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不国,没人敢直言,却都清楚这大瞿的气数怕是要到头了。 原本准备好的王架仪仗直接被转用成了丧礼,仓促办了,设立衣冠冢。 晏行也亲自去拜了一场。 丧礼上有伤心过度数度昏厥的新晋魏王,也有后续侥幸逃回来的魏家残部。 没了母亲依托的魏源几天不见瘦得脱了相,就算袭了魏王的爵她也只是个空架子。 她没上过战场,就算是魏家军还有忠诚的士兵,也没有一个能带兵打仗的好将领。 大瞿最精锐的部队失了主将终成一盘散沙。 朝臣阁老纷纷扼腕,又不得不在穷途末路之际找寻着大瞿的前途。 早先混进幽都里的北狄人不少被挨家挨户地搜检给抓了出来,还有不少藏在阴沟里等待着对大瞿发动致命一击。 幽都所有能对战的军队加起来不过二、三万人,其中皇孙贵族、老弱病残无数。 远在江浙、滇缅的驻军都已经去了消息,令她们快速派兵回防,不知可否来得及解燃眉之急。 晏行作为大瞿帝卿,处在其间却像个局外人,没什么实感。 即便是到了城破的那一天,他还是跟往常一样没什么区别。 流云急急忙忙从殿外跑进来:“帝卿,刘大人觐见。” 晏行点头,允她进来。 “刘大人这是来辞行?” 临阵脱逃实在不应是个女子所为,但留大瞿一份血脉在,只等南迁之后再立朝纲,收复山河。 “臣恳请帝卿也同臣等一同撤去江南,以待天时。” 晏行微滞,随即讥讽道:“这怕是刘大人一个人的意思吧,不知李相她们可愿意本宫这样的不吉之人跟着。白绫殉国许是本宫最好的归宿。” 这是他唯一的路,亡国帝卿,不用受辱,不需要沦为战利品和被人肆意侵占的玩物。 刘端大恸,俯身跪地道:“帝卿...” 晏行起身,扶起刘端:“刘大人不必再劝,请代我好好照顾皇妹,教她宽厚仁德,福泽万民。长宁在此谢过。” “臣,愧不敢当。” “长宁还要去母皇寝宫看望,刘大人,若有缘再会。” 挽留的掌心只剩一截锦缎轻纱,伴着轻盈的脚步匆匆滑走。 长宁,长宁,天下不安何来长宁。 刘端毅然转身而去。 建安帝在晏行的服侍下吃下了最后一碗汤药。 她睁着眼,浑浊的双眼望着明黄色的床帐顶,天下只有晏家人配用的颜色。 那双眼睛里的儒雅平和逐渐变成了恨意,如利剑般直射向她唯一的儿子。 “是你!是你!是你害死了你的父君!是你害的大瞿亡国!要不是你父君拦着当初就该把你溺死!灾星!” 晏行静静跪坐在一边受着她无尽的指责和谩骂,无知无觉。 等天边浮现出残红,皇城上响起了丧钟。 百官披麻跪地,哀悼着被她们抛弃的君王。 同天晚上,北方蛮狄一举攻破本就不算牢固的幽都城门,冲进城门烧杀抢掠不绝。 新任魏王领着群残兵败将在皇城口死守到最后一刻,在刀戟相向的混乱中不知所踪。 晏行坐在岚月殿内,殿外宫人们拿着绵帛金银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求着保命。 流云捧来一杯茶和一条洁净无瑕的长绫,双眸含泪,跪下道:“帝卿,流云最后再敬您一杯茶。” 晏行终究不忍,动容道:“等我走后你也出宫吧,能...能活下去总会好的。总会好的,比现在要好...” 一杯茶水饮尽,晏行登上了早就备好的矮凳。 白绫裹梁,挂住他纤细脆弱的脖颈。 许是解脱,他眼前突然出现了幻想,视线模糊起来。 他想对着来接他父君俏皮道,他说的全是错的。 作者有话说: 哈哈,发晚了,小罗加快速度呀
第6章 冲击 都说北狄人打进幽都来要屠城示威,周围村子里已经有不少人拖家带口地往南边逃了。 但她们都走得太晚,牵扯太多,谁人活着不是为了一个归属。 不少人一出城就会被杀死。 有北狄人动的手,也有自己人下的杀心。 死不瞑目的尸体堆成了山,叫一直盘旋在灰蒙天空中等待的乌鸦啄去了眼睛。 罗綦是个光脚的,狗命一条不稀罕。 这种状况对她人来说是绝境,对她却正是赚钱的好时候。 富商权贵仓皇出逃,留下了不少金银财宝、字画古董。 也有和她动了同种心思的人早就流窜于各间弃家逃亡的富贵家,刀尖上添血,为了偷点儿东西愿意把命搭上。 怎么着都是死,与其死得不明不白,不如豁出命赌条出路,说不定就能咸鱼翻身。 但罗綦的目的跟那些人类似又不同,她就算偷也要到最富最贵的人家里头去,取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让长生抱着猫在家里藏好,她自己个儿跑到了以前太平时候都不敢接近一里的皇城根下。 按她的想法,人都向利,没人会把眼瞅着她那个四处漏风的茅草屋,如今躲在鸟不拉屎村子里最安全。 罗綦狠狠抹了把脸,只要长生好好儿的她就没什么念想。 要是她不小心被蛮子抹了脖子,那就看命。长生能活着最好,死了也有她在下面接着,保管不叫她受其她小鬼的欺负。 结果刚到之前采好的点儿还没来得及进去幽都就破了。 激烈的厮杀声响彻云霄。 罗綦吓得赶紧朝地上一扑,边骂着城门口的守军没用边躲进了成片的连绵的好久没人打理过的枯草从里。 她缩头乌龟似的在这里面藏了半天,眼瞧着北蛮子奔袭而来,魏王世女也就是如今的魏王身穿金甲抖着瘦没了大半的肥肉,长刀一举奋勇杀敌。 震天的喊杀阵阵不绝,撕心裂肺,流火炮弹你来我往地飞袭乱舞,打落在一幢幢青瓦砖房,烧光烧尽,无辜者哀号遍野。 两军对战的地方离罗綦很近,满眼的红,血腥铁锈味的冲击连她也热血上了头,恨不得捡起打落在眼前的钢刀冲上去杀两个。 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趴得更加隐秘,以卵击石不过就是白白送命。 贱命也有贱活法。 她能干什么,跟长生熬过这个冬天都算不错的了。 有人从她身边逃走,也有呼哧着还剩半口气的躯体倒落在身侧。 她熟练地用刀片给她们割了脉,免受些痛苦,也成了她最好的遮挡。 最后,曾经代表着威严庄重不可接近的空地上,只剩下扬着饮满了汉人血的长刀,仰头坐在高头大马上势焰可畏的北狄先行军。 她们高喝着胡语,代表着胜利者的欢呼,为了自己的部族失去了最基本的人性和怜悯。 激战过后,富丽的高墙只留下断壁残垣,街边燃起的一丛丛火堆里烧满了奇异的肉香,熏得人恶心。 罗綦又躲了一会儿。 直到夜深了,宫城门口聚在一起吃肉喝酒的胡人蛮子半醉半醒,浑身凉透的罗綦才敢冒出头来。 寂寥寒凉的深夜,她呼出两口热乎气,展了展腿脚僵硬的筋,沿着枯草从轻手轻脚的爬行了半个时辰才转到了另一面红墙。 这地方鬼得很,阴惨惨的,正常没什么人会不痛快找到来这儿。 罗綦吹出一声口哨,随即被瘆人的寒风给吹散。 不多时有东西从墙内应和。 “汪!汪!” 她养的那条大黑狗飞快从红色宫墙边一个被草丛掩盖不见的洞里给窜了出来,后边儿还跟了条打理得极高贵的西施犬,迈着小步亦步亦趋的娇羞。 一看就不是头一回干这事儿,熟门熟路的跟自个儿家似的。 罗綦顿时不忿,好便宜都给它占了。 她用腿踢踢狗屁股,不想承认自己在嫉妒一条狗。 “叫你来给老娘带路,可没空给你会情人。” 她那狗随主人,脸皮也厚,苦哈哈地吐着舌头,两眼无辜讨好地看着她。 “滚蛋。” 不愿再耽误功夫,罗綦跪地上撅着腚钻进那个狗洞,进了她以前从不敢想象的地方。 狗洞通的是个残败的大院子,没有人住的痕迹。 出了宫门再往里进,碧瓦金砖,雕梁画栋,其实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她的茅草屋也有床有铺,哪里不是个住。 起先罗綦路不熟,进的口子也不对,每间屋子都搜,进的全是那些侍女宫人的地方,没能捞到什么油水。 转头一看原本跟着她的两条狗也早不知道到哪儿偷奸去了。 跟预想中金山银山的美好天差地别。 罗綦抄着空空荡荡的口袋,顿时有点儿后悔没去观日楼老板王百万家里。 做了决定的事儿她也后悔不了。 来都来了,骆驼瘦死了比马大,这皇宫里她怎么着都能捞点儿宝贝走。 罗綦避开零星在宫里搜寻的胡人队伍,咬着牙越走越急切。 走了不知多久她才终于转到了皇城真正的中心。 冲击之大,全然推翻了她前半辈子的认知。 她第一次见识到这天底下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可能她这条命还买不起人家踮脚的一块砖。 罗綦红着眼,不知疲倦地把东西往那口破布缝的口袋子里装。 越装越满。 刚开始还有几个占地方的大花瓶。 没多久又被取出来放换进了更小更珍贵的玉石珠宝。 罗綦搜刮得脑子发热,边捡边丢,恨不得长出十只手来全给运回家里去。 满脑子全是这回赚大发了的兴奋劲儿。 后来她冷静下来,觉着不行。 用火折子点了根比玉还通透的烛灯,以她没见过太多宝贝的眼光仔细挑选了几件轻便好卖的,把剩余的都藏在了口枯井下边儿,等着以后找机会再来偷运出去。 办妥了事儿,临近还有几个朱漆雕梁的大屋子,有的还燃着半截未烧尽的宫灯,有的漆黑一片。 更有不少被凶残的北狄人肆意发泄烧毁了大半,塌了梁。 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无边的死寂。 她后边逛的屋子装点得越来越华丽,多了属于男儿家的精致和柔美,首饰衣服不少,尸首也不少。 多是自尽而亡。 应该是皇帝那些君侍住的地方,葬了多少红颜白骨,才得如此凄凉。 里面早已没了踪影的主人,再多的荣华加身,也在一夜之间香消玉殒,残败凋零。 凛冽的寒风一吹,吹醒了罗綦的贪念。 再搜俩屋子就走。 她这么打算。 —— 鼻息里全是焦灼的气味,熏着热浪,层层扑面。 岚月殿最里间的屋子里,有一具祥云凤纹的雕花木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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