈懒洋洋答:“谁告诉你绣花针能开锁?这种簧片,绣花针拨得开吗?” “那你给我根绣花针做甚!” “怕你寂寞,送给你绣花啊。” 丹野:“” 绣你娘的花!这混账皇太女! 迟早我要在你人皮上绣花! 铁慈毫无愧疚之心她送绣花针给丹野,就是要堵住他的嘴。免得他看见自己开锁动作大呼小叫捣乱,引来了差役。 她研究栅栏上的锁,皱起了眉。 这是套锁,一套三把钥匙,要摸索很久,会引起衙役注意。 她忽然停手,退回原处,将锁链套好。 有人来了。 时间回到铁慈刚刚被捉拿送进大牢之后。 刚从苍生塔维持秩序回来的沈谧,正想去县丞府里寻找铁慈,便被一人拦住了,他认出那人是李县丞身边很受器重的一个幕僚,便恭敬施礼,称张先生好。 那张先生往日从不曾正眼看他,今日态度却甚好,邀他去县衙门政厅房喝茶,两人进去了,门政便关上门,远远走开。 沈谧一脸油滑的笑容,站起身给对方倒茶:“先生有何吩咐?” 张先生瞄他一眼,想着东翁的吩咐,便笑道:“沈谧,今日县丞和刘老说了,让他给你个荐书,回头仵作一职司便归你了。” 沈谧惊喜,忙道:“多谢县丞恩典!小子必戮力以报!” “这么快就表忠心了?”张先生慢慢喝茶,斜着眼笑道,“还有更好的事呢,你想不想听听?” “自然是想的,”对方茶盏刚放下,沈谧立即又起身添茶,“县丞大人向来待小人爱重,小人这里先谢过大人了。” “巡检一职,大人也是属意于你的。”沈谧不可置信地抬头,却见那张先生凝视着茶杯,缓缓笑道,“但当然得现有的巡检去职才成。” 沈谧道:“茅公子本就不会做长久” 张先生像没听见他的话,“不过这人现在就去职下狱了,他就是那采花杀人的大盗。” 沈谧一顿。 “沈谧,你自这人来后,一直跟着他,他行踪诡秘,夜半出没,身边藏有白梅花,你一定是知道的,对不对?” 茶壶口微微一偏,洒了几滴水在沈谧手背上,滚烫的水烫得他一哆嗦,他抬起头,缓缓盯着张先生。 张先生手指在桌上轻弹,笑道:“你懂大人的意思。”他扔了一个小包给沈谧,起身,“去吧,去击鼓,只要你第一个站出来,拿出这些证物,证明茅公子就是采花杀人的凶手,仵作也好,巡检也罢,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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