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到底什么水准?”见她半晌不言,慕容峋再开口。 “什么什么水准?” “除了会观星、使曜星幛、师从惢姬自然脑子也不错,还有呢?世人对这位崟国公主所知甚少,包括容貌也从无说法,你也不说。有本事让顾星朗点灯,总不会姿色平平?” “慕容峋你当真死性不改,一聊姑娘就是容貌。” “我这是正经论事,”慕容峋一脸认真,“早先你不告诉我阮雪音入祁宫之目的,也不明确她立场,无事发生,放着便放着。但如今祁宫点灯了,”他一顿,“无论她初衷为何,青川时局她都必定要入,那么对于这个人,我需要了解。” 竞庭歌略想一瞬,倒了杯水小口饮下,方缓缓答:“很美,很聪明,博闻强识,行事冷静。她跟顾星朗有一个共同点,都非常沉得住气,很能藏心思。顾星朗也许是后天练就,她是天生的,性格如此。” 慕容峋倒吸一口凉气,能让竞庭歌讲出这种评价—— “她这般有实力,你早怎么不说?” “这还用说?你看我不就知道了?她是我师姐,自不会比我差。老师瞎吗?” 竟然很有道理,以至于无可辩驳。只是八公主阮墨兮美名太盛,他总以为阮雪音是不够好看的。 慕容峋摇头:“所以她入祁宫,多半能收了顾星朗。阮佋竟养了这么一枚好棋,始料未及。”他蹙眉,“顾星朗这般钟情她,你从霁都回来为何只字不提?” 我在霁都时还没到这步。 竞庭歌暗忖,气不打一处来。短短几日,急转直下,她在祁宫嚼的那些舌根都白费了。 而她和顾星朗究竟谁收了谁,难于定论。这类事情那丫头没经验,多半是顾星朗主导。偏偏那个男人底子绝佳,实力又强,如此攻势,直接点灯—— 是个姑娘都招架不住。 她也摇头,将此长他人志气之思绪撇开,沉声道:“阮佋不足为患。以他们父女二十年来的关系,有朝一日若起国战,那丫头一旦下场,我宁愿相信她是帮顾星朗。” 慕容峋一脸不信:“你是说,他日崟国与祁国冲突,阮雪音会帮夫家而不帮母国?” 竞庭歌一脸不屑:“你们这些俗人,惯会拿血浓于水、家国之义来要求所有人。别说蓬溪山中立多年,我们国别意识都弱,就算她是崟国公主——整整二十年,她何曾被当作公主对待过?她和我一样,住在山里,过最普通不过的日子。阮佋对这个女儿的不喜更是世人皆知。如果是你,对这样的家国、这样的父亲,又有什么感情?而顾星朗却为她点了一百年不亮的听雪灯,相当于昭告天下,这是他最爱的女人。你是她,你怎么选?” 慕容峋再次无言以对,“阮佋怎会如此短视?他既送了她上蓬溪山,便是打定了主意有朝一日要用她。既然要用,为何不打理好关系哪怕只是表面功夫?” “和你一样呗。”竞庭歌冷笑,“都以为再怎么不好,终归血浓于水,终归是自己女儿,终归是这个国家的公主,总不至于与家国对立。说不定阮佋还觉得,送她上山是栽培,是恩典呢。” “所以你此刻在告诉我两件事,第一,阮雪音入祁宫不是做崟国内应,以后也很可能不会帮崟国;第二,昨夜之后,她可能会帮顾星朗。” “不错。所以,”竞庭歌正了神色,“崟国那边,机会依然在阮仲身上;祁国我们暂时不会招惹,但有些棋是要先落的。”她一顿,“也包括阮雪音的心态,能拦就拦。” 想起阮仲,她颇觉头疼。上官家那边,近期也须走一趟。 而数千里之外祁宫挽澜殿内,同样日上三竿,重重纱帘阻隔一切光亮,阮雪音才将将睁眼。 她有些懵,觉得周遭气息不对。顺视线方向随意看去,床帐也不对,身下褥子身上锦被皆不是平常触感。还有哪里不对,她一时反应不出,直到支了手肘坐起来—— 锦被滑下去便是大片雪白肌肤。 所有肌肤与锦被直接相触,其间再无任何阻隔。没有寝裙,没有哪怕半截衣料。被子滑落,她未着寸缕,就这样全然暴露在空气中。 而迅速打了个喷嚏。 而终于反应过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她一呆,旋即钻回去,整个人从头到脚烧起来。 四下寂无声。纱帘阻隔,她看不见日光,也就无法判断时间。但枕边无人,她摸了摸身侧区域,已经冷却,那么他离开有一阵了。当是去了早朝。还没回来。 所以应该未入巳时? 而此刻又该怎么办呢?唤人进来? 如此情形,实在尴尬,她想了想,决定自力更生。 根本没人,她仍是双颊发烫,再坐起来时将锦被拉至胸口以上,开始仔细搜罗床上角角落落。 入眼皆凌乱。却是半件可用的衣物也无。她其实记不太清,但—— 好像都被他扔了出去? 完全不能回想。她脸颊更烫,裹好被子掀了床帐去看榻边地上—— 空无一物,整洁异常。 被收走了? 她幽幽叹气,望向沉沉玉白纱帘有种被囚在锦绣笼中之感。 便在这时听到一声极熟悉音色:“夫人醒了?” 她如获大赦,“云玺?” 云玺的小脑袋从纱帘相接之缝隙中探进来,阮雪音一颗心落了地。 “现在什么时辰?” “回夫人,刚入午时。” 已经午时了?! “那他——”为何还没回来?还是在前殿?她下意识问,立觉不妥,赶紧打住了。 云玺抿嘴笑:“年关将至,君上近来都往城中各营跑,今日也是下了朝就出宫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阮雪音默默松了口气,此时见面,实在不知该如何相对。 “你何时过来的?为何不早些唤我起来?” 这般在挽澜殿睡到中午,也很过分。待会儿要怎么顶住所有人的目光走出去,更是难题。 云玺再次抿嘴,竟有些不好意思,“君上出门前吩咐了,夫人疲累,昨夜又睡得晚,任何人不得打扰,待您自己醒了再行侍奉。”她掀了纱帘进来,“夫人放心,君上走后殿中就我候着,没人进来。怕是睡乏了吧?热水已经备好,奴婢这便伺候您沐浴更衣。” 阮雪音眨了眨眼,“在哪儿沐浴更衣?” 云玺也眨了眨眼,“自然是这里。夫人应该——”她看一眼她露在外面莹白的脖颈、锁骨和肩头,全都烙了深深浅浅的粉痕,赶紧挪开目光,“应该得沐浴吧。” 的确。浑身黏腻,像刚从水里被捞起来。如此状态,也没法儿里三层外三层套好行头回折雪殿。 “嗯。这便去吧。”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夜宿挽澜殿(七) 挽澜殿的沐浴之所,不是浴桶,是浴池。 烟波浩渺,水流摇荡,阮雪音浸在偌大一池温水中,再次生出被拉入深海之错觉。 就像昨夜。 他含了她耳垂哑声说: 会不太舒服。我尽量轻些。 哪里是不太舒服。 很疼。非常。 她是习医之人,不是没有准备,但全然超出预期,很久都没缓过来。 纸上得来终觉浅。 这般想着,顿感水温也高起来,整个人又开始发热。 “得加些凉水。太热了。”她说。 云玺伸手浅浅一试,“不热啊。夫人平日里洗得比这烫多了。” 阮雪音和竞庭歌一样,怕冷,沐浴水温也比一般人高。 “那便是泡得太久了。起来吧。”她真有些上不来气,从昨日回来到此时,不过**个时辰,已经浴了两次。而根本没怎么吃东西,此刻终于觉出饿来。 于是出了池子,拭干身上,穿戴整齐,立在镜前任云玺给她擦头发。 然后她看到脖颈上那些粉痕。有浅有深,有些还隐隐发紫。 她呆了半晌,没有吱声。但该当是神色不太对,云玺感觉到了,顺她视线一瞧,明白过来。 “夫人宽心,沐浴时奴婢细看了,没什么大碍,回去擦些膏药过几天便该能好。好在大部分都在衣裙遮蔽之处,又是冬天,脖子上这些,穿领口较高的衣服也能掩上。” 大部分,都在,衣裙遮蔽,之处。 阮雪音僵在当场,根本没法接话,也根本不能再直视云玺。 如此私密之事,竟就这样彻底落在第三人眼里,皇室之中,以及世家大族,都这般全无**可言吗? 确无**可言。凡事要人照料,沐浴都要人帮忙,如何藏得住事? 她如鲠在喉,脸上白了又红,终于心下埋怨起顾星朗来。 此人为何不能,稍加克制些? 顾星朗觉得自己非常克制。下了早朝,他马不停蹄出宫,临近正午,总算结束上午日程回宫,也总算能歇歇脑子。 便想起昨夜之憋屈来。 当真憋屈。好几次濒临失控他都想丢了那克制。 但她车马劳顿回来,一早说了困倦,又是初次,他真有些舍不得,怕她受不住。 舍不得她,便只能舍了自己。他全程绷着半根弦,努力悬三分理智,不敢太重,不敢太急,不敢折腾她太久。 结果就是,顶多一个时辰他放了人,积压小半年的火气只发出去不到一半。 憋屈至极。 但今晚没得商量。他默默想。让她歇了,也让她睡到自然醒了,今日一整个白天也够她吃喝进补调整状态了。 今晚他要怎样便怎样。绝不手软。 这般想着,满下里憋屈总算得了些纾解。 涤砚跟了一上午,至此刻仍没寻得机会言听雪灯之事。但自然是要提醒的,晨间宫外来报,整个青川已经炸了锅,他必须问他要个旨意。 “君上,”他犹豫,不想扰他休息,终觉得不能再拖,“听雪灯亮,青川议论之声如沸,如何处理?” 顾星朗一怔:“什么?” 涤砚眨了眨眼,“就,昨夜不是点灯了吗?微臣就是问问,是否有后续事务须跟进?” 他忐忑,暗道这人断片儿了?还是压根儿忘了昨夜之举会引发祁宫点灯?不能吧。 顾星朗真的忘了。 至少昨晚热血冲脑门将人抱入床帐时他完全没想到此节。 今早起来听雪灯已熄,他忙着上朝又紧赶慢赶出宫,此刻想想,晨间在各营中气氛是有些异样的。 居然点灯了。 不是不能为她点灯,没什么可懊悔;但此事重大,且他并不想将如此私密之事以这种方式昭告天下。 对于太祖点灯的规矩,他作为继承人,自然清楚其逻辑,但因着观念差别,一直持保留态度。 事出而点灯,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彼时彼刻他在做什么?如此过分旖旎、过分引人遐想的做法,他很不适应,觉得仅有的自我部分也被侵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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