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女王自己说,这不是她的作品,她最讨厌写诗,这诗是个姓苏的写的,但是大家当时寻遍大陆,也没发现有哪位苏姓文豪,能写出这样缱绻深情的悼亡词。这便成了千古谜题。 毕竟大家都知道那位女王确实不学无术。 倒是铁慈知道的更多些,师父说那词确实不是女王写的,是她家乡一个大词人的名作,由此可见那女王也是她家乡人。师父当时还啧啧赞叹了一阵,说人家穿了怎么就帝王将相齐全,嫁也嫁了个帝王将相齐全,怎么到她了就啥好处都没,苦哈哈还背了任务…… 铁慈有听没有懂,她那时候年纪还小,只是为女王和王夫的传奇感动,为天不假年那位传说中的天纵奇才的国师扼腕,据说那位能掌冰雪,因为家族遗传导致年寿不永,真是天妒英才也妒深情。 此刻她坐在这座孤坟前,有感而发,没想到却引起了青衣人的共鸣。 青衣人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草已经被拔干净的坟前,没有说什么,伸手对风中召了召。 空中有羽翼振动之声,两只红嘴黄羽的鸟缓缓飞来,两只鸟背上有一只托盘,托盘上有酒壶和酒杯。 两只鸟落地,青衣人取下托盘,他指节修长雪白,那只淡粉色的兰花螳螂戒指便十分显眼。 酒壶的盖子把手是蜈蚣形状,长长的盖把一直拖到酒壶里,但当青衣人去开盖的时候,铁慈亲眼看见那把手动了一下。 原来是活的。下半身一直浸在酒中。 青衣人倒了一杯酒给她,铁慈道谢接过,毫不犹豫一口气喝了。 反正对方要弄死她方法多得是,用不着费这力气酒中下毒。 她问:“请问前辈称呼?” “叫我端木或者三郎皆可。” “请问端木前辈,我那朋友如何了?” “他体内毒性复杂,我已经让他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余下的需要时日慢慢解,方法我已经给他了,至于能不能解开,看他自己的本事了。”端木顿了顿,又道:“其实我已经给了你解法,结果是你自己搞砸了。” 铁慈挑了挑眉,“端木前辈行事,似乎总不肯给人一个痛快。” 端木散淡地道:“那大概是因为,这世事也总让我不痛快吧。” 铁慈没有再说什么,她相信慕容翊只要能醒来,后头的事就一定能自己解决。 她有点口渴,自己拖过酒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仿佛全然没看见那努力把身子往酒里探的蜈蚣。 端木望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铁慈道:“我朋友的毒既然已经没事了,我和前辈重新谈个交易吧。” 端木慢慢地喝着酒,看着前方孤坟,“有必要吗?” 他这人,喜怒悲哀都似乎淡得很,有种厌世的倦意,这满是轻蔑的话,说来也不带烟火气。 “那前辈便说,怎样才肯和我谈交易吧?” 铁慈似是无意动了动身子,露出她身后还在睡的阿冲的袖子,袖子上一片血迹殷然。 端木看了一眼,随口道:“让断了的手指恢复如初,我就和你谈。” 断肢不可重生,这就是最坚决的拒绝。 躲在一边的冯桓笑了。 忍不住想,太女好聪明啊。 原来还在这里等着呢。 他偷偷捣了捣铁慈的背心,小声道:“殿下,和他说忘记最后一个条件吧。” 他觉得铁慈说的交易一定是这个,总不能真的去以命换命。 铁慈也一笑,挪了挪身子,举起了阿冲的那只完好无缺的手。 端木怔住。 他仔细看了一会阿冲的手,目光落在铁慈掌心,此时铁慈才让他看见掌心那道深深的伤口。 铁慈凝视着他,只觉得他神情忽然远了,像透过她的伤口,看进了遥远的曾经。 一些近似的记忆让他眼底灼灼燃烧,却又瞬间熄灭。 他的目光落在孤坟上,温柔地抚了抚冰冷的坟头土,道:“说吧。” “我想得到前辈和魃族的助力,帮我安定燕南。” 冯桓怔住。 “这叫索求,不叫交易。”端木笑了笑,手一抬,两只鸟飞来衔起托盘,端木也站起身。 铁慈在他身后道:“我帮您找回您心中的那个人。” 青衣人霍然转身。 没人看得见他的动作,只能感觉到一阵咆哮的风,下一瞬铁慈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后背重重撞在墓园的土墙上,轰然一声,土墙倒塌,成了一堆乱土。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冯桓在好半晌之后才发出一声尖叫,什么也顾不得了,往土墙跑去。 他跪在土堆边,浑身哆嗦,涕泪横流,拼命伸手去扒那堆土,“殿下!殿下!” 然而这还没完,地面还在震动,无数的碎土溅开,地面现出一个个洞,似乎很多东西即将破土而出,冯桓亲眼看见旁边一株树的树根忽然膨胀粗大,宛如一条巨蟒般,闪电般向土堆里刺进去。 冯桓疯了一般加快速度,想要将埋在土堆里的铁慈给扒出来,在这样恐怖绝望的时刻,他的眼角余光扫到墓园,骇然发现很多坟都炸了,唯独先前最后一座孤坟,在那天翻地覆般的震动之中竟然完好无损。 但很快他就顾不得看什么了,几根惨白的树根已经刺入土堆之内,冯桓闭上眼睛,不敢看下一幕的血雨炸开。 忽然身边一静,震动忽止,冯桓睁开眼,看见一条黑影风一般掠来,人还在半空,腰间寒光一闪,直接砍向那座孤坟! 土砂飞溅,坟头转眼去了半个。 青衣人霍然回首! 下一瞬地面翻滚,炸出无数毒虫蚁蝎,那些粗壮的惨白树根唰地从土堆里抽出来,改而抽向那条修长轻捷的黑影。 电光一闪,狂雷灌下,似苍天都动了真怒。 冯桓认出是慕容翊,愕然瞪大了眼睛。 听这个叫端木的家伙语气,这人不过才过生死之关,毒还未清理干净,怎么就跑出来了? 来了什么都不干,先去挖坟? 电光如白柱,滚滚刺向慕容翊。 他一甩手抛出一道冷光。 金属之物顿时将雷电引走,豁拉拉一声巨响,地面瞬间裂开一条大缝。 铿地一声剑钉在地上,闪电顺着缝隙继续向前蔓延,转眼抵达孤坟,坟头顿时塌了半边。 一道狂风起,风中卷着冰雪呼啸撞来,慕容翊如一只残蝶被从坟头上掀开,再轰然一声也撞进土堆里。 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冯桓刚刚把铁慈给刨出来,不想天砸慕容翊,被撞得咕噜噜滚了出去。 慕容翊砸而不晕,一反手把铁慈从土堆里拉出来,抬手在她胸前一拍,震出了堵住她口鼻的泥土。 此时毒虫遍地走,在两人身边爬来爬去,但不知为何,并没有毒虫咬两人。 但毒虫不出手,不代表没危机,从天到地,震动未绝,青衣人的无穷手段还在等着他们。 慕容翊和铁慈此生从未遇过这般强的对手,而且好像一次比一次强,之前遇见的三狂五帝和他比起来简直跟班都不配做。 这就是传说中的三狂五帝中的最强战力吗? 不,他强的不仅仅是战力…… 风声更急,云层中闪电如金蛇乱窜,雷声沉闷地自天际逼近,温度在急骤下降,只几个呼吸之间,两人身上就结了一层霜。 一声咳嗽,铁慈醒了。 她一醒来,就感觉到四面八方的杀机,立即大喊:“孤以我铁氏皇朝国运发誓,你要找的人真没死!孤若有虚言,铁氏皇族自孤而绝!” 风声一静。 半晌之后,风渐渐减弱,雷声渐渐隐去,闪电消失,树根撤走,毒虫钻回地下,四面恢复平静,不过一塌糊涂的墓园显然是不能恢复了。 冰霜也没有立即化去,两人泡在冰冷的泥泞中,铁慈微微发抖,慕容翊将她抱进怀中。 青衣人还是遥遥站在对面,他在意的孤坟已经给慕容翊一刀砍裂,他却似乎在害怕什么,不肯接近。 冯桓抖抖索索悄悄看了一眼,发现那坟果然是空的。 既然是空的,自然是没找到尸首,那就还有生还的希望,这个端木为什么又那么坚决地认为人死了,以至于当铁慈提出要帮他找到这个人,他认为是戏耍,难得地勃然出手? 半晌,青衣人从树上取下他的灯——经过这一番翻覆,那灯居然还亮着。 他又恢复了平静,手一招,阿冲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大袖飘飘,提灯再次没入了黑暗中。 墓园里响起了一阵嘈嘈切切的声音,仔细看却是一些大型的蝎子蜈蚣毒蛇之流,在忙忙碌碌地重新搬土垒土,将自己老祖宗们的坟重新堆起来。 看它们那动作熟练,想必这样的活并没少干。 慕容翊和铁慈互相搀扶着站起来,都是一身的血和土,却相视一笑。 冯桓趴在地上仰头看着,莫名地觉得这笑容熠熠生辉。 在这样的惨烈遭遇之后还能立刻笑出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强大吧? 能在任何时候都为彼此毫不犹豫抛去性命的情人,才是真正的相爱吧? 那一笑,仿佛眼底只有彼此,连天地都无所畏惧。 他心中感慨,然后就看见那一对强大的,无所畏惧的,坚贞的有情人,果然眼底只有彼此地,相互扶着走了。 把他给忘了……
第373章 三狂五帝 冯桓呜呜呜地哭了,爬起来抹一把眼泪,想要跟上去,但是又觉得似乎不大好,一转头却看见阿吉匆匆奔来,一眼看见墓园里的惨相顿时脸色就变了。 她在坟堆间穿梭,踢开那些蝎子蜘蛛,喊:“腊肠哥!腊肠哥!” 冯桓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怒道:“都说了我姓冯!我是侯门子弟!我不叫腊肠!” 阿吉看见他,笑了起来,两只猪婆龙狗似的蹲坐在她身边,她拍拍其中一只的脑袋,道:“去,接一下腊肠哥,你看他路都不会走了。” 冯桓惨叫:“不不不我能走,我不要坐猪婆龙——” 前方相扶走着的两人,都笑了笑。 两人相互搀扶着干脆回了慕容翊治病的木楼,空荡荡的屋子里床褥什么的都被端木砸出去了,只剩下了一张画案,四壁挂着许多画也没砸,看得出端木很喜欢画画,慕容翊道:“你看见他画的这些鬼画符么?他说想解毒就看画,但我觉得,和看这画比起来,还是不解毒算了。” 铁慈回头一看,被辣到了眼睛,总觉得这样的画看多了,毒可能会提前发作吧。 慕容翊原本睡在地上,端木走了他把画案上的东西扔到地下睡画案,此刻却不愿意让铁慈睡冰冷梆硬的画案,便出去了一会,过了一会,不仅抱回了被子,还拿了些药物和果子肉干来。 铁慈有点诧异,这寨子里的人,似乎都受端木影响,看似天真,实则残忍淡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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