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慈本有些惭愧,但人家不介意,她倒也不必扭捏。到了东德子家,那夫妇二人还是那神情,不冷不热,却又招呼来吃饭。飞羽一脸坦然将孩子交给东德子媳妇喂奶,自己钻进灶间,过了一会捣鼓出来一个凉菜。是将那些野鸟蛋,恰到好处煮成溏心,只取蛋黄,再拌上野葱和山间采来的几种有异香的调料,入口软嫩鲜美,别说东德子一家,连铁慈都多添了一碗稀饭。 东德子媳妇切了盘萝卜丝做小菜,铁慈听着那落刀如雨,看那萝卜丝细如发丝,想起昨夜暴雨下这女子双刀一闪,两颗头颅落地。 铁慈盯着那萝卜丝。 切萝卜丝的刀?昨晚砍头的刀? 东德子媳妇看出她的疑虑,细声细气地道:“放心,洗干净了咧。” 果然。 铁慈默默放下筷子。 您这么说我更没法吃了。 东德子嗤地一声,头也不抬,“山外的懦汉子。”然后挨了媳妇桌下一脚。 东德子媳妇对铁慈笑了笑,道:“你们山外人,没见过世面,跑了是对的。不然咱们揍得兴起,忘了你们,害你们受惊受伤反不好了。” 没见过世面的铁慈又默默,半晌道:“你们这经常招贼?” 听这对夫妻的口气,似乎并不认为这些黑衣人和他们有关。 “早些年很多,三五天就来一次。这几年就很少了,今年还是第一次。”东德子呼噜呼噜喝下一碗粥,“来得好,正好手痒。” “这都是一批人?” “谁知道。咱不管那么多。”东德子手一挥,“咱村里的规矩,老实本分,咱敬着。不安分,杀了不管埋。” 铁慈看一眼飞羽。 偷了那大娘的蒜头和油,怎么都算不上老实本分吧? 亲,这边建议您从现在开始就看好墓地呢。 只是这么问几句,也便明白了,这事儿对这村子里的人本不算什么,所以他们临阵脱逃村里人也不会介意。饶是如此铁慈还是决定,走的时候留点银子下来。 既然此处安全,她便安心住下养伤,飞羽的厨艺受到众人追捧,最近每家轮流帮忙做饭,每回还能给她带点野味来。 这人心思灵巧,性情不羁,于厨艺一道也是天马行空,不受拘束,自创菜往往令人惊艳。 山中无人食用的气味浓烈的木头,他拿来熏鹿肉,熏干削成卷,香气独特,一层鹿肉卷一层蛋皮一层鸡汤里浸泡过的柔韧面皮,红黄白三色鲜艳好看,蘸自制的辣酱,吃得皇宫温火膳养大的铁慈每每想纳妾。 铁慈有时也在村里走走。隔壁家住着一老头,养了一院子的羊,早上一只只地揣过去,隔着院墙大骂谁偷了他的羊奶,引得脾气火爆的东德子冲出来对骂。最后各自被邻居和婆娘拽开。 偷蒜大娘独居,其人好赌,且赌品甚烂,逢赌必输,逢输必赖,久而久之,无人愿和她打牌,她有时和自家猪圈里的猪打。 铁慈和飞羽来了,她如获至宝,天天隔着篱笆喊人打一种叫燕子牌的两人对战牌,铁慈以眼伤婉拒。飞羽却欢欢喜喜地去了,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对方次次输,但是输了不生气,欢天喜地送出来,下次再喊。 铁慈问他,飞羽道:“她喜欢的是赌,不喜欢的是赌输后付出来的大钱。我便和她认真赌,不来钱。赌赢了她揍我一拳,赌输了我揍她一拳,可以还手。她总是输也没关系,因为她拳头总是比我快,最后挨揍的还是我,她当然欢喜得很。” 铁慈听着不对,这货这么舍己为人,送自己去当沙包? “然后呢?” “然后这几日我们赌了十七八回。”飞羽干巴巴地住口。 铁慈还在盯着他,这时一只早蚊子嗡嗡嗡地飞了过来,飞羽一拳飞出,将那蚊子揍扁在桌子上。 拳风烈烈,轰起铁慈颊侧发丝,蚊子碎成粉末,桌子却纹丝不动。 就像那夜大娘一顿老拳将夜行客瞬间从屋里轰到屋外,气势惊人,屋子里却哪都没碰坏。 然后就偷学到了人家的拳法。 铁慈拱拱手,衷心表示佩服。 飞羽掠鬓温婉一笑。 但十分受欢迎的飞羽有时候也会狼狈逃窜,在村中奔走如丧家野犬。那是遇见了打拳大娘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的大姑娘。那黑皮肤的大姑娘对飞羽十分感兴趣,总爱黏着她,每次她化为一道青烟绕村滚滚而过,前端一定缀着一个飞羽。 铁慈最近常在村里晃荡,虽说故意没有整理头发,脸上总有些黑灰,但眉目光华难掩,渐渐也有了追求者,以至于她和飞羽两人在茅草地铺上背对背睡到半夜,总会被梁上动静双双惊醒,睁开眼,不是看见倒挂下一个嘴里叼着花的小子,就是看见梁上坐着个痴痴看着底下的姑娘。 有时候睁开眼,会同时看见小子和姑娘。 至于什么每天放羊却总举着羊狂奔练腿的牧羊儿,做得一手好针线总用绣花针打鸟还要喊铁慈去她家吃炸鸟儿的胖寡妇,柱着拐杖天天钓鱼老得快要掉渣却还想娶飞羽做续弦的八十八岁老头儿遛弯时铁慈总在想,这一只只的奇葩们,谁是皇族之后呢?谁又是自己的伯祖叔祖叔叔伯伯呢? ------题外话------ 二更老样儿十二点
第56章 天降美男(二更) 因了这个想法,她便多住了几日,喉咙三日后能说话了,眼睛渐渐清明,旧伤也好了许多。 这几日她总试图回忆上次火场里发生的事,她忽然出现在水里,再忽然回了火场,这能力有点像瞬移,记忆中前朝某国女王曾经有的天赋之能。 但是她无数次努力,总是无法实现那回的效果,也不知道在那危急时刻,是哪里的穴道忽然通了,才有了那次的奇迹。 飞羽也不急着走,一天到晚在村子里晃荡,也不知道偷学了多少技艺。 铁慈羡慕却并不想效仿,她武功很强,练武资质却不是顶尖,据说是娘胎伤损的缘故。 她能练成如今的实力,靠的是没日没夜的苦练,一夜只睡两个时辰,手腕脚腕练肿了抹药继续的苦练,像飞羽这种看上一遍便能摸个大概,再看一遍就能猜到精髓的练武奇才,她是没有的。 养伤几日后,某日铁慈坐在屋前帮东德子媳妇剥豆子,忽觉眼睛被什么光一闪,她偏头看看四周,并无异样。 铁慈不动声色,继续剥豆,剥完便端着豆子和小板凳回去了。 小村对面的山崖上,慕容端收回手里的千里眼,沉着脸看着山下。 那两人都住在村里,他却再不能靠近那里一步,那夜雨夜偷袭损失惨重,现在他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但便如赌徒一般,损失越重越会想着找补,事到如今,他连安全回到辽东的可能性也没了,那就必须把这两人擒获,男的割了头颅献给大王出气,女的抓到了严刑逼供,问出那四成渊铁武器的下落。 他在等,等一个可以出手的机会。 慕容端在这山里风餐露宿已经好些天,现在便如野人一般乱发虬结,一双眸子深深陷在眼眶里,鬼火一般。 他看着飞羽在和人家打牌,铁慈在屋子里进进出出,帮忙干活之后就串门,有时也会和人结伴在附近山林里砍柴打。 慕容端在山上已经盯了好几日,这日坐在山洞前,沉思一阵,低低嘱咐了随从几句,几人点点头,随即消失在山林深处。 次日清晨,铁慈又随着东德子上山砍柴。 走的是上次那条山路,铁慈一路走一路砍,忽然停下脚步,在一丛荆棘上拿起一根布条。 那显然是从衣服上扯下来的,衣料是一种名叫流光的重锦,三色流丝,暗光华贵,因为料子厚重有垂坠感,常为北方贵族所喜。 这附近可没能穿这种布料的人。 而那衣料上血迹斑斑,还沾着点脓血,显然衣服的主人受了伤,且伤口感染恶化。 铁慈看了,四面望望,又往前走了走,过了一会,又在草丛里发现一枚纯金纽扣。 她顺着这路的方向,看看对面的山崖,那崖不高,和这边只有一根铁链相连,寻常人是过不去的,是以前灵泉村的人经常练脚的地方。 铁慈便问东德子对面那崖是什么山,如今可还经常过去。 东德子道那里原来生着一些极稀罕的药草,所以大家牵了根铁链过去采药,后来那里因为水流汇聚,湿气弥漫,终年云岚不断,药草渐渐不生,大家渐渐也不过去了。 那座山头如今终日崖面滴水,潮湿难捱,崖面也极其光滑难以攀援,谁也不爱去。 铁慈看看那山位置,好像正对着底下小村。 她低头看那铁链,隐约有些摩擦痕迹。 顺着那条山路倒回来,发现那一路草丛里常生的一些止血去腐的药草一根也没有,有些根茎上有刚刚折断的痕迹。 东德子砍好了柴,唤了铁慈一起下山。 山野间静悄悄的。 山间天黑得早,黄昏时分整座小村便点起灯火,星星点点倒映漫天繁星,而树和山的阴影叠印在山路上。 山路上两条人影飞快地盘旋而上。 山路那头,矮崖之上,水雾弥漫的山洞里,慕容端举着千里眼,看着两条人影渐渐接近,阴沉地笑了。 为了诱敌,他在这山洞里已经呆了两日,这里湿气大得根本不适合人生存,仅仅两日,他便生了一身的红疹子,脚底也烂了,又痛又痒,浑身抓烂了好几处,更兼冻得浑身僵硬,脸色青白。 然而他忍着。 熬过今晚,就好了。 两条人影来得飞快,片刻后在铁链那端停下。 慕容端看得清楚,正是那两个死对头。 铁慈和飞羽停在铁链边,铁慈蹲下身,拉起铁链一端,用力一抖。 粗如儿臂的铁链如波浪一般滚滚而动传递向前,叮里咣啷的响声穿透山崖两端。 铁慈松开手,点点头,道:“没事,铁链那端没有问题。” 飞羽则蹲下身,点起火折子,铁慈点燃一根长长的藤条后,将藤条一甩,藤条霍霍缠上铁链,在雾气和夜色中拉开一条细细的深红火线,但很快,那火线就灭了。 “也没浇上燃油。”飞羽道,“小心些就成。” 对面,慕容端远远看着,唇角一抹笑。 很谨慎的两个人,但是,在那么明显的铁链上动手脚,那他也就太蠢了。 铁慈道:“我先过去瞧瞧,你便在这里帮我掠阵。” 飞羽现在在她面前并不掩饰自己会武功,毕竟这瞒不住,不妨展露一些心有默契的信任。铁慈则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虽然对飞羽不乏观察和审视,但也并不多问。 毕竟两人也算共患难,飞羽帮了她好几次。平日里也从不探问她的事。 既然可以信任,对方既然不想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何必强人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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