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声音很大,看着愈发陌生的夫君,姜洛仪神色微微一滞,指尖不知何时掐上了掌心。 “……靖言。”她出声唤道,“自你夺位以来,我亲眼看着你越来越疲惫,脾气也越来越大,手下的尸体更是堆积如山,这种九死一生的事情,我们不做了好不好?我们一家人,就如以前一样,好好生活……” “够了。”他冷冷打断了她,“本王既然做了,就必然要坐上那龙椅,不破不立,向死方有生!” “靖言……” “本王很累,不想再争执了。”他蹙着眉起了身,“你莫不是怕本王做了皇帝,要纳一群妃子进来?这么多年本王对你始终如一,你不用作这些莫须有的猜忌。” “我从没有这样想过!”被这般揣测,姜洛仪也有些生气,“我当然是相信你,是相信我们的感情的!” “你自己睡吧,本王睡书房。” 没有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房门被重重关上,看着那一地的茶杯碎片,姜洛仪缓缓蹲下去收拾,白嫩的手指很快被那尖锐的碎片刺破,她的眼泪也随之落在地上。 他是一个好夫君,与她成婚这么多年,对她一心一意,也未缺席过钧儿每一天的成长,从没有什么时候像如今这段时间一般,与她频繁地争吵,更对钧儿不闻不问。 他变得好陌生。 翌日,她醒来时,府里早就不见了他的人影,她按惯例进宫请安,当日她有些不舒服,更衣回来之时,她听到了几乎让她五雷轰顶的话。 “宣王近日势头过猛,又是嫡子,若再不动手,怕是要晚了。” 说话的是祈王妃与祈王之母,容妃。 “他只有一个儿子,杀了那小子,足够让他崩溃萎靡,自乱阵脚。” “母妃说的是,臣妾早已备好了毒药……” 姜洛仪脑中骤然一炸,身子几乎站不稳,踉跄几步,在藏身的草丛里弄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什么人!” 说话的二人本就是密谋大事,却都是深闺女子,未有什么经验,听到些风吹草动,心下蓦然慌乱得要命,竟下意识地跑开了。 “啪嗒”一声,那毒药从急急跑走的祈王妃身上滚落在地,直直落进姜洛仪的手中。 她紧紧攥住那药瓶,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 宣王与祈王是很好很好的兄弟,她与祈王妃也自然而然成了好姐妹。容妃身子不好,身为儿媳,祈王妃常住宫中照顾,也常常邀她入宫小住。 久而久之,皇帝也特批给她一间小宫殿,就设在祈王妃宫殿的旁边,每隔六月,姜洛仪便入宫小住十日,两位好姐妹便有足够的时间叙叙话,赏赏花。 可她眼中的这位好姐妹,如今为了自家夫君的地位与权势,竟想杀她的钧儿! 她疯了一样的冲回府,整整七日,寸步不离沈行钧,就连夜里也要与他宿在一处,好在并未有人动手,也没有任何不妥的动静。 不知是祈王妃她们害怕了不敢动手,还是她们在等待一个机会,她仍是无法安下心,整日惴惴不安,终于在一日的后半夜,她拦住了迟迟归家的沈靖言。 “洛仪,你还未睡?” 见到她,沈靖言满是疲态的脸上微微有些讶然。 “我有事与你说。” “太晚了,明日再说吧。” “我今日必须说!”姜洛仪不管不顾地朝他喊道,“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这几日……为何都宿在钧儿房中……” 沈靖言有些不耐:“不是生本王的气?” “祈王妃想害他!”她骤然爆发一声哭喊,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他们想下毒,他们为了逼你放手,想杀了我们的钧儿,靖言,我们该怎么办啊,该怎么办啊……” 他微微正色:“你可有证据?” “我有!”她胡乱地在袖中一阵乱探,“我听到了他们的话,我还拿到了他们手里的毒药……” “不错,是祈王府独属的毒药。”沈靖言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他们动手,谋害皇孙,这罪名足够祈王吃的,他是本王最大的对手,没了他,本王必将君临天下。” 姜洛仪缓缓松开抓着他的手,双眼呆呆地睁着,写满了难以置信。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靖言,你……你在说什么?” “本王说,让他们动手。” “钧儿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她忽然像疯了一般哭吼道,“沈靖言,你是不是脑子坏了,你是不是在发疯!” “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沈靖言骤然抓住她的双肩,“洛仪,本王很爱很爱你,我们以后可以再生几个,再把他们养大,不会让你孤单的!” “我只要钧儿!” 她挣开他,重重甩了他一巴掌。 “沈靖言,你给我滚!” 他满心满眼扑在权力的争夺上,以为这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一次争吵。 可他脸上的红肿还未散去,在一刀砍死不肯追随他的朝臣时,他听到了从宫中传来的,姜洛仪的死讯。 他终于崩溃了。 他那温婉良善的妻子,在她偶尔小住的宫殿里服了祈王府的那瓶毒药,吐出的血几乎染了面前的整张桌子。 她就那么倒在血泊里,手里紧紧攥着几沓信件,身下的桌子上还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纹样,那是成亲那夜,她害羞想拖延时间,告诉了他自己儿时传信用的,独一无二的加密法子。 她还给他画了几个出来,他记得清楚,当时那几个纹样对应的字是,“喜欢夫君”。 他颤着手读完她加密过的信,不可抑制地扑在她身上大哭起来。 她说她服的是祈王府的毒药,死的地方选的是祈王妃给她求来的宫殿,每一处嫌疑都指向祈王府,他们不用伤害钧儿,便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也达成了他的目的。 她说希望他君临天下后,好好生活,娶再多的女子也没有关系,只求他将钧儿立为太子,不要再伤害她的孩子。 她说这件事,不要让钧儿知道。 沈靖言从未那般后悔过。 他被权力蒙蔽了双眼,忽略了身边所有人,伤害了他深爱的女子,漠视了他们的孩子,一心想攀上那最高的龙椅,不惜说出那般禽.兽之语。 几年以来,他活在杀戮中,活在勾心斗角中,活在近乎癫狂之中,他以为自己离胜利只差一步,却殊不知,他比任何人输得都惨,都更可悲。 抱着她逐渐冰凉的身体,他肝肠寸断。 他没有用她的死大作文章,没有任由仵作冒犯她,查验她身上的毒药,借此将嫌疑指向祈王府,让她的尸体成为他登基路上最后一块垫脚石,只在一个寻常的雨夜,敲开了祈王府的门。 他主动退出皇位之争,却提了三个条件。 一为宣王爵位自此世袭,传位后年俸不改,府邸不移,代代如此;二则要求祈王在他外出云游,永不归京之后,承诺不伤害沈行钧的性命。 最后,他只交代他莫要深究个中缘由。 “保重。” 那是他对他曾经的好弟弟,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自此,他离开了那处伤心之地,抛下一切,云游四海,足迹遍布他与她曾约定要去的地方,在每一处山下抚琴,在每一汪碧潭边给她写信,还顺手救了个濒死的小丫头,养在身边打发时日。 他偶尔也会派人去打探京中之事,祈王登基后,的确信守承诺,并未曾加害过沈行钧的性命,只是那曾与他争得你死我活的好弟弟,登基没有几年,便因病撒手人寰,留下年幼的太子,又惹起一阵杂乱。 他二人争斗多年,最终谁也没有得到什么。 讲完这些事情,从不肯轻易暴露自己脆弱一面的沈行钧,早已微红了眼眶。 “杏杏。” 水温渐渐转凉,他几乎要将青杏揉进自己怀里,声音沙哑。 “你说……本王会变成那样的人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06 19:28:48~2023-10-07 21:0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洋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我喜欢殿下。”◎ 许是怕水雾过浓, 温水池旁的小窗并未关紧,尚留有一道缝隙。微凉的风轻轻拂过软绡纱帐,那烛火也随之微微摇晃。 青杏抬起小手, 想替他拭一拭眼眶的湿润, 却忘记了自己此刻还在水中,那湿乎乎的小手沾着水就那么贴在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上, 害得他下意识紧闭了眼。 “……”本是想安慰他,眼下她却有些尴尬,“殿下, 我忘了我手是湿的……” 被她逗笑了, 沈行钧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杏杏, 你总是那么可爱。” “……” 她脸颊微红,轻轻咳了一声,“我原先总是奇怪,沈伯伯明明是很好的人,你却一直对他颇有成见的样子,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不是成见。”沈行钧声音很淡, “本王恨他。” 她听得心里一沉。 “是他咎由自取,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可本王与母妃又何其无辜。”他眸中跳跃着隐忍的怒意,“到了最后,儿子的命不重要,可以拿去当刺向政敌的利剑,妻子的痛苦也看不到,逼她以死换他清醒!” “殿下……”她喉中一哽, 主动抱住了他, “是权力迷了他的眼睛。” “不, 他从未爱过本王。”他嗓音生涩,“他只爱母妃一人,待我好,只因我是母妃的孩子,母妃不在了,他便弃家云游,再也不闻不问。” “他走的时候,本王年纪还小,无权无势,百无倚仗,若不是先帝当真守了那承诺,本王根本活不到今天。” 说罢,他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神色。 “若是先帝泉下有知,本王后来封了摄政王的位子,夺了沈尧泽的把政权,他大抵会后悔当年为何不一刀把本王砍了才是。” 她默默地抱着他,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 她的夫君本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成亲之前,她只道他冷面无情,凶神恶煞,背地里偷偷骂了他不知多少句“活阎王”,随着与他日夜相处,她知晓了他的经历,明白了他的痛苦,眼下面对他,她很少是惧怕,更多的却是心疼。 面对这样一个将所有的过往与苦难刨开给自己看的男子,他的坦诚,他的爱,都那样赤裸裸地摆在她的面前,她似乎再也无法回避自己的心意。 他仍继续说着,却强迫自己归于平静,“本王如此恩将仇报,合该被世人所弃。” “你只是想将命攥在自己手里而已,这有什么错呢,你也没有伤害陛下呀。”青杏笨拙地安慰着他,“而且母妃很爱很爱你,你从来没有被抛弃的。” “母妃……”提起姜洛仪,他难免有些痛苦,仍不愿多言,“本王最对不起的……就是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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