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用了三个成语,可以说是用力非常过猛,顾淳风却并不买账,翻一个白眼儿道:“武艺超群这四个字呢,你还是别在我跟前用了,想想我三哥是谁。再说那慕容峋,也是以武艺和善战著称的。你呀,跟他们不是一个段位,就不要去争那个段位的天仙了。” 纪齐犹是不服,待要回击,却见顾淳风摆手道:“我出宫已有半日,赶着回去午膳,省得被人发现。”一边说着,目露“凶光”盯向纪齐:“今天见到我的事,要敢传出去半个字,瞧我怎么想方设法帮你们家迎娶柴一瑶。” 说罢不等对方回答,带着阿姌大摇大摆转身便走。留得纪齐在原地吹胡子瞪眼,好半天没顺过气。 “殿下今后可不能这样口无遮拦了。什么事都往外说,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顾淳风戳一下阿姌脑门:“你如今越发学乖了,居然教训我。他是纪家人,能出什么岔子。” 话音刚落,只见她突然一个急刹车站定,神情骤亮,三步并作两步便冲了过去。 阿姌循着她行进路线往前看,二里开外处,可不是那位戴竹斗笠的青衣公子? “总算找到你了!上次你救下我的荷包,我还没好好谢你。” “举手之劳,小姐不必介怀。” “那怎么可以,我——” “我顾淳风”几个字眼看要脱口而出,她悬崖勒马: “我是知恩图报之人,那荷包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是一定要谢的。敢问公子尊名?” 那斗笠公子模样倒英俊,气度也的确不凡,就是有些阴沉,叫人莫名紧张。阿姌心中打鼓,欲拉顾淳风走,一时间却又想不出法子。 “贱名恐污小姐尊耳。在下还有事,就此道别。” 淳月上前一步:“你可是在西市坊卖东西?” 斗笠公子剑眉微挑:“为何这么问?” “上回你替我逮那人,就在西市坊门口,看你像刚从里面出来,手里却什么都没有。今日还是在泉街上,你仍然什么都没拿,看来并不是来买东西,那便是,在这里卖东西咯?” “小姐这番逻辑并不严谨。买东西也有买不着的时候,我出没于西市坊,手里却空无一物,并不代表我就在这儿卖东西。” 顾淳风点点头:“也是。” 那斗笠公子欠身致意,便要离开,顾淳风情急之下一把攥住他衣角,脸颊微红,“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斗笠公子沉默,似在考虑,半晌吐出两个字:“应仲。” “哪个应哪个仲?” “答应的应,伯仲的仲。” 她心里默念一遍,待要再说话,抬头却哪里还有那斗笠公子的身影? 阿姌轻推有些呆愣的淳风,焦急道:“小姐,子时已至,咱们真得回去了。” 顾淳风回神,四下里又望一望,无奈转身,朝着长信门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道: “阿姌,你说他像哪国人?是我们祁国人吗?” “也许吧。他姓应,这个姓在祁东还蛮常见的。不过这西市坊里,哪国人都有,这几年因为时局,也就崟国人变得少些。我瞧他个子高大,是蔚国人也说不定。” 顾淳风点点头:“你瞧他像做什么的?” 阿姌摇头:“奴婢瞧不出来。他看上去,有些凶。” 淳风睨她一眼:“那不叫凶,那叫气势。” 阿姌不动声色撇撇嘴,心想你对人家有意思,当然这么说。 “我瞧他通身气度,不像普通人。至少也是出身世家。” 阿姌乍舌:“哪有世家公子大白天带个竹斗笠在外面逛,也没有随从。” 淳风不服道:“万一人家掩了身份,外出游历呢?就像我这样。”她想起那张脸,那道挺拔身姿和总是负在身后的那双手,“我瞧着,很像。”
第五十一章 峰回路宛转 入夜,戌时,挽澜殿。 涤砚入御书房换好茶,看一眼埋头看折子的顾星朗,犹豫半晌道: “君上,您有大半个月未去过两位夫人那儿了。今夜如何安排?” 两位夫人,指的自然是上官妧和段惜润。出于种种原因,这宫里虽有四位夫人,真正侍寝的却只有两位。 顾星朗不抬头,也不回答,目光在折子上从上往下快速地过,许久吐出四个字: “接她过来。” 挽澜殿的轻辇没有接过第二个人。且如果是瑜夫人,他会说“晚苓”;如果是珍夫人和瑾夫人,他会直接说这两个称谓;如果是淳风公主,他会用“叫”,不会用“接”。 这宫里只有一个人,他会说:她。 “是。” 涤砚领命,出得御书房对两名宫人道: “传辇,去月华台。” 阮雪音进来的时候,面色并不好看。她一向平静,脸上少有情绪,所以顾星朗乍看之下有些吃惊。 “你的嘴可以挂油瓶了。可惜这里没镜子。” 阮雪音极少听到这种比喻,因为在蓬溪山没人这么说话,所以“心头肉”才会留给她这么深刻的印象。此时这个也是。 但她不高兴,所以不想细品这个有趣的譬喻。可她也并不知道自己撅着嘴,此时听懂了挂油瓶的意思,于是下意识抿抿嘴,试图收回去。 真是可爱。 顾星朗心里冒出这句话,然后觉得非常可怕,赶紧端起茶杯,饮一大口吞下,仿佛这样便能把那四个字浇灭。却听阮雪音清泠泠道: “君上出尔反尔,恩将仇报,臣妾如此已算客气。” 顾星朗哭笑不得:“我何时出尔反尔,恩将仇报?” 阮雪音走至书案外侧、他的正对面,义正严辞:“我为君上做了哪几件事,无需再反复说。君上却不愿带我进寂照阁。且只是进去,还不是借河洛图。” 顾星朗好笑:“你做这些事,都是你自己的规划,我从未说过你做到这些,我便会借你东西。如何叫出尔反尔?且我自问待你不错,挽澜殿的轻辇这宫里只你坐过,再怎样,也没有‘仇报’吧?” 阮雪音犹是不平:“利害关系,风险得失,上次已经聊透。对于君上而言,这笔交易稳赚不赔,为何不能答应?” 一个冷淡沉静仙女样的人,以聪慧著称似乎诸事尽在计算中的漂亮姑娘,此时因为事与愿违、棋逢对手,眼看要“打不过”,终于撅起嘴犯了急,画面是很养眼的。 顾星朗实在想笑,忍住了,看着她道:“过来。” 阮雪音一时怔忪,想了想侍疾期间也不是没“过去”过,于是绕过偌大的乌木书案走到他身边。只见他将书案一角累放着的三本书册推至眼前,明明只有三本,累起来却极高,因为每一本都很厚。 最上面一本能看见封面,却没有书名。 “这是什么?” “你不是想进寂照阁吗?” 阮雪音不解,拿起最上面那本翻开来看。书堆里泡大的人,手法极熟练,略翻几下便已心中有数。 这不是一本书,而是许多写满字的纸页合订成册。纸页并不统一,至少十几种,不同纸页上的字迹亦不相同。但都是关于同一人的记事,人称皆是陛下,阮雪音凝神看了片刻,确定不同字迹中的“陛下”是同一人: 宇文玨。宇文家第一位君王,立大焱王朝者,也是他修建寂照阁,将河洛图放了进去。 阮雪音心中疑惑,却并不着急发问,又拿起第二本看。人称仍然是陛下,纸页、字迹仍不统一,但所述事件却不像在说宇文玨。 她仔细看了几项,发现主人公应该是宇文家第二任君主,宇文玳。 第三本与前两本类似,只是“陛下”所指又换了人,是宇文玳的儿子,第三任焱君宇文琤。 妙就妙在,阮雪音仅仅是通过文字中提及的一些既定事实,判断出其叙述对象。还有很多内容,她从未看过。 关于青川各国君王的记事,她自问看得很全,包括所谓野史。这些应该也是野史,但看纸张字迹,又不像出自民间。 “这些,出自焱宫?” “不错。” 阮雪音惊奇:“怎会?” 顾星朗向后靠上椅背,闲闲道:“自古君王事皆由史官记录,但宫中这么多人,又哪里挡得住好事者写日志?譬如你最近夜夜来挽澜殿,我的史官并不清楚,就算清楚,我也可以让他不写。但挽澜殿当差的宫人却都知道,他们中但凡有一个人将它记下来,悄悄保存,便能传给后人。如果传承得当,传个百年千年都不成问题。” 阮雪音点头:“的确如此。且来自宫内的野史,比民间流传那些可信度更高。”她思忖片刻看向他:“这些是自太祖一朝起便开始搜集的?” 顾星朗淡定道:“是我十二年来的成果。还在继续。” 他说完看一眼她表情,淡定如阮雪音果然双眼放光望向他。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知道这很厉害。” 阮雪音不理会他自夸,心想他与她同岁,十二年,那么他是从八岁开始做这件事的。八岁,她入蓬溪山四年,观星的基础刚刚打好,青川正史一遍还未看完。而他已经开始搜集野史,且是难度极高的那些。 “你那时候并非储君,为何搜集这些?” 这句话纯粹是询问,没有其他意思,顾星朗感受到了,坦然道:“因为能读的已经读完了,又实在有很多好奇心,只好接着找没读过的。” 阮雪音慨然:“结果有一天还真能用上。”又若有所思,似颇有感触:“这么有成就感的事却不能与人分享,此刻拿出来,一定很畅快吧。” 对于酷爱读史、又自以为读得够多的人来说,这就像挖宝数年的人突然又发现了新大陆。她太明白那种快意。 顾星朗确实没跟别人分享过,一来没有合适的人,二来也没有必要。如今有了合适的人,一定程度上也有了必要,且对方完全理解并欣赏它的价值,这种感觉就真的—— 非常好。 但他沉稳了数年,已经不习惯放出情绪,只淡淡道:“有没有用尚不知道。寂照阁的六道门,是焱国六朝君王分别所设。从最里面那道开始,一朝一道,逐年往外修,如今剩下未解的三道,刚好是这三位的手笔。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哪一年设好关卡封了门,总要尽可能看完他们的一生,否则如何破题?”
第五十二章 暗香浮 阮雪音很是服气:“所以破题的关键,与他们人生经历有关?” “至少已经打开的三道门是这样的。” “你试过吗?果真这么难?” 顾星朗看她一眼:“我不喜欢浪费时间,若没有九成把握,便不会试。” “所以你一次都没试过?” “重要吗?” 阮雪音呆愣,讪讪道:“不重要。” 他将书再推近她:“去看吧。什么时候心得攒够了,我带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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