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聊赖,笑也无赖。 阮雪音不答,又实在站不住,动了动胳膊示意淳风搀她坐下,直截了当,“是谁?据说今日破晓前来的,是名妇人。” 气若游丝随时要倒还这般不消停,上官宴撇嘴摇头,待要开口,只听门外一道沉厚男声起: “夫人醒了。” 阮雪音回头,一颔首,沈疾进来。 “四日前接密报,夫人在临自遇袭,公子不放心,遣属下过来暗中随行。我们也是昨日傍晚才到。”不消阮雪音问,沈疾开口低声禀。 还带了个淳风。目前看来此行凶险,实在不该。她想问顾星朗那边部署如何,当着外人不好提,却听那外人毫不见外道: “他这哪里是防旁人,分明是防我。” “防的就是你,臭流氓!”顾淳风终忍不住,开口一声啐。 “我说你这丫头片子,我跟你哥那是知交,知交好友明白吗?”他这般说,低头自察,“很好嘛,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不比那小子差,究竟哪里不合你意了?” 阮雪音知道。 沈疾也知道。 顾淳风咬着牙不说话,面色变了好几变。 屋内气氛有些怪异。 “还是先说正事。”阮雪音不擅场面功夫,几乎强行打破沉默,声细气虚再向上官宴,“救我的是什么人?”
第424章 隐虎 昨夜情形,醒来之后已经从淳风处知晓得七七八八。莳花楼中事,只能寻机再问上官宴。 相比那群人为何在沈疾出现、上官宴带着自己消失之后突然撤退,谁解得了凤凰泣且主动登门来救这一项,更抓她心神。 “你认识。昨日还聊起过。” 阮雪音转了转脑子。 转不大动。 “少卖关子。” 上官宴百无聊赖再拨琴弦,“你昨日入莳花没说两句就被撂倒了,一共才聊了几个人?” 阮雪音一怔,“安王妃?” “安王妃?”顾淳风重复。 “你认识?”阮雪音转头。 “那倒不是。只是这堂堂王妃一城主母,昨夜那副扮相,”淳风干笑,“真没看出来。” “她神秘兮兮来救人,难道还一身华服摆王妃架子?”上官宴轻嗤。 “原来最厉害的是安王府。”阮雪音下意识道。不是爪牙多声势壮的洛王府,也不是韵水城。安王能耐格局已是叫人刮目,如今看来,青川又多出一位了不起的主母。 不该说多出。原本就在。她心下震动,尚存于世年近或已过五旬的这群人,究竟还藏了多少龙虎? “吃人的老虎不吭声。世间道理从来如此。”上官宴颇不屑,继续嗤。 阮雪音看他一眼,“她怎知你这里有病人要治,且只她能治。” 凤凰泣之后,这是第二个疑问。 昨日杀局,主使何人,又是冲谁。 “她自己来的。我可没请。他们俩都看见了。”上官宴瞥沈疾淳风,“恕我直言,该不是冲我。我仇家虽多,常日里不过是些没头没尾的暗杀,睡个觉洗个澡突然飞过来一堆针那种。昨日这波,分明是精心布局,且不止要取命。” “公子声言不关心这些污糟事,议论起来,头头是道。”阮雪音慢道,虚浮感侵袭,又值盛夏正午,薄汗淋漓。 顾淳风环视屋内倒一杯水递她嘴边。 “我也是惜命的。”上官宴再嗤,起身一理衣摆往外走,“去看看你的药和饭好了没。”至门边忽停, “以我对女人的了解,尤其宫里居高位的女人,”他声音变得低,被午后热风裹进室内, “我若是她,就会这么做。先取名节,再取性命。然后将名节和性命一起摊开给天下人看。对女子来说,没什么死法比这种更惨烈了吧。尤其你这种名动天下的,” 宠妃。 他没说出来,一如既往谨慎。但屋内三人都懂了。 只是这样一番话,实在隐晦又莫名其妙。待人走远,顾淳风眨眼: “他在说谁?” 阮雪音也没完全听懂。白后? 这般清楚她行踪,这般稳准狠的杀局,这般人多势众环环相接,确实最可能是本国势力。且极可能是皇族势力。 “昨晚那些人,”她转而问沈疾,“倒这般难对付,你都追不上。” 早先淳风说,沈疾拦路、上官宴顺利消失之后那群人立马掉头分散撤离,中箭者有死有伤。没受伤的不好追,以沈疾实力,受伤的也一个都没抓到? 沈疾微启口,欲言又止。淳风一咳,“那个,嫂嫂,我的错。我不是趴在旁边嘛,又在屋瓦沿儿上,看人跑了也想起来追,踩滑了瓦片,他忙着捞我,这不就,” 失了时机。 阮雪音暗无语。这种时候,不会功夫确是碍事的。回去之后也让顾星朗教几手? “受伤那些,当场自尽了。”沈疾道,“其实若分毫未耽搁,也来得及阻止他们吞药。” “知道知道了。”顾淳风撇嘴,“下回你就让我掉下去,摔断一条腿或者直接瘫了算了,反正你养,后半辈子你受罪,我又无所谓。” 沈疾干咳。阮雪音傻眼。进展很快嘛,无怪顾星朗同意她跟来。 “但死人,属下也带回来一个。”沈疾沉声,“夫人要不要看看?” 以昨夜所述时间计,到此刻,人已经死了逾八个时辰。 会有些骇人。阮雪音心知身为医者不该怕死人,但她还没有真的见过死人。 尤其这种死后好几个时辰未作处理的人。 上官宴嫌晦气,更烦有气味,人被停放在东北角一间窄屋里。 阮雪音同顾淳风一人一条丝绢掩鼻进去,并立在门边。沈疾走近,掀开那人身上白布,人已经没了初断气几个时辰的僵硬,面色黑沉,嘴唇青紫,暴露在衣料外的皮肤上蔓延着些不寻常斑纹。 该是服毒所致。 “夫人能看出此毒来历么?” 用毒渊源也是重要线索,阮雪音自然明白。她目力好,隔着这般距离其实能看清楚,但要精确判断,身为医者,是该过去的。 盛夏炎热,屋内无窗,长时间密闭,气味相当重。她更紧捂了口鼻,强撑起一身气力,一脚脚如踩在棉花上,刚至跟前看了一眼便禁不住干呕起来。 “别看别看了!”顾淳风也捂紧口鼻箭步冲过去,一把将阮雪音往旁边拉,一壁拍她后背,“虚成这样,站在太阳底下都要倒的人,哪里受得起这副罪。嫂嫂我们走。” 阮雪音摆手顺气,勉强止住呕,“无妨。从前没见过,须练一练,适应了就好了。” 她千里而来替顾星朗办事,这种小场面都经不住,何谈来日。且真有风起云涌那日,她这一身医药修为想要大用,也必得不惧各种骇人状况。 遂一拍淳风手臂示意她放开,捂了口鼻又过去。淳风怕她再看要倒,只好捂了口鼻跟,凑近一看,也几乎呕出来。 阮雪音站着看了片刻,迫使自己不移目光,渐觉适应,蹲下身,忽反应没有器具,仰头欲问。沈疾递过来一把匕首, “夫人且用这个。” 她接了,用匕首尖端挑开那人衣料各处瞧,胸口、手臂、腹部,又由沈疾将其翻了面,再看后背。 最后她拿开丝绢,气味扑上来。胸腔和胃腹开始猛烈抽动,她强自压了,蹙眉凝神半晌。 那毒该是无味,至少已经自血液中消散或者被尸身吸收殆尽了。 其实真要验尸,步骤要繁琐得多,也可怖得多。但一来她真的没准备好,二来各项条件皆不允许,三来,这方面老师教得少,只大致说过,她不一定完成得好。 而这种事完成不好,可能要做一辈子噩梦。 遂起身与淳风出去,待沈疾也出来关上门,三人同行慢回西厢房,阮雪音低声: “就我所知,能叫人立时殒命且在死后于皮表生出此类斑纹的毒,四种。其中两种为白国独有,但范围很大,不是什么秘药,谁都可能用。” 换言之,不是关键线索。 “又不是傻子,岂会用你瞧得出来路的东西。”却见上官宴一摇三晃迈进来,手里一方大托盘,里面三碟一盅一碗白米粥,碟中琳琅摆着几样色鲜可人的小菜,“过来吃饭。”
第425章 深流 语气自然仿如他家人。 顾淳风听不惯,两步过去强行从他手里接了托盘,“要你来照顾。” “我不照顾你照顾?虚得什么似的,讲半天话还不是我想着她吃喝。便是你哥在,也不一定有我做得好。那小子,养尊处优惯了,再体贴也不过交代下面人照顾。” 倒是实话。顾淳风语塞,嘴上自不肯认,放好托盘扶了阮雪音坐下。 刚看过死人闻过味儿,又兼身子虚,根本也吃不动。但总要进些下肚方能撑着应对。阮雪音勉强喝几口清粥,夹半筷子小菜尝,不知其味。 “把汤喝了,补气。油都撇干净了,不腻。”上官宴瞧她吃得费劲,蹙眉,一指旁边小盅。 阮雪音不惯被一群人盯着吃饭,揭了盅盖小口喝,确实清爽,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别继续了。你们几个,从哪来回哪去,我也要撤了。” 三人闻言皆是一滞。 “出事了?” “你还知道啊。”上官宴斜睨阮雪音,犹豫一瞬,“你在临自跟令狐邈究竟怎么谈的?和段家老头儿又合谋排的什么局?” 阮雪音放下手中匙,彻底失了胃口,“洛王动手了?” “圣旨到了临自,让洛王去韵水,说是有事相商。” “什么时候?” “今晨。” “举国皆知了?” “暂时还没有。”上官宴答完方反应,定看一瞬阮雪音。 阮雪音也定看他。 产业遍青川,耳目遍青川,他拿消息的速度恐怕并不比顾星朗慢,此一项早已谈话往来过,此刻不过是确认。 “洛王不敢去?”她继续问。 “应该吧。”上官宴漫不经心,重坐回紫檀木案后面单手拨琴,“总之这会儿还没动身。你的汤要凉了,喝。” 盛夏时节岂会凉。阮雪音不转话头,“他在北境的兵动了么?” “我怎么知道?” 阮雪音保持目光。 上官宴败下阵来:“还没。” 顾星朗的兵就位了么?一千人而已,从南境调派,随时可发。她不动声色看一眼沈疾。 沈疾没接。 “安王妃高义搭救,我该登门拜谢。”她忽道。 安王府还是昨日的安王府,相似的时间,同样的景致与花香。韵水与临自皆动,这里还如桃源。 “我这么个不出门的,还以为没人认得。”不在八角亭,却在一间凉室,室中冰鉴内瓜果流丽,幽荡贝罗香。 阮雪音总觉得这香气与寻常贝罗香不同,仿佛熟悉,又一时辨不出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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