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慈沉默,游卫瑄站在当地,从最开始看了她一眼外,之后便没有再看,只仰头向天,好像想将自己的命运只交给老天了一般。 游筠又缓缓道:“或许殿下想要试试,以燕南为战场,和下官真刀真枪地硬拼一场,看看鹿死谁手。下官也不会说什么当以民生为重的空话,权力场上无子民,只有你我。但是我有子,殿下有生死相托的朋友,殿下真的愿意鱼死网破,螳螂捕蝉之后,伤及挚友?” 铁慈的黄金白银面具光芒冷耀,声音也是冷的,“游卫瑄不能死。” “那交给我,我保她不死。每年会让游卫瑆见她一面。”游筠答得很快。 游卫瑄这回垂下眼盯地面,依旧什么都没说,但牙齿咬紧了腮帮,发出细微的格格之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 铁慈看她一眼。 游卫瑄低着头也感受到她的目光,抬头惨笑道:“殿下,您做决定吧,卫瑄……不怪您。能保住命,已是万幸。” 铁慈又想了一会,还是摇头。 “你父子一人布政使,一人都司,黔州便成你们的藩地。既然你要我把游卫瑄交给你,那你把游卫南交给我。我安排他在盛都为官。也保他无事,父子可两年一见。” 一直摇着扇子听着两人你来我往步步盘算,心中正在感叹两只狐狸的游卫南,猛然被点到了名,怔了怔,眨眨眼才道:“啥?” 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成了人质? 几个人的目光都看过来,游筠目光带着警告,又对铁慈道:“下官愿意接受殿下的条件。” 铁慈往后一仰,道:“那便成了。” 游卫南愣了一会,忽然笑了。 “殿下,我可不乐意。” 铁慈正想说这由不得你不乐意,游卫南已经接道:“我不乐意在盛都当官,树上掉下一片树叶,都能砸到三个官,皇亲贵戚遍地走,见谁都得当孙子,我要当啊,就当大的。” 不等铁慈嗤笑和游筠怒目而视,他又笑道:“我就当殿下的人就行了。” 游筠转头看他,从铁慈的角度,看不见他的神情。 铁慈也没看他,盯着游卫南,眼底光芒闪烁,半晌招招手,慢吞吞地道:“过来,我瞧瞧。” 游卫南摇着扇子走近,从扇子上端露出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眼睛在笑,对着铁慈,道:“莪自四宜园初见殿下,便神魂颠倒,寤寐难安,和殿下敌对,更是心痛难言。好在家父迷途知返,愿意向殿下投诚,而我,本就无心仕途,也不想再搅合到这官场浑水里,我心之所念,唯有殿下矣。” 他这段话说完,人也走到铁慈面前,满含期待,目光灼灼。 铁慈面具后的眼眸似乎也是弯的,带着笑,上下打量他一下,又道:“再近些,我瞧瞧你体格。” 游卫南笑意更深,向前两步。 “再近些。” 游卫南又走了两步。 游筠欲言又止。 连走几步,现在两人之间距离,只差一指就能碰着膝盖。 游卫南曼声道:“殿下还满意吗……” 话音未落,铁慈一拳狠狠砸在他肚子上。 游卫南给这毫不留情的一拳,砸得整个人弯成了一只大虾。 游筠:“……” 铁慈坐着,游卫南弯腰在她面前,两个人距离更近了,铁慈用只有游卫南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体格不错,挨得一拳。” 游卫南一张脸扭曲成了不能看的模样,勉强还在笑,只是这笑着实难看:“殿……下这是……何意……” 铁慈自顾自道:“再调戏皇储,就往下砸三寸。” 游卫南一个哆嗦,夹紧了腿。 他扯出一抹苦笑,心想这位殿下说好的大度英明呢?出手这么凶悍暴戾,喜怒无常。 不敢再虎嘴拔毛,他要往后退,铁慈却忽然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身子微微一侧,仿佛聆听的姿态。 然后她眉毛一挑,微带惊异之态,这神情一闪即逝,但堂内就这几个人,都盯住了她,自然都看见了。 铁慈微微点头,放开了游卫南,游卫南的脸始终被她挡着,也无人看见他一脸的惊异。 他什么也没说也没做,这位在做什么? 虽然这动作神情都只是一瞬间的事,甚至他都没看清楚,但是他已经从周围忽然诡异起来的气氛里,感觉到了不对。 游筠已经不知不觉间上前两步,盯着游卫南和铁慈,似乎全神在揣度两人私下说了些什么。 在他心神恍惚的这一刻,铁慈对他招手,道:“都司大人,既然你我已经合作达成,那是不是该滴血为誓?” 她这声音很清晰,外头都听见了,立时起了一阵骚动,游筠却松了口气。 他神情放松了许多,上前两步,虽然靠近了铁慈,前方依旧挡着游卫南,这才微笑道:“既如此……” 话音未落,游卫南一个缩肩低头。 青光一闪。 擦过游卫南肩头,无声没入游筠胸口。 没有伤口,没有血迹喷溅,游筠却一个踉跄。 游卫南这才站起身,揉着大腿,抱怨:“掐得我好痛!” 咚地一声,游筠跪地,捂住胸口。 铁慈端坐未动,游卫瑄一霎震惊后,也没有动,她望着铁慈,急促地道:“殿下,不要被他骗了,这人常年身上穿着软甲……” 铁慈似乎笑了笑,一抬手,那抹青光溅着血光从游筠胸口飞出,游筠身子一抽搐,颓然倒地。 那抹青光最后落在铁慈雪白修长的手指上,此时游卫瑄才看清楚,这是一枚尺长的钢针,材质青黑色,似铁非铁,此刻针上的鲜血连绵滚动,直到在针尖凝成圆润的血珠,滴滴滚落在青砖地上。 铁慈又一抬手,拈着青针,刺入身边墙壁。 就如刺入豆腐一般,毫无声息,转眼到底。 铁慈淡淡道:“游筠的软甲,能硬过这墙么?” 游卫瑄又转头去看地上的游筠,他躺在地上,一抹血迹终于慢慢浸透胸口衣衫,那正是心口的位置。 心口上被这么长的针穿透,绝无生机。 游卫瑄还不放心,上前一步,撕开游筠胸口衣裳,果然看见了金丝宝甲,宝甲心口位置,果然有一个小小的洞,洞里正涌出大量鲜血。 游卫瑄盯着那个洞,吁出一口长气,双肩猛地软了下来。 她怔怔站在游筠尸首之前,发了半晌呆。 这生死大仇就这么轻易地死了,未曾忏悔、后悔、苦痛和赎罪,轻轻巧巧,眼眸一闭。 所犯的罪,所做的孽,余祸犹在,他却不必再担。 未觉轻快,只觉不甘。 她猛地一转身,四顾寻刀。 但这喜堂之内,所有尖锐之物都被收走,哪里还会留下武器。 游卫瑄遍寻不得,抓起椅子,对着桌子腿一砸,桌腿被砸断,她捡起桌腿,就要对游筠头上砸下去。 却在此时,一道身影一闪,从她面前蹿了出去。 游卫瑄注意力被吸引,一看却是游卫南,想要趁乱溜走的模样。 她的怒火顿时有了宣泄的对象,手中桌子腿一个转向,对着游卫南的后脑狠狠敲了下去。 游卫南却先一步噗通栽倒,游卫瑄的桌子腿砸在他后背上,游卫瑄转头,看见铁慈对她摆摆手,道:“别让人看见你失态。” 游卫瑄怔了一会,张开双手,忽然仰天大笑。 笑声清脆又痛快。 声音传出喜堂,外头宾客,燕南众官,双方护卫,常家人早已挤在门外,心里七上八下地等待,蓦然听见这一阵笑声,面面相觑。 只觉得这笑声悲愤又痛快,直抒胸臆,意气上冲云霄。 人们一开始以为是皇太女,随即反应过来声音不像,尤其今天皇太女因为行跸所在走水,至今是个烟熏嗓呢。 人群中好些人抬起头。 有人要上前,被悄悄拉住。 喜堂内,铁慈静静看着游卫瑄笑,眼神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游卫瑄笑完,猛然转身,推开了喜堂的门。
第422章 拜堂 外头黑压压的人群一抬头,就看见凤冠霞帔的游卫瑄站在门前。 她身后坐着铁慈,地上,躺着游筠和游卫南。 孰胜孰负,一目了然。 花厅里,箫声戛然而止,琴弦断裂,今日新作磬上舞旳柳婵儿,从磬上跌落,只留清音余鸣不绝。 有人吸气退后,有人冲上前,喜堂之前偌大的场地上,顿时乱成一团。 直到游卫瑄一声清喝:“站住。” 她手一扬,一道金色的烟花直蹿上天,有人惊呼:“金烟令!” 金烟令是独属于燕南王的传讯方式,只有燕南王及其继承人才能使用,代表着燕南的最高意旨,金烟令发出的召唤信号,等同于王驾亲临,违者视同叛逆。 众人惊异,心想女世子被羁縻这许久,竟然还能在游筠眼皮子底下藏住了这最要紧的令箭,真不知道她怎么藏的。 金烟令在晴空之上炸成一片金色茶花形状,这是燕南最富盛名的花朵。 “金烟令下,昆州大营、昆州巡检、昆州五城兵马司和燕南王府的所有属军,都必须听令勤王。”游卫瑄往昔甜美的声音此刻清冷如石,“不想死于乱军之中者,即刻助我将常氏家族和游氏余孽拿下。除常家直系亲眷子弟和游氏父子嫡系之外,其余附逆者此刻弃械,可允免罪。” 人群静默了一会,看着游氏父子的尸首。 大势已去。 有官员开始呼喝自己的护卫帮忙,有人弃械,有人逃跑,也有人负隅顽抗,一时间场内乱成一锅粥。 倒是铁慈的护卫一直没动,只遵循铁慈的命令,游卫瑄也不需要使唤他们,外头大军正在赶来,里头常家和游氏的人分崩离柝,游氏父子一死,群龙无首,燕南迟早是她的。 她伸手向最靠近自己的一个护卫伸手,道:“麻烦借把刀。” 站得离门最近的正是万纪,看在她是殿下好友的份上,拔出了自己的刀,掉转刀柄递过去,看她甜美眉目间微微戾气,还好心劝说道:“女世子,大仇已报,不放宽量些,不然传出去,怕不好看。” 他是怕游卫瑄还要屠戮尸首。 他递过去的是一把短刀,游卫瑄接过,随手插在腰间,对他一笑,道:“多谢多谢。” 她生得娇小甜美,笑起来双眸弯弯,万纪没来由红了脸,急忙退后一步躬身。 喜堂的门就在他面前又关上了。 万纪等人都一怔,听铁慈没有吩咐,又想这位女世子要泄愤,怕是有些场景不方便人看见,便也没闯门,如前守在门边。 听得里头游卫瑄高声道:“游筠为我设了这喜堂,今日确实有大喜事。少不得要庆贺一番。” 喜堂内,红烛高烧,她凤冠霞帔锦绣辉煌地立在堂前,对铁慈伸手道:“殿下请上座,且受我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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