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可能与定宗陛下崩逝,有关系。 牵连过甚,嫁祸诛心意图过重。 却当真能这般,置若罔闻,全作耳旁风么? 她方才应上官妧“亡羊补牢为时晚矣”。但此一句乃后世演变。原话说的是: 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 或许不晚。盖因上官妧今夜之言多少带来了些影响—— 放出筹码,话说一半,点到即止。与顾星朗在呼蓝湖畔所行如出一辙。 尽管拙劣了许多。但拙劣也是一种方法。在攻心一题上,拙劣与高明的效果有时是雷同的。 如果这是一整盘棋。 便想起来那时候他说,如果所有事最后都连成了一件事。 那时候他们在谈封亭关。 战封太子之死,崟、白、蔚三国都有嫌疑。世人说,或是其一,或为合谋,或起于朝堂,也可能是民间。 她倾向于合谋。 如果是合谋,那么更可能是朝堂势力。 崟,白,蔚。 阮家和慕容家。 上官家和纪家。 上官夫人和老师。 东宫药园的时间。自己的身世。 要如何连成一盘棋呢? 她没来得及继续,全青川最会下棋那人突然出现在视野内。 象牙白御辇泛着银泽,他身上常服并斗篷也泛着银泽。月光其实是微蓝的,她一直觉得祁君所用之银泽象牙白更似星光。 尤其穿在他身上。 她未亲见过他夜间乘辇,此为第一次。竟然掌了这么些灯,一路围绕跟随。而他闲坐辇上仿佛闲坐寝殿内,,随意而惬意。 此人真如星芒,也如春暖。 她停下来,按规矩须行礼问安。涤砚瞧见了,往辇上一凑禀了一句。顾星朗抬眼,绛红斗篷映进来,如此热烈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有与湖色相似的山林深涧感。 “这么巧,”御辇又近了几步,眼见阮雪音到了辇下跟前,他开口,“看来是往同一处去。” 自然都是回折雪殿。这里是北御花园。已经离殿门不远。 阮雪音对此一句明知故道甚觉无语,抬头看他眉眼弯弯笑得仿如孩童,更觉无语。她福身,同时道万安,便要退至一旁候御辇过去。 “上来。”他道。 “谢君上美意。”她答,“臣妾走回去。” 不合规矩。眼神交换,她提醒他。 而一众宫人已经乖觉将辇放下。 “快点。都什么时辰了。” 此辇她单独乘过不下五十趟。从折雪殿到挽澜殿,去了又回,半个夏天。如今变成他每夜从挽澜殿过来。依然是乘此辇。 阮雪音踟蹰,一再推搪亦是矫情,遂抬步上了去。 辇起复前行。 “干嘛坐得战战兢兢的。”见她危坐,背脊挺直,双手交叠甚拘束,顾星朗好笑,“这么些人看着,又不会在这里欺负你。” 辇上空间本是一人宽敞两人拥挤,挨得极近,他说得也小声,不会有人听到。 阮雪音还是瞪眼过去,心道无赖,又压低声量,“不合规矩。这是你的辇。” “你又不是没坐过。单独都坐过了。今日还有我在,伴个驾而已。” 大祁珮夫人这名声是好不了了。她无言以对。又去瞧他手中书册,“这般用功,乘辇还看书,伤眼睛。” 顾星朗将书合上,是一册《六韬》,“过来时间太长。总要找点事干。你上来就不看了。”他再次眉眼弯弯,“看你就好。” 极近,星芒都在眼里,自己也映在对方眼里。 我也是。阮雪音心道。顿觉矫情,赶紧移开。 折雪殿前庭透亮。与一个半月前只留檐下灯之阑珊已是两番光景。顾星朗嫌暗,来折雪殿过夜的第二晚便随口提过。君上随口,再无心也是金玉之言,合殿响应,晚间候门值夜的宫人也自此多起来。 其中好些是挽澜殿宫人。 却不止于宫人。一个多月来陆续有东西从挽澜殿被搬进折雪殿。自然都进了寝殿,方便君上取用,以至于此间长达大半年的清简空旷不再,一日比一日更拥挤—— 倒不是真挤,毕竟寝殿够大,顾星朗的东西亦没有那么多。只是东西一旦进来,总要有地方放,便又添了一排矮柜,一方书案,后者主要供顾星朗处理临时事务,再兼写字作画。 而挽澜殿实打实成了个日常理政之所在。涤砚近来总反思。 至于折雪殿寝殿内状况,他没进去过,只负责安排东西往里送。听云玺说,已经很周全,该有的都有,且温馨,像个家。 像个家。他心下重复。应该像吧。那些东西都是他依据君上素日使用习惯选拣了送过来的。又顺手挑了些小物件,吩咐云玺看着摆。 因是顾星朗要住,又都是他的东西,阮雪音没法像过去那样规定这不能摆那不能放,便由着他们去。日添一瓦,几十天下来,当真似模似样—— 像个家。阮雪音有时也作此想。她没有过家,蓬溪山像学堂,崟宫像囚笼,万般不料,这同样有如金丝笼的祁宫内,有一天,会出现一方很像家的天地。 大概便长这样吧,一个家。她暗忖。不十分确定。 而涤砚想的是,偌大皇宫里竟能打理出这样一处所在。两个人的家。悄无声息嵌在百年围困的辉煌寂寥里。 “酒温了么?”他如常候在正殿外廊下,总算看到云玺出来,忙提醒。 后者刚伺候完阮雪音沐浴。 “早吩咐下去了。应该好了。”云玺答,将盖着锦缎的托盘递与闻声过来的小婢,当是替换下来待洗的衣物。 “君上的呢?”再问。 “先前不是递出来了?” 总是顾星朗先浴,然后轮到阮雪音。后者依然由云玺伺候。前者—— 按规矩,涤砚进不去,平时在挽澜殿伺候的宫人也都不能入。婢子,顾星朗从来不用,当年云玺在御前端茶倒水,已经是独一份的差事。 因故在折雪殿,顾星朗沐浴一项无人能从旁协助,只有阮雪音。 众人心知肚明,只是不提。 “递出来了?” 云玺点头,“一炷香以前就递出来了。估摸大人你在忙别的,没瞧见。” 涤砚亦点头,“怕是正好在查验那壶雪腴,没注意。”又转头望一望月色,“时候不早了,这便取过来吧,验了赶紧送进去。”
第二百九十三章 把酒论雪腴 顾星朗沐浴其实不需要怎样伺候。 起初阮雪音也颇吃惊。 除了最后递衣物以及—— 协助他穿。主要是系带子。 整个过程他都独自完成,根本不似那些轶闻簿册里书写之繁复。 她曾经问过,是顾氏先君人人如此,还是他特例。 顾星朗答曰后者。他不喜欢此类**事项从头到尾受人观瞻。 这个回答很让阮雪音高兴了一阵。 很好。她也不喜欢。 却为何不能自己穿衣服呢?那么高的铜镜从头到脚照着,系带也是容易的。 顾星朗一时没答上来。 而阮雪音不太在这类事上刨根问底,当时无果,也便就此略过了。 此刻她自己站在铜镜前。衣带都已系好,云玺手巧,比自己系得好看。但这件寝裙,她蹙眉,精致过头,刺绣太多,虽都是些极细软的上乘丝线,绝对不影响睡眠—— 寝裙而已,何必隆重有如宫裙? 式样也不对。襟口太低,又宽,行动起来稍不注意就大半个肩头露出来。哪怕室内够暖,毕竟还在倒春寒,也不是沐浴完就钻被窝,稍微磨蹭一会儿可不就着凉了? 她一开始以为尺寸有问题,跟云玺再三确认;后者又跑去造办司确认,回来言之凿凿答复皆是按她身量裁制。 除了襟口,其他地方确也是合身的。 却是哪位高人突发奇想的新式样?春寒料峭,不合时宜。 颜色也是越用越艳。倒颇似她初入宫时刻意挑的那些。造办司那帮人不是知道她喜素淡?从宫裙到首饰都很好,偏寝裙这般,不堪入目。 她再看一眼铜镜中明媚桃粉,轻纱掩映,甚单薄,肩头处只一层,隐约可见肌肤。 罢了。她摇头,再理一理襟口裙摆确认妥当,至前厅见顾星朗正坐在圆桌边—— 小酌。 是饮的酒吧。桌上所摆分明酒壶和酒杯。 “很少见你夜饮。”她过去。 “夜间饮酒不利于第二日早起,须有度。不过我对酒没什么感觉,确实饮得少。” “那今夜是,”有喜事?还是有烦忧。 “这酒叫雪腴。”他一笑,“我初听也诧异,像是为你酿的,便拿过来让你尝尝。还不错,偏甜,你应该喜欢。”这般说着,斟半杯推到她跟前,“试试。” 雪腴。如雪的,肥肉?腴的本义是肥肉吧。 “我很胖吗?”她没坐下,也不端酒杯,立在桌边他对面唬着眼。 顾星朗眨了眨眼,“不胖啊。”下意识看向轻纱掩映间若隐若现的纤细胳膊,又不自觉联想到那双腿,干咳道:“一点儿不胖。”明明上手极软糯,看起来却纤细, “你那几两肉全长在了该长的地方,我是说那些地方,雪腴。”再补充,一本正经。 阮雪音怔在桌前好半刻。 而终于明白那些地方是哪些地方。 这个登徒子。她咬牙切齿。 却不知这般轻浮的酒名又是哪位同样轻浮的酿酒师傅起的? 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她无语凝噎,难于回应,只好拿起酒杯一口豪饮。绵醇馥郁,确实偏甜,确实还不错。 顾星朗见她这般喝法,有些瞠目,“还要么?”又眨眼,“已经能这么饮酒了,看来都恢复了啊。” 阮雪音也眨眼,“还,没有。没完全。你方才说这酒甜,我就,想着试一试。忘了。忘了不能喝。” 一句三顿,话都要说不全,他心下好笑,若无其事拿起酒壶向对方杯中又斟了些,“这酒温和,不影响身体恢复。春寒时节饮一饮,暖身,有好处。” “不喝了。”阮雪音摆手,颇真诚。 “没事的。”顾星朗也真诚,“你上次喝的是松醪,太烈,所以会那样。这个不会。” 那样。 阮雪音简直要立时挖个地缝当场钻了。 已经过去整整十九天。她以为好好歹歹能就此翻篇。这人一副好脑子好记性却是连这种事都不放过,十九天了,还提。 她凝噎,更加不能应。接话是自投罗网,不接是欲盖弥彰。只得再次端起酒杯开始抿,一壁不受控制自省起那晚情形—— 真的记不清了。越往后越记不清。但从结果倒推,该是极荒唐的。 而影影绰绰残留的一些画面—— 不能想。不记得。也就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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